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較巴赫兩首ｃ小調賦格曲中的復調思維特征

摘 要：《平均律鋼琴曲集》是巴赫復調音樂的代表性著作，兩冊共48首前奏曲與賦格曲，均以24個大小調式半音上行作順。在相同調式調性、具有規范形式的賦格曲中巴赫采用的是不同的復調手法，在技術手法的運用上巴赫的駕馭能力是獨具特色的。本文以《平均律鋼琴曲集》中的兩首c小調賦格曲為對象，分別就主題形態、調性、對位聲部、間插段4個方面進行復調思維特征的比較。

關鍵詞：平均律鋼琴曲集；巴赫；賦格曲；復調思維特征

中圖分類號： J614.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 1004-2172（2007）04-0056-05

被譽為“音樂圣經-舊約全書”的《平均律鋼琴曲集》是巴赫復調音樂的代表性作品，兩冊計有48首前奏曲與賦格曲。每冊均以24個大小調式半音上行作順。在相同調式調性、具有規范形式的賦格曲中巴赫采用的是不同的復調手法，在技術手法的運用上巴赫的駕馭能力是獨具特色的。巴赫超非凡的復調寫作能力在他歷經22年完成的兩冊曲集中發揮的淋漓盡致，本文選擇了同為c小調的兩首賦格曲進行復調思維特征的比較。

為了方便比較說明兩首賦格曲的整體結構，先將曲式結構圖列表如下：

Ⅰ-2賦格^①

這是一首帶完全再現的三聲部賦格曲，結構規整。有兩個固定對題一直伴隨，5個間插段連接全曲。

Ⅱ-2賦格^③

例2^④

這是一首帶變化再現、主題高密度集合的四聲部賦格。有兩個主題的緊接模仿段；無固定對題，為自由對題；3個間插段出現在呈示部。

一、主題形態特征的多樣化

賦格曲中，主題是樂曲的核心。不同的主題形態表現不同的音樂風格，不同的主題特征預示樂曲不同的發展手法，為樂曲的發展奠定基礎。兩首c小調賦格曲主題的表現形態是不同的，因而主題發展手法也不同，突出了主題形態的多樣化特征。

Ⅰ-2：是首共31小節的賦格曲，主題進入8次，分別采用了主調陳述（c小調）、五度答題（g小調）、平行大調（bE）的發展、最后以調性回歸的主題陳述方式結束，運用了賦格曲中最傳統、清晰的主題表現形式。

例中所見，主題由3個核心動機構成。動機a為主導動機，這一助音音型成為主題的中心并一直圍繞它展開。動機b總是跟隨在后面，一次次作音程的擴大。動機a經過3次反復后，級進音型的動機c原形進行并作反向處理。這3個動機音型成為樂曲的核心音調，曲中對位聲部、間插段的旋律素材都來源于此，成為樂曲發展的細胞，為樂曲內容的統一奠定了基礎。

這種主題形態的處理方式在《平均律鋼琴曲集》賦格曲中較為多見，Ⅰ-3、7、9、10、17，Ⅱ-1、4、7、12中都有呈現。

Ⅱ-2：在28小節的樂曲中共出現主題的原形及各種變形26次，主題的表現形態呈現出了多樣化。這一點與Ⅰ-2賦格截然不同。

上述主題是一個獨立短小的樂句，不由動機構成，主題旋律圍繞主和弦的三個音（c-be-g），構成Ⅰ-Ⅳ-Ⅰ-Ⅴ-Ⅰ的和聲進行。旋律悠揚，略帶憂傷。

這一主題在樂曲之后的發展中采用了多樣的表現手法：改變主題開始音的節奏、將主題開始音作裝飾、主題倒影、主題擴大、主題的和聲變奏。它們穿插于各個聲部、滲透于不同調性（主題在中間部有多次離調），使多次出現的同一主題不斷產生新的音樂發展活力。

其中兩個主題緊接段（見例2）的運用加強了音樂形象的集中性，使主題與主題的結合形態呈現出多樣形式。第一個緊接段為三聲部關系，低音聲部還未進入。有兩個聲部總是相互模仿，與另一個不構成模仿的聲部形成對位，這樣就形成了主題卡農與對位聲部的結合。第二個緊接段僅3.5小節，其中疊置了5次主題原形、1次主題倒影、剩余部分亦都是主題的緊縮形態。這是一個主題高度重疊的部分，構成了主題與主題的多重結合。

