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合教育視野中的學習組織模式初探

內容提要：整合教育旨在發掘學生潛能、克服碎片式思維、培養健全的心靈，幫助學生在瞬息萬變的社會中預設和建構自己的角色。它強調過程和整體性，培養問題意識、搭建對話平臺、提升傾聽能力是整合教育的三個支柱。本文在分析教育現象的基礎上，闡發了整合教育的理念，提出了具體而微、注重結構、回到整體的教學原則。

40年前，M·J·克萊因在《今日物理》雜志上發表了《愛因斯坦與現代文明的缺陷》一文，介紹了這位偉大科學家對科學研究和教育方法的看法，今天讀起來仍然耐人尋味。

愛因斯坦在瑞士聯邦技術學院放棄了大多數的數學、物理方面的課程，把大部分時間用來閱讀19世紀物理學大師的原著，思索其中講述的內容。他說，物理學不應該教成一堆技術，而應教成思想概念的詩劇；應該強調思想概念的演變，強調我們企圖了解物理世界的歷史，以使學生具備洞察未來的能力。”①在愛因斯坦的眼中，教育是創造未來的事業，教育的首要任務是塑造人的心靈。他針對現代教育說了下面這段話：“現代教育方法還沒有把神圣的好奇心扼殺簡直是個奇跡，因為好奇心這棵纖細的幼苗，除了開始的刺激外，最需要的是自由。”②

一、認識自己是教育的第一原理

今日之大學，重數量、輕質量，重技能、輕素養。學生為了應付各種考試而上的課過多，結果學生無暇思考；一味重視技能，無視基本的做人原則，教育的結果一定是病態之徒，平時為生計錙銖必較，有事則同室操戈。這與“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相去甚遠。面對教育中層出不窮的現象，總讓人覺得無所適從。然而，無論如何造人這一教育的基本原則是不能忘記的，在所有基本原理當中最基本的是“認識你自己”。這是任何人盡快把握任何學術領域的最大動力。③在這個信息高度發達、競爭激烈的時代，人人都有生存的危機，人人都有無形的壓力，非大學生獨然。大學的責任是教人自明、自強，而非給學生謀職。愛因斯坦曾對馬克斯·玻恩說，不必為了把有才華的學生安置在學院式的位子上而煩心，如果他真的熱愛科學，并且真有本領的話，他會開辟自己的道路。幫助學生發現自己真正的興趣是教育的根本任務，也是培養創新能力的開端。

二、教育的最高成果是學生有自己的風格

教育是要把學生引向“活”路，而不是用無生命的知識擠壓它們本來存有的創造空間，在這個問題上，中國的大學面臨著嚴重的挑戰。中國現在的大學教育過于偏重知識的分析和求得公式化的材料，沒有培養一種習慣，沒有對重復發生交互影響的個別事實作具體的認識，我們所強調的只是抽象的公式，而抽象公式則不管這種價值的相互影響。對事物在其實際環境中的具體狀態的直接認識是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代替的，我們需要的是具體事實，并且需要把它有價值的地方顯示出來。教育就是通過展示大自然如何誘導萬物的生長，而使教育本身成為一種享受和創造。

教育的最終成果是使學生形成自己的風格。風格是一種美感，是一種直覺，一種感知世界的能力。從根本上講，在藝術、文學、科學、邏輯和實際行動中，“風格”的本質是一樣的。工程師有節約材料的風格；管理者有痛恨浪費的風格；藝術家有喜愛杰作的風格。從最高意義上來說，它是一個人有修養的最高表現。 “乍聽起來，一個人的愛憎與風格與他對物理學的貢獻有密切的關系，也許會令人感到奇怪，因為一般人認為物理學是一門客觀地研究物質世界的學問。然而，物質世界具有結構，一個人對這些結構的洞察力，對這些結構的某些特點的喜愛，某些特點的憎厭，正是他形成自己風格的要素。因此，愛憎和風格之于科學研究，就像它們對于文學、藝術和音樂一樣重要，這其實不是希奇的事”。④是真正懂得了科學研究。一個人有了風格才能從容地達到預定的目標，不至于枉費工夫。因此，教育只有使學生形成了自己的風格才算是真正成功的教育。

