翻過那座大山,總算松了一口氣。小艾把背包放在路邊一塊大青石上,扯著胸前的襯衫呼扇了幾下,喝了兩口隨身攜帶的山泉水,真痛快。她臨出門時給娘留了一封信,也許此時娘正找人讀呢!娘可能會罵:這瘋丫頭,外出打工也不商量商量。
小艾心里清楚,娘兒女心重,這一“商量”,她的行動肯定要泡湯。哥哥上大學的費用,光靠娘養的兩只肥豬是不頂用的。雖然她自己學習也不賴,但此時她只能作出犧牲——丟卒保車了。
小艾坐了兩天兩宿的火車,終于來到了她日思夜想的北京。在一個同學的幫助下,靠近北影租了一間地下室。晚上,那位同學神秘兮兮地掏出一張劇照讓小艾看,并且說,好好干,以后像“超女”一樣走紅出了名,不愁吃不愁花的……小艾怎么也高興不起來,那位同學“北漂”兩年了,當晚招待她的卻是一碗面條、一盤兒拍黃瓜。
一個月的時間里,小艾早出晚歸眼巴巴地盼著能被挑上演個小角色,卻未能如愿。臨出家門時帶的錢花光了。她白天抽時間到公園或是地鐵門口撿飲料瓶賣了換點兒零花錢。第二個月正值盛夏,小艾再也租不起房了,她只能露宿在北影的大門附近。這里有很多人,老的少的都懷揣著夢想而來。晚上橫七豎八躺了一地,像電影里被撂倒的一群鬼子兵。他們隨時聽候導演或是經紀人的呼喚。有一天晚上,小艾鋪上報紙躺下,為防蚊蟲叮咬,她臉上蒙了一件花襯衫。半夜里,迷迷糊糊地聽到,起來!起來!小艾以為劇組的導演來招人了,忙睜開惺忪的眼睛,見一個男子正捅她的肩膀說,過我這邊睡吧,把她魂兒都嚇飛了,爬起來撒丫子就跑。第二天。小艾找來一件舊男裝,睡覺時遮在臉上,夜里,偶爾點上一支香煙,別人以為她是個男孩兒,再沒人騷擾她了。
運氣還算好。第二個月里,小艾終于被挑上演了幾個小角色,導演還夸贊她表演得純樸、自然。那幾個平時描眉抹眼兒的小姐誰都沒上鏡。小艾在劇中扮演的角色,沒有一句臺詞,上鏡頭也不過幾秒鐘的事,出鏡一次劇組給她20元報酬。為了這二十塊錢,常常是占用她一兩天的工夫,有時還要根據劇情需要爬山涉水……
晚上,小艾躺在水泥地上細算了一筆賬,這月她總共掙了三百多,當然算上了她撿廢品的收入。她很滿足。在川北偏僻的大山里,一個月還掙不上三百塊錢呢!小艾的目標很明確,風餐露宿蹲在影視基地門口兒,只不過為了找個活兒干。有了活兒,掙了錢,能減輕家里一些經濟壓力,讓哥哥踏踏實實地上學。
小艾也許太天真了。三百塊錢在北京這樣的大都市生活,喝涼水都不夠,哪還能有接濟家里的份兒?她身邊的兩個小姐妹已經放棄了夢想和追求,到酒吧里當坐臺小姐去了。干那件事來錢快。小艾不是這樣的人,雖然她今年不滿二十歲,可山里的苦她吃過,她還能忍受。
小艾最苦的時候,兜里只剩5毛錢,為了生存,她想到了獻血。可獻血有基本的要求,除了身體健康之外,體重必須達到90斤。小艾不夠,小艾才80多斤。小艾有鬼主意,她轉身出了獻血站,來到建筑工地,把上衣口袋裝了滿滿兩口袋沙子,回去一檢查,通過了。從此,小艾每個月至少獻血一次,每次280毫升的血為她換來240元的活命錢。
小艾的生活沒有人知道。小艾在電影中扮演的角色更沒有人記住。這沒有什么,小艾已經習慣了。在小艾純樸的臉蛋和清純的眼光里,人們找不到一絲悲苦和可憐,倒是隨時隨地呈現出燦爛的陽光,幸福得像花兒一樣。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小艾已經積攢了二百塊錢,再湊一點,她準備寄回老家,讓大山里的娘也高興一回。
小艾又被選中在《古城煙云》里出演一個小乞丐,這次,她還有一句臺詞。招聘的人答應給她四十塊錢,小艾興奮得一宿沒合眼。可第二天忙活了一整天,小艾卻只得到了二十塊錢。不過,她還是很高興,畢竟這在她的“演藝”生涯里是一大進步。那天,劇組在影視基地拍完鏡頭很晚了,小艾獨自往郊區新租的住房趕,不幸被歹徒劫持了。她把身上僅有的零錢傾囊甩給了歹徒,可那家伙不干,在她身上摸來摸去,確認再也搜不出一分錢,便氣急敗壞掏出刀子,照著小艾的臀部就是一刀。
小艾被11O送進了醫院,她那筆準備寄回老家的錢做了醫藥費,還不夠,她只得硬著頭皮給那兩個當了坐臺小姐的熟人打電話。
小艾被兩位坐臺小姐送回了郊區的租房處,痛哭了一場。她,有些想家了。夜里她睡不著覺,便找出了一只光禿禿的筆,在信紙上給娘寫了一封簡短的信——
親愛的娘:
我在北京當群眾演員,生活得很好,請放心。春節回去,勿掛念!
寫完,小艾將信連同她那張電影里飾演小乞丐的劇照一同塞進了信封。
(通聯:北京順義區牛欄山維尼綸廠財務部 1013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