《平均律鋼琴曲集》賦格曲Ⅰ-6、8、12、14、20、Ⅱ-3、6、8、22中也對主題形態采用了各種變化手法。

兩首賦格曲主題呈現出的形態特征是變化多樣的。Ⅰ-2賦格曲主題采用的3個動機作為樂曲的核心素材，以各種形態交替出現在對位聲部、間插段中，使樂曲達到了素材的高度統一，演繹了樂曲的整體結構。Ⅱ-2賦格曲主題則運用單一主題形態來進行展開，始終將主題原型貫穿全曲，并運用緊接段來加深主題的形象。為了表現音樂內部的對比和外部的統一，主題各形態犬牙交錯達到極致的效果。賦格曲主題形態特征的多樣化，構筑了樂曲結構的多樣化。

二、調性靈活的布局

賦格曲中調性的布局是靈活多變的。不同的調性布局體現不同的樂曲結構，更體現樂曲的整體思維。調性布局在形成賦格曲曲式結構方面有著重要的意義。當賦格曲遵循了開始部分以主、屬調為框架，中間部分作調性的“自由”運動，結束時回到主調這樣一個布局原則時，就具有了呈示部、展開部、再現部三部曲式的特點。

兩首c小調賦格曲，從整體的調性來看，都采用了三部曲式的結構布局（見例1、2）。呈示部調性穩定，在c小調（主調）、g小調（屬調）之內，有明顯的終止式。而展開部與再現部不同的調性安排體現了調性布局的靈活性。

Ⅰ-2：這首賦格曲采用了巴洛克時期三部曲式賦格曲典型的調性布局：主調-屬小調‖平行大調…‖主調‖。呈示部作收攏性結束，再現部回歸主調。

樂曲中，貫穿全曲的8次主題依次出現的調性為： c-g-c-bE-g-c-c-c。由此可見，c小調主和弦3個音：c-bE-g-c構筑了全曲的調性鏈。這種巧妙的布局方式使主調調性靈活的貫穿于曲中。

這一典型三部曲式調性布局的應用在《平均律鋼琴曲集》賦格曲中較多見：Ⅰ-6、9、16、21及Ⅱ-1、4、20中都可以見到這樣的運用。

Ⅱ-2：也是一首三部曲式賦格曲，呈示部作收攏性結束，但中間部、再現部的調性布局與Ⅰ-2賦格曲不同。中間部是樂曲的展開性段落，但調性始終保持在主調（c小調）上，只在緊接段1（見例2）有短暫的離調；這一緊接段落的調性采用下四度連續處理，形成了調性的五度循環。再現部作為全曲總結，密集的主題疊合構成第二個緊接段。為了加強終止的穩定感，主持續音持續使用，構建在主、屬調內。

按照傳統布局，呈示部中主題應在各聲部進入至少一次，而這首賦格曲第四聲部的主題進入直至中間部方第一次出現。此處采用了最明確的調性布局來突出這種特殊的聲部處理方式，這種形式與Ⅰ-2賦格曲是不同的。

相同調性布局方式在《平均律鋼琴曲集》賦格曲中并不多見，Ⅰ-14的調性布局與之作比較：#f-#c-#f‖#c‖#f，會發現有些相似之處。

兩首同調性又同為三部曲式結構的賦格曲所表現出的調性布局方式是不同的。Ⅰ-2是一首規范調性布局的三部曲式賦格，巧妙的運用主和弦音來構架全曲的調性線條鏈，調性布局呈現出靈活、多變的特征。而Ⅱ-2賦格曲運用了最清晰的調性布局來表現樂曲的結構特征，運用最簡潔的調性結構來表現最自由的聲部關系，將靈活的調性布局與多變的組織結構完美的結合在了一起。調性布局的靈活性，構筑了樂曲整體結構的靈活性。

三、對位聲部的多變特征

對位聲部作為伴隨、襯托主題（答題）出現的副旋律，寫作上有其很大的自由度。對位聲部的進入是自由的，可以在主題沒有陳述完時就進入，也可以伴隨答題進入。對位聲部的旋律進行是自由的，可以是某個動機的發展，也可以是全新的材料。對位聲部在整個樂曲中的出現可以是固定的，也可以是自由的。這兩首c小調賦格曲的對位聲部運用了不同的寫作手法。

