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雨后初晴,陽光亮得扎眼。在高沒人頭、一望無邊的玉米地里,走來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前邊跑著一條黑狗,身后跟著一頭黃牛。
玉米葉上的水珠打濕了他的頭發,田間的泥水爬滿了他的腳丫。曠野里趕路五六十里,太陽始終陪伴著他,從東海起床,再到西山回家。
快了,快到家了。
不好,前面這條河,啥時漲滿了水?水面比以前寬了兩倍還多。河上沒橋,河里找不著往日過河的石礅,怎么辦?再回去,恐怕又得走大半夜;繞河到上游,何時才到頭?過吧,也許水不深。少年不住地給自己鼓勁。
少年趕牛下河。剛離開岸邊幾步,水流加速,河水變深,少年一個趔趄被激流沖倒。情急之下,他雙手死死地拽住了牛尾巴,雙腳緊緊蹬住了牛的后腿。牛本能地鳧起水來,只露出個大腦袋。那條黑狗也不待吆喝,緊緊跟在主人后面。
牛通人性,也識水性。它不是徑直朝對岸游,而是逆水而上,打個角度朝對岸斜上方游去……拼搏到河中央,牛與人,還有狗,都被沖到起點正前方了。少年的心咯噔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又暗暗佩服這頭老牛的靈性。牛好像并不理會,依舊鼻孔朝天往前游……
太陽落山的那一刻,他們終于爬上了對岸,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上下淌著水。
二
那年深秋,老天爺好像故意跟人慪氣似的,一連好幾天老是陰沉著臉,還時不時地刮一陣蕭瑟的風,下一陣冰涼的雨。
少年返校心切,背好書包與煎餅卷,扯塊塑料布頂在頭上,踏上了求學的路程。
所謂的路,其實不過是田間地壟,窄得放不開兩只腳。經雨水浸泡,地里已經喂飽了,地面隨處可見一汪汪的水。
卷到膝蓋的褲管一次次地往下滑,少年一次次地彎下腰再挽起來,雨水一次次地打濕他的頭發,又流在他的臉上,像毛毛蟲在爬。
忽然,一只膠鞋陷到了泥里,泥巴又灌到鞋子里。少年拔了兩拔還是沒能拔出來,一使勁,腳丫子從鞋子里拔出來了,可那只鞋還在泥里。
少年索性把另一只鞋也扒下來,左手提著一雙淌著污水的膠鞋,右手吃力地拽著頭頂的雨布……
三
金秋十月,丹桂飄香。
太陽剛露出笑臉,城里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紛紛涌上公園、街頭,有的散步,有的晨練。
其間有個女孩,不過十來歲,小臉蛋紅撲撲的,鼻子尖上滲出了密密的小汗珠,緊跑百十步就停下來走一會,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撅著小嘴不住地嘟囔:
“上學就上學唄,學習好不就行了?干嘛還要開運動會?”
“開就開唄,讓大個子參加不就行了,老師非得找個頭最矮的跑800米,是不是想累死我呀?”
旁邊那個頭不高的中年人,隨著女孩的步伐快慢跑跑走走,顯然是陪練。一會兒對女孩戲謔幾句開導一番,一會兒過去幫女孩擦擦汗……
透過路邊的花墻望去,校園內的塑膠跑道上,住校生們已開始跑操、呼號……
小小少年,路兒彎彎;祖孫三代,越走越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