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的性質

一

“們”最早見于唐代，當時也作“彌、偉”。到了現代，“們”被廣泛使用，對它的解釋“用在人稱代詞和指人的名詞后面，表示復數”也已為大多數人所接受。但是對其性質的分析卻眾說紛紜，不盡相同。

（一）工具書方面：

1、是詞綴。以《漢語大詞典》、《現代漢語詞典》、《現代漢語八百詞》等權威詞典為代表。《漢語大詞典》：“詞綴，用在人稱、物稱代詞或指人、指物的名詞后面表示復數?！薄冬F代漢語詞典》：“后綴。用在代詞或指人的名詞后面，表示復數?！薄冬F代漢語八百詞》：“詞的后綴，附著在人稱代詞或指人的名詞后面，表示復數?！边@種觀點為絕大多數。

2、是助詞。以《漢語大字典》為代表，對“們”的解釋為：“（1）助詞，用在人稱代詞或指人名詞后面，表示復數?！?/p>

3、表述模糊，不置可否?！吨腥A大字典》中：“猶言儕輩也，如我們、你們、他們之類?！睕]有定論。（嚴格地說，“儕、輩”并不是詞尾，它們放在人稱代詞后面，如：“吾儕”、“若輩”，意為“我們這些人”、“你們這班人”。照此推斷，如果“們”和“儕、輩”是一樣的，那么“們”就不是詞尾了。）

（二）高校教材方面：

1、是助詞。邢福義主編，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的本科《現代漢語》中：

“復數助詞 復數助詞用來表示人物的多數。典型的復數助詞是‘們’。‘們’的附著范圍是一般的表人名詞和一般的人稱代詞，如‘同學們、代表們、我們、你們、他們’。

事物名詞后邊一般不能用‘們’。有時帶上‘們’，如‘貓們，花兒們’，這是修辭上的擬人用法。

專用的表人名詞后邊一般不能用‘們’。有時帶上‘們’，如‘王從周來到的時候，香蘭們已經吃過施舍的粥?！ㄒρ┿y《李自成》）這是為了強調突出以某人為代表的某一類人。

一般的表人名詞后邊用了‘們’，前邊不能再用表示確定數目的定語，如不能說‘四個同學們。五十個代表們’；不過，如果表人名詞前邊用的是表示不定多數的定語，后邊有時也可以再加‘們’，如作報告時使用的呼語常有‘諸位朋友們、各位先生們’的說法。

‘們’是語尾性助詞，它經常附著在單詞后邊，但也可以附著在短語后邊，如‘老師和同學們’。”

2、是詞綴。張靜主編、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的《新編現代漢語》：“們”是“現代漢語里典型的詞綴”。

3、自相矛盾，同本教材中，詞匯里說“們”是定位語素，而語法里又說“們”是助詞。黃伯榮、廖序東主編、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版的《現代漢語》：前面詞匯部分里說“們”是定位粘著語素；后面語法部分里又說“們”是助詞。

胡裕樹主編、上海世紀出版集團、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的《現代漢語》：前面詞匯部分里說“們”是定位語素；后面語法部分里又說：“此外，還有一些助詞，如：‘們’、‘所’、‘似的’……‘們’經常附著在指人的名詞（一般是雙音節詞）后邊，表示‘群’的意義?！骸遣挥嬎銛盗康亩鄶担鄬Φ母袷绞怯嬎銛盗康亩鄶怠Ｈ纭緜儭汀廖煌尽鄬?。因此，用了‘們’，前邊就不能再用上表示定數的數詞和量詞了。我們可以說‘全體同學們’，但是不能說‘三個同學們’。‘們’附著在人稱代詞后邊，表示的也是‘群’的意思?！?/p>

另外，還有一些專家在自己論著中也有涉及：丁聲樹《現代漢語講話》：“‘們’是復數詞尾?！?/p>

馮春田《近代漢語語法研究》：“們”是表示人稱供詞等的復數，是漢語（包括近代漢語）中的唯一的一個復數詞尾。而孫錫信在他的《漢語歷史語法叢稿》則認為：“‘們’是單純的表示人的復數的語法形式?！谡Z法上可視作一個詞。”