Ⅰ-2：正如例1中所示，Ⅰ-2賦格中有兩個固定對位聲部（對題）始終伴隨主題（答題）出現，而對位聲部的音調素材完全來源于主題動機，使之與主題形成對比的同時不乏高度的統一性。

如圖所示，對題的音調核心出自于主題。動機a、b保持著原形，動機c進行了擴展并有時值上的變化。將3個動機組合后形成的兩個固定對題襯托著主題的每一次出現。這樣的寫作手法能夠很好的統一作品樂思。

《平均律鋼琴曲集》賦格曲Ⅰ-3、7、13、Ⅱ-10、12、18中的對位聲部也是這樣的處理方式。

Ⅱ-2 ：與Ⅰ-2賦格相反，對位聲部沒有固定形態，表現出自由化寫作。由于主題節奏的均勻規范，必然要求對位聲部有更多非規則的形態與之相交織。對位聲部的節奏組織呈現出簡單——復雜的形態，但對位聲部的音調相互間密切聯系，是由相同的細胞材料發展而成的。

以下列舉幾個對位聲部進行比較：

2當調性答題第一次出現時，對位聲部保持著平穩的四分音符及少量的八分音符。但由此產生的旋律動機a成為之后對位聲部的內在細胞材料。19此時的對位聲部已呈現出復雜化，但核心音調還是來自于動機a。19產生的動機b又將19與20聯系起來。整曲對位聲部的節奏、音調處理是一環扣一環，緊密相連的。

主題密集的樂曲必然要求對位聲部產生更多的對比因素，用不同的變化的樂思與固定的規則化的樂思相結合，造成聲部間的對比，而巧妙的將各種看似不同的對位聲部從核心上將其統一，是復調手法運用上一個極大的啟示和發現。

《平均律鋼琴曲集》Ⅰ-22賦格曲也運用了自由對題這種寫作手法，對位聲部間既有對比又與節奏的密切聯系。

兩首c小調賦格曲呈現出不同的對位聲部寫作手法。Ⅰ-2賦格對位聲部運用主題動機發展，樂曲的旋律音調就具統一性。Ⅱ-2賦格的對位聲部作自由化處理，使每次主題的出現都被賦予新的含義，對位聲部揮灑自如的節奏、音調運用與節奏規范的主題旋律構成了豐富的音響效果。為了使賦格曲產生各種不同的聲部效果，所以對位聲部的變化性就尤為重要了。

四、嚴謹的間插段布局

間插段在賦格曲中的直接作用是過渡在兩個不同調性上陳述主題的段落。正因為如此，在賦格曲這一特定程式化寫作的框架下，如何構出既有邏輯層次，又有獨特創意的間插段落，其間更能集中體現出作曲家的創作思維與寫作技術。間插段布局的嚴謹性直接體現了樂曲整體結構的嚴謹性。

Ⅰ-2賦格共采用了5個間插段（見例1），相對于曲集中其它間插段的運用，此曲間插段的主體規格相對較大，間插段1、2、3都是完整的過渡句，間插段4、5還有一定的發展。采取這樣的布局方式與樂曲的整體結構有著密切的關系。由于中間部主題進入次數少于呈示部，在寫作間插段4時將其作了擴展來保持樂曲各部分篇幅的一致；為了使呈示部與再現部形成結構上的統一局部形態的對比，間插段5是將間插段1、2結合后發展而成的；高潮部分位于樂曲3/4處，為了增加樂曲動力，間插段4、5作了相應的發展進一步推動旋律音域、節奏密度達到最高值。

間插段的音樂素材來源于主題，使每一個間插段的出現恰似主題的縮影再現。5個間插段織體手法一脈相承，使本來就具高度統一的整體結構更具嚴謹性。

運用如此大篇幅的間插段在巴赫《平均律鋼琴曲集》賦格曲中是很鮮見的。

Ⅱ-2賦格曲中的3個間插段（見例2）運用在主題依次出現的呈示部中，且規模小、類似小尾聲，沒有發展。由于此曲的整體結構被設計為密集主題，中間部與再現部強調主題的密接和應，運用間插段會破壞主題的集中性效果，因此在這兩個部分無間插段。這3個間插段在呈示部中很好的銜接了主題的主、屬調的交替。

