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教版高中語文教材第三冊選樂府民歌《孔雀東南飛》中有“箱簾六七十,綠碧青絲繩”句,該句似乎歷來未曾受人注意。筆者不揣谫陋,試從釋義及其蘊含的文化內涵兩方面作簡要分析,以冀有拋磚引玉之效。
一、“綠碧青絲繩”訓釋
上述之句,教材課下注釋為:“盛衣物的箱子有六七十只,都用碧綠的青絲繩捆著。”別且不論,單就“綠碧青絲繩”而言,教材編者顯然是將之當作“綠碧(碧綠)+青絲繩”結構的偏正短語來處理的。而筆者以為,此當屬錯劃句子語法成分,應為“綠碧青+絲繩”式偏正結構。理由如下:
“綠”“碧”“青”為三種不同的顏色,諸種辭書均作此解,如《召漢語常用字字典》(商務印書館)便把“碧”釋為“淺藍”,把“青”釋為“藍色”,二者與蒼(深藍)構成一個系列(故此三者有時可互換),并言“綠色和青色距離較遠,很少混用”。另《說文解字注》(浙江古籍出版社)言“綠,青黃也”。
據此,“綠碧青絲繩”即被分析為三個表顏色的定語“綠”“碧”“青”共同修飾“絲繩”的偏正式結構。圖示為:
故此句可釋為“都用綠的、碧的、青的絲繩捆著”,又因為碧(淺藍)和青(藍色)屬同一個譜系,故可合并之,譯為“都用綠色和藍色的絲繩捆著”。其實,不少《古代文學作品選》和教學參考資料已照此處理,如《特高級教師點撥》(榮德基主編)便持此說。
二、古代顏色的文化內涵
讀《孔雀東南飛》至“綠碧青絲繩”句,難免生疑:作為衣服箱子的捆扎物——“絲繩”,為滿足視覺上的審美追求,當為“五顏六色”才對,為何在此獨言“綠”“碧”“青”三色?須知早在春秋戰國時期已有“五色”(青、赤、白、黑、黃)的概念,有《淮南子·原道訓》“色之數不過五,而五色之變不可勝觀也”為證。故以《孔雀東南飛》所處漢魏時期的染色工芝水平,去染成絢麗多變的色彩絕對不成問題。若不言“紅”是為了避免與上文“紅羅復斗帳,四角垂香囊”中“紅”重復;(姑且如此)不言“白”“黑”是為了祈求吉利而忌諱兇色,那么,“黃”與“紫”該作何解釋?
不妨從古代顏色的文化內涵這一角度進行分析。古代的“顏色”在長期的發展歷程中曾經受封建等級觀念的影響,人們已無法去自由地追求和選擇合乎自己意愿的顏色,事實上這已超越了審美層面。
自“五色”伊始,它便被劃為若干個尊卑等級,并和方向及“五行”等學說聯系起來。如《考工記》云“東方謂之青”。再加上古人把“五色”稱為正色,把由正色內部相互調和而成的顏色稱為間色,孔子則以正色為尊,間色為卑,如《論語·陽貨》云“惡紫之奪朱也”,這愈使古代的顏包具有了嚴格的等級。
自隋唐始,黃色與帝王服飾相關聯,據《舊唐書·輿服志》載“禁士庶小得以赤黃為衣服雜飾”,《元史·輿服志》載“庶人不得服赭黃”,《明史·輿服志》赤載“柳黃、明黃、姜黃諸色應禁之”。
紫色為顯貴之色。春秋戰國時為國君專用,《左傳·哀公十七年》所記渾良夫因服“紫衣狐裘”而被殺一事足以說明之。至唐太宗貞觀四年明確規定三品以上方能服紫。另韓愈《送區弘南歸》云“佩服上色紫與緋赤可證之。
再說“綠碧青絲繩”中的“綠”“碧”“青”色。綜觀我國顏色的發展史,以上諸色均處于不太樂觀的地位。尤其是青色,在唐宋即使被列入官服用色,也居最低位。在古代民間,青衣也多為地位低下者所穿。更有甚者,“青衣”曾用于代稱婢女。至漢成帝永始四年下詔指出:“青、綠,民所常服。”
以上所舉,雖皆屬服飾領域,但至少可從側面反映出古代顏色的等級差別。依此,不難從“綠碧青絲繩”語中窺視出劉蘭芝嫁前娘家的社會地位和政治地位應屬一般,這與后文其另嫁于太守之子“雜彩三百匹”形成鮮明的對比。
綜上,毫不夸張地說,古代人們所用顏色是其社會地位的“晴雨表”,這無疑為我們去分析文學形象、解讀文本提供了一把寶貴的鑰匙。
曹俊磊,教師,現居河南永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