三、風格是怎樣形成的

1.具體而微是養成風格的起點

孔子主張教學先從藝（六藝）開始，“使知實習，有真才。繼學仁，使有美行，再望其有德，使其自反而知有真實心性可據”。⑤這一思想與《大學》相銜接，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何謂止于至善？在孔子的視域中，這個世界是生生不息的，沒有終極界限，所以，至善不是達到柏拉圖式的終極理念，而是要把人引向追求善的道路，這樣教師的責任就盡到了，未來的日子屬于學生自己，嶄新的世界等待著學生去開創。為了達到這個教學目標，孔子重新修改了當時的基礎課程，他把六藝——禮、樂、射、御、書、數，改為詩、書、禮、樂、易、春秋。六藝于治一也。禮以節人，樂以發和，書以道事，詩以達意，易以神化，春秋以道義。六藝作為一種修身方式，使“身”從一種原始的狀態轉化成群體關系的中心。對六藝學習也有次第，這個次序為：詩、書、禮、樂、易、春秋。易是宇宙論，春秋是政治哲學，這兩門是討論宇宙人生的大學問，必須有了一定的學養和生活閱歷之后才能有所得。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時有明法而不議，沒有一定的訓練和積累是看不到，也無法欣賞、享受那個美的世界的。誠如柏拉圖所言：“凡是想依循正路達到這種深密境界的人，應從幼年起，就傾心向往美的形體……從此，再進一步，他應學會見到行為和制度的美，看到這種美也是到處貫通的，因此就把形體的美看的比微末。從此，再進一步，他應受向導的指引，進到各種知識中，看出它們的美……這時，他憑臨美的汪洋大海，凝神觀照，心中起無限欣喜，于是，孕育無數的優美崇高的道理，得到豐富的哲學收獲。如此，精力彌滿之后，他終于豁然貫通唯一涵蓋一切的學問，以美為對象的學問。”⑥柏拉圖在這里為我們描述了一個作為現實社會個體的人自覺追求物我一體的自由境界，對外物進行享受性鑒賞的過程。值得注意的是，處于不同境界的人有不同的終極關注。這個終極關注決定了他在某一階段的行動原則和構造精神家園的方式。換句話說，人的思想道德和日常行為是受審美層次、人生境界所支配的。

2.想象地傳授知識是教師的第一要務

教什么，怎樣教是教育的永恒主題。任何一所大學都不可能在短短的幾年內把一個人培養成完善的人，大學所能做的只是把學生引上追求完善的道路，并給他不斷前進的動力，這樣的目標不是填鴨式的教育所能實現的，也不是靠給學生講授名目繁多的科目來實現的。20世紀偉大的教育理論家懷特海認為，大學的作用在于使學生能以原理照耀詳細的知識，將知識轉化為權能。這里的權能和智慧是一個意思，即在適宜的情景之下運用全部知識的能力。那么，這種權能如何才能獲得呢？懷特海指出，富有想象力地傳授知識和學習是尋求智慧的唯一途徑。想象地傳授知識實際上就是培養學生對觀念之力、觀念之美、觀念之結構的親近感，使學生把它們與具體的知識聯系起來。⑦懷特海認為想象是一種照耀事實的方式，它與事實須臾不分。在懷特海的眼中，想象是光，它普照在知識的大地上；想象是觸手，它拓展了人類知識的疆域；想象是“元氣”，它為人類構筑新世界的幻景，保存生命的精華。在大學中獲得想象力絕非易事，首先是大學教授本身的學問要有想象的色彩，然后才能傳授給學生。問題是如何獲得一群這樣的教授。能夠想象地傳授知識的教授不易得，除了個人天賦和好奇心外，還需教授有余暇、有自由、無憂慮和有各種不同的經驗，且能與各種不同的心靈相接觸。世界的悲劇在于有想象力的人缺乏經驗，有經驗的人缺乏想象力，愚者依想象力而行，而無知識，迂者依知識而行而無想象力，大學之要務在于把培養學生的想象力與知識相結合。