3個短小的間插段在其旋律音調上各有特點，但它們的音調核心也都源于主題。

例7：

Ⅱ-2賦格主題原是一個完整的樂句，所圖所示，為了便于尋找間插段旋律的根源，將主題旋律分成了4個音型。這里只列舉了間插段2，因為它的篇幅是3個間插段中最長的。間插段2的旋律音型是在主題原形音型上的變化和發展。將音型a變換時值、作延長及變形后再作倒影，對音型b也作了音程上的調整。間插段1是模仿主題樂句的小尾聲，間插段3是第八小節3個聲部的全息模進。

這樣的間插段布局方式在巴赫《平均律鋼琴曲集》賦格曲中也是極為少見的。

通過上述對兩首賦格曲的比較可以見到，間插段的布局均與樂曲整體結構有著直接的關系。Ⅰ-2賦格間插段中主題動機的巧妙運用使貫穿于樂曲不同位置的5個間插段相互聯系緊密，整部作品仿佛一氣呵成。Ⅱ-2賦格間插段盡管不如Ⅰ-2數目之多，且無發展，但音調的靈活運用很好的統一了呈示部整體。這首賦格曲整體結構的嚴謹性同樣在其間插段中得到了的體現。樂曲不同的整體結構布局必然有不同的間插段布局與之相適應。

五、結語

Ⅰ-2賦格單一的主題形態、傳統的調性布局、固定的對位聲部所呈現出的恰似一首完全按照傳統復調思維方式寫作的賦格曲。而這首樂曲的點睛之處在于全曲核心凝聚在主題中，之后形成了越來越多、越來越大的新的組織后構成了各種新的復調特征，使全曲既有高度的統一性，嚴密的組織性，又時時在相同或相似中產生變異，成為一個天衣無縫的整體。

一首僅28小節的Ⅱ-2賦格為我們提供了復調音樂構造的全方位特征。從音樂細胞音型的設定、主題形態的各種變化組合、調性布局的靈活運用、空間層次的獨特設計，對位聲部的巧妙安排，統一與變化，靜止與運動均有著不尋常的復調思維特性。

兩首c小調賦格曲采用了多樣化的處理方式，體現了復調的創造性思維。在賦格曲這種具有規范形式的音樂體裁中、在不同時期創作的同調式、調性的作品中，巴赫運用的是各種不同的復調思維手法，體現了他音樂創作里富于情感的理性主義思想。他的作品呈現出組織性與即興性，邏輯性與情感性，嚴密性與自由性的高度統一。這為我們探索賦格曲的內在結構力、復調思維的特性提供了豐富的作品實例，更為后來的音樂創作提供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思維源泉，這正是巴赫的真正偉大之處。

責任編輯：馬林

注釋：

①Ⅰ-2：《平均律鋼琴曲集》第一冊第二首賦格曲。

②S-主題，A-答題，C.SⅠ-固定主題Ⅰ，CSⅡ，EP-間插段，Coda-尾聲，數字-小節數。

③Ⅱ-2：《平均律鋼琴曲集》第二冊第二首賦格曲。

④A-主題，-主題擴大，-主題倒影，EP-間插段，數字-小節。

⑤表示小節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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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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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陳銘志.復調論文集［M］.上海：上海音樂出版社 ，2002，10.

［3］趙德義 劉永平.復調音樂基礎教程［M］.北京：人民音樂出版社 ，2003，4.

［4］趙曉生.時空重組巴赫.平均律鋼琴曲集新解上［M］.上海： 上海音樂出版社，2005，4.

［5］段平泰.復調音樂［M］.人民音樂出版社，2004，5.

［6］林華.我愛巴赫 巴赫鋼琴彈奏導讀［M］.上海：上海音樂出版社，2004，12.

Compared with Polyphonic Thinking aboutTwo Fugue in c Minor from Bach

Zou Shu

Abstract:

In this article，the author takes two Fugue in c minor from The Well-Tempered Clavier by Bach for example，making comparison of polyphonic thinking from aspects of their motive modality，modes，harmony ，plug-in paragraph 。

Key words:

the Well-Tempered Clavier；Bach； Fugue； trait of polyphonic think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