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沒有想到,自從始皇帝嬴政在此“筑高臺、置郵亭”,兩千多年來,無論時代風云如何變幻,一個又一個封建帝王你方唱罷我登臺,這個古老的縣名一直沿用至今。這是我迄今所知道的縣市中,從未聽說過的事。這個城市就是高郵。
高郵名勝古跡眾多,文化積淀深厚,這也是一般的縣級城市不多見的。古文游臺、盂城驛、龍虬莊遺址、鎮國寺塔、宋城墻、古平津堰、王氏紀念館、汪曾祺文學館……厚重的歷史文化,氤氳著這座江淮古城的每一處角落。
我知道高郵,最早是從大人的口中得知高郵產雙黃鴨蛋。后來讀書,讀到了秦少游的詞,被他凄婉哀絕的詞深深打動,也知道了秦少游是從高郵走出的。再后來讀到著名作家汪曾祺的美文,像《大淖記事》、《受戒》、《晚飯花》等,都是以高郵為背景,勾起了我對高郵的神往。
終于,在一個細雨蒙蒙的冬日,我來到了高郵。這是一個歷史文化名城,穿過七千年的時光隧道,龍虬莊出土了402座墓葬和2000多件陶器、骨角器、玉石器等各類文化遺物,展示了龍虬莊的先民從那時起就開始走向文明,在這塊土地上不僅捕魚打獵,而且飼養家畜,紡織麻片,播種稻谷。這是一個煙靄籠罩的蘇北水城,她坐落于京杭大運河畔,八百畝高郵湖高出平地,蒲松齡在高郵主事時,曾形容高郵湖是“蒼茫云水三千里”,秦少游也有“吾鄉如覆盂,地處揚楚脊”的詩句,因此高郵又別稱“盂城”。這是一個號稱東方郵都的郵城,自秦始皇在此設郵亭,隋煬帝開鑿大運河,唐宋置水馬驛,直至民國初年撤驛站,盂城驛一直起著“傳遞政令,飛報軍情”的功能,同時也是接待官吏、商賈云集、疏散貨物的地方。在全國兩千多個縣市中,高郵是唯一以“郵”命名的縣治,也是通往外部世界的郵驛之路。
走進高郵,我佇立于古運河東堤,眺望河心島中巍然矗立的唐鎮國寺塔,自然想起那首凄美的千古絕唱:“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你看,運河水奔流不息,倒映出古塔的雄姿;河面上舟船往來,一派繁忙……構成了千里大運河上一道最亮麗的風景。
汪曾祺曾寫下《文游臺》一文,提出文游臺是高郵首屈一指的名勝古跡。來到文游臺,果然氣勢不凡,廳堂樓閣逶迤錯落,碑石文物保存完好,牌坊上的匾額是明代學者、詩人王士禎所書。進入門廳之后,瞧見花壇中立著秦少游的塑像,褒衣博帶,目視遠方,好一個風流倜儻的多情才子。文游臺的出名,主要是秦少游曾在這里讀書,并常邀好友在樓上飲酒、賦詩,蘇東坡在高郵停留的一個很短時期,也常應邀來此聚會,吟詩作文。秦少游37歲步入仕途,不幸受司馬光牽連身坐黨籍,屢遭貶謫。在顛沛流離的遷徙中,他寫下了綿綿不盡的鄉思、鄉愁:“花下重門,柳邊深巷,不堪回首”,“傷情處,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韶華不為少年留,恨悠悠,幾時休”,“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數”……聲聲怨,句句哀,這些凄美的絕唱,難道不是一代才子對故鄉深情的呼喚么?
在高郵,最令我流連的當是盂城驛了。
盂城驛設置于洪武八年(1375年),占地2100平方米,是一個十分完整、功能齊全的建筑群,也是京杭大運河旁邊一處重要的水馬驛站。盂城驛是官驛,執法很嚴。據說當年朱元璋的駙馬都尉歐陽倫將江南茶葉運往境外,向驛站要馬要夫役,且態度蠻橫,民憤很大,朱元璋一怒之下便下令把這位駙馬爺斬了。現存的盂城驛,有正廳三明兩暗,后廳五間,臨街處矗立著一座高近15米的鼓樓,當年驛站的盛況依稀可見。盂城驛是我國目前保存最完好、規模最大的一處古驛站,被國務院列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足見其價值非同一般。1995年和1997年,國際郵驛學術會議和國際郵文化節先后在這里舉行,來自亞歐美澳的世界各國人士比肩接踵匯聚于此。高郵以郵興郵,走向了世界!
暮色蒼茫,我戀戀不舍地走出了古盂城驛,行走在具有明清風格的南門大街上,街道兩邊的百年老店比比皆是,一式的磚雕門樓,花木格子窗,家家的門樓上都懸掛著大紅的燈籠。此時,我仿佛聽見了盂城驛的鼓樓上傳來了擊鼓聲,一匹快馬從遠處的驛道上飛奔而來,這邊的驛卒牽過換乘的快馬,接過文書,轉眼間又沿著古運河邊的驛道絕塵而去。
情也悠悠,思也悠悠,歷史的鏡頭在瞬間定格:高郵何處不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