3.構造語境是教師的本分

教育中有實的部分，也有虛的部分。實的部分需要紀律，虛的部分需要自由，需要“想象的跳躍”。學習本身是最有活力的，教師的職責就是教給學生學習本身，具體地講，教師的職責就是構造語境。在語（言）境（域）中，意義才是可直接理解的。然而從語境中生發出來的意義是虛的，是非現成性的，它時刻都處于等待之中，它等待著讀者、聽眾參與進來，創造出更多的意義，把這種虛的東西具體化，這個未來者參與的過程也就是虛的意義現實化的過程，這個參與者體現著那個開放語境的意義的過程。人都有去構造語言的能力，憑借這種能力，意義都能被表達出來，而且，在這樣做的時候，不需要預知每個詞是意味著什么。這正如人們在不知道每個單音是如何發出的情況下能夠說話一般。我們一旦進入了語境中，就如同是魚兒入水。我們回到了自身的基本狀態，我們必須行動起來，自己決定自己游向何方，自己選擇自己的前途。只有當我們進入這些境域，走到這些境域的邊緣時，才會正確地看待世界和自己。教育之佳機，則在于內應外合。能夠抓住教育的時機已經是很高的境界了，然而，這仍不是教育的極境。能創造教育的時機是為人師者最難的，好的教師一定是構造語境的高手，語境的結構給予說者、聽者、讀者以指引，被指引者因此指引而豐富起來。孔子為我們樹立了榜樣。子曰：“予欲無言。”子貢曰：“予如不言，則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孔子通過構造語境，把審美秩序展現給了子貢。只有在這里，教育才是創造，學習才是享受。

四、經典是整合教育的核心內容

研究的專業化要求讓人變得越來越偏限和封閉，平面化、千人一面是教育面臨的大問題。強調教給學生“方法”而非知識，告訴學生如何探索和掌握知識，為他們提供一個獲取知識的通道已經成為共識。筆者認為，僅僅停留于這一層面仍然沒有觸及到當今教育難題的核心，因為任何人在探求的過程中都離不開觀念的指引。換而言之，任何人都是現實的社會個體，他的生成過程是一個自識、應變、成德的過程。這個過程是生生不息的、開放的、不斷整合的過程，它離不開一個“原型”。這個原型是作為社會個體的人自我更新的平臺，是整合、建構活動的核心，它如同震源和漣漪的中心。打破教育的平面化和千人一面的僵局必須從搭建平臺、給予原型開始。這個平臺越精致，這個原型的內涵越豐富，它對社會個體生成的影響就越大越久遠。概論性和通論性的課程在開拓學生視野方面是必要的、有用的，然而，這類課程并沒有給予學生培養和轉化人心和人生的平臺，從根本上解決自識、應變、成德的問題，對經典著作的研讀是能把學生的思想引向深入。多而全不如少而精，這正是愛因斯坦放棄日常課程、研讀經典和懷特海少開課程、講必透徹的原因。

研讀經典的關鍵是在閱讀的過程中思考發生了什么。滔滔不絕地談論已有的知識和思想，對其進行羅列、解釋和重組都是在做副本復制的工作。讀經典，如果沒有讀出這些經典作家暗中教給我們的東西，如果沒有復活那原發創生的境域，如果沒有注意以往文獻使用語言的方式，找到這種使用方式的前提，一言以蔽之，如果沒有從義理、考據和辭章等層面把握經典著作，就不可能有與作者的真正對話。讀經典要在一個有閱讀經驗的先行者的帶領下，仔細地讀，才好進入經典的世界，領略作者的風格、氣象，培養自己的才、志、氣、欲。在這種閱讀的過程中，學生的問題意識得到了培養，對話的平臺形成了，傾聽能力提高了。這種閱讀的過程是學生構建自己的精神家園，確立整合的原型及生成自我的過程。

以經典為核心，注重具體，由精微而致廣大，這樣的學習組織模式也許是當今教育的活路。■

注釋：

①②奧弗欽民柯夫，自然科學哲學問題，1980年第4期

③維柯，維柯論人文教育，張小勇譯，第2頁，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桂林，2005

④戴森，二十一世紀，第92頁，香港，1999

⑤錢穆，論語新解，第171頁，三聯書店，北京，2002

⑥柏拉圖，柏拉圖文藝對話錄，第213頁，人民文學出版社，北京，1983

⑦謝幼偉，現代哲學名著述評，162頁，山東人民出版社，濟南，1997

（作者單位：北京外國語大學社會科學部）

[責任編輯：包和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