綜觀以上所述，在這些具有很大影響的無論是工具書，還是高校教材，還是相關論著中的觀點都存在較大分歧，那么，“們”的性質究竟是一個詞綴，還是一個助詞？

二

我們認為：“們”主要是用在人稱代詞和指人名詞后面，不是表復數的標記，它是一個不成詞的定位語素，也就是一個詞綴。

要分析“們”的性質，先得分析“們”的語法意義?！皞儭辈⒎且粋€表示復數的語法單位。它的使用缺少普遍性和強制性，在一些表示多數的語言環境中不能使用。它不能與稱人的單音節詞和確定數量詞連用，例如，不說“官們”“兵們”（但“人們”是個例外），也沒有“三個孩子們”諸如此類的說法。我們知道，書和書籍、車與車輛、樹與樹木等等都是單和多的區別，但是他們是單數與復數的區別嗎？能構成一組單、復對應的詞嗎？其實，“們”就只是一個構成詞的詞綴而已，表示群、多的意思。而且，“們”的有無并不形成復數和單數的對立，“我們、大伙兒們、咱們”常常用來表示單數。例如：我們要介紹的祥子，不是“駱駝”，因為“駱駝”只是個外號；那么，我們就先說祥子，隨手兒把駱駝與祥子那點關系說過去，也就算了。（老舍《駱駝祥子》）這里的“我們”指的只有作者自己，這樣的表達代表了一種謙卑的口吻。在口語交際中，人們常說“我們學?！?、“你們家”，有時雙方可能各只有一個人，“我們的學校”實際上說的是“我的學?！?，“你們家”就是“你家”。這種復數形式表示單數內容的情況說明了有“們”不一定就是表示復數，沒有“們”字也不一定就是單數。

因此，在此意義下的性質應該是怎樣的呢？

首先，從語音上來說，詞具有固定和完整的語音形式，不容易受到結合條件的影響而改變；語素則可以根據語言環境有不同的語音形式。“們”是一個輕聲音節，“我們”、“你們”、“老師們”等都是一個詞，不是詞組，那么，“們”當然就是一個語素了。同時，在一定條件下，“們”的韻母常常容易脫落或同化引起音色變化，有三種具體形式：men、me、m，適用于不同的語言環境。一般情況下發men，語速較快時可以發作m，“你們”發為nim，“我們”發為wom；如果“們”的后續語音是b[p]和p[p]等音，可以發作me，語音形式極不穩定，不具有詞的語音特點。

其次，從語法上來說，能否獨立運用，是判定詞和語素的根本標準，能獨立運用的是詞，不能的就是語素。所謂“獨立運用”，是指（1）單說，能單獨回答問題；（2）單用，指不能回答問題，但是能做句子成分；（3）既不能單說，也不能單用，但在句子中起著某種結構關系的標志作用。就“們”而言，是絕對不能用來回答問題直接入句，也不能單獨充當某種句子成分或單獨起語法作用，它是附著在某個代詞或名詞之上，只表示該詞詞形上的變化，而不表示詞際、句際間的關系，也不能夠成為某種結構關系的標志，是語素。

第三，我們將“們”與助詞典型“的”和詞綴典型“-化”、“-者”進行比較，看它們是否有相同的語法功能？作為助詞“的”是定中結構關系的標志，有三種情況：（1）用與不用，語法關系不同。例如：父親母親——父親的母親，前者是聯合詞組，后者是定中詞組；（2）語義關系不同。例如：孩子脾氣——孩子的脾氣，前者是性質定語，后者是領屬定語；（3）突出定語。木頭房子——木頭的房子。而“們”不具有與助詞“的”三種情況中的任何一種。相反，“們”與詞綴“-化”、“-者”的情況竟極其相似?！?化”：詞綴。加在名詞或形容詞之后構成動詞，表示轉變成某種性質或狀態?！?者”：后綴。用在名詞、動詞或形容詞之后，構成名詞，表示有某種信仰、從事某種工作或有某種特性的人，書面語色彩比較濃?！皞儭备街谀硞€代詞或名詞之后，能用來判斷前面詞的詞性，并使該詞的色彩意義和理性意義發生變化?！皞儭备皆谝恍┯H屬稱謂上頭，使原來的中性詞增加了或親昵或輕蔑的意味。這類親屬稱謂共有四個：哥（兒）、姐（兒）、爺（兒）、娘（兒）。除了“娘（兒）們”有時還表示輕蔑之外，其他三個都是表示親昵。代詞和名詞后面加“們”意義都會變大，例如：“你”和“你們”。所以，“們”的性質應與“-化”、“-者”更相近，是詞綴。

由此可見，不管是“們”自身的功能表現，還是將其進行類比，“們”都只能確定為“不成詞的定位語素”，即詞綴。至于“們”能放在詞組后面，也只是它的一種特殊用法，并不能因此就否定它是詞綴的性質。

童效杰，女，國家級普通話測試員，現為廣東韓山師范學院中文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