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期孫中山社會記憶的生產路徑分析

[摘要]孫中山作為“偉大的革命先行者”，本身就具有政治象征符號的重大功能和意義。國民黨非常重視強化社會記憶中孫中山的政治價值和實踐功用，不斷通過規訓化的儀式、獨白式的話語和操縱性的政治動員等政治手段對孫中山社會記憶進行重構，在努力塑造至善至美權威形象的同時，強化了民眾對國民黨統治的認同，加深了民眾對政治共同體的凝聚力，促進了國民黨一黨專制統治體系不斷合法化和秩序化。但在現實世界的作用下，美好的政治愿景逐漸幻滅，孫中山的社會記憶也在世俗社會的勝利中不斷被解構和重新詮釋。

[關鍵詞]孫中山；社會記憶；儀式；話語；政治動員

[中圖分類號]K262．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2234(2007)05—0053—02

在任何時代條件下，政治合法性對于以奪取和掌握政權為根本目標的政黨來說都顯得異常緊要。因為一個政黨若要讓國民自愿接受其統治的價值依據，必然要依賴于民眾對政治權威的“合法性信仰”。孫中山作為為中華民族獨立解放奮斗一生的魅力型領袖，建構和生產孫中山的社會記憶便成為國民黨彌補其權威真空，強化其合法性最為經濟便捷的工具和手段。社會記憶就是“那些被權力操縱過后，讓特定社群在特定時期信以為真的歷史”。[1]國民黨在孫中山逝世之后，非常重視對孫中山政治象征符號的建構和傳輸，通過儀式、話語和政治動員等權力技術和運作手段不斷喚起民眾對孫中山的社會記憶。國民黨之所以如此煞費苦心，最根本的原因之一就是要尋求政治統治的合法性，建立一種使民眾自愿服從的威權體制。

一、規訓化的儀式

政治權力系統往往通過儀式和儀式中操演性的規訓技術實現對身體和心理的記憶刻寫。儀式可以被理解為“受規則支配的象征性活動，它使參與者注意他們認為有特殊意義的思想和感情對象。”[2]在規訓化的儀式中，社會記憶在程式化操演的作用下不斷被喚起和鞏固，肉體的控制與思想的灌輸讓身體和精神固化和刻寫記憶，以至于在現在和將來的生活中形成對記憶主體屈服的習慣。

“連續活動的序列化，使得權力有可能控制時間，有可能在每一時刻進行具體的控制和有規律的干預。……歷史——記憶似乎長期以來就是與一種權力運行方式聯系在一起。”[3]國民黨正是通過對時間的政治性操控，使紀念孫中山的儀式固定化、系統化，并且向社會各個階層、各個角落進行滲透和普及，促使人們在“總理”符號霸權的指引下形成對孫中山的社會記憶。最典型的時間儀式設計當首推總理紀念周的創設和發展。1925年3月，國民黨在京中央執委員召開全體會議。訓令各級黨部：“每逢開會時，應先由主席恭誦總理遺囑，恭誦時應均起立肅聽。”[4]這便是總理紀念周的起源。1926年1月，中國國民黨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正式通過決議，在《中國國民黨總章》中規定了紀念總理的儀式：“(甲)凡本黨海內外各級黨部會議場所，應懸掛總理遺像。(乙)凡集會開會時，應宣讀總理遺囑。(丙)凡本黨海內外各級黨部及國民政府所屬各機關、各軍隊，均應于每星期舉行紀念周一次。”[5]國民黨不僅通過時間統制對孫中山社會記憶進行型構和傳播，而且還透過對儀式空間的重組和操縱來行使權力，使被統治者自發產生馴順、敬畏的心理，進而把自己的行為也限制在威權統治的秩序內。在民國的中后期出現了兼容中西之俗的復合性風尚——集團結婚。在民國集團結婚的儀式中，孫中山的遺像不僅超越了傳統的禁忌堂而皇之的進入了婚禮儀式，而且還處于婚儀空間的核心地位。“1927年河南省政府就規定結婚典禮須布置總理遺像，婚禮開始后的第一儀節就是‘全體向國旗、黨旗、總理遺像行三鞠躬禮。’以后國民政府內政部明確規定集團結婚典禮上總理遺像也須居空間中心。”[6]這種空間布局和儀式程序使得對民眾具有重大人生意義的婚慶活動。無形中異化為帶有濃厚政治色彩的紀念儀式活動，民眾在政治化的場域中無法不形成對孫中山的深刻記憶和對國民黨統治合法性的認可。

二、獨白式的話語

話語可以被理解為“組織中統治權力的旨趣的產物(及其再現)，它是使組織中居支配地位的意識形態意義結構本身永遠存在下去的主要手段。”[7]在威權統治下，政治權力主體掌握著政治話語權，話語的表述形式必然體現出霸權獨白的特點。強勢的政治集團憑借手中的政治權力統攝了話語的核心意義，借助于政治話語的重復使用積極營造權威性的政治象征符號以達到對意識形態的操控和引導民眾對現存政權認同的目的。

在威權體制下，社會記憶通常是被話語霸權所喚起、重構、固化和刻寫的。言說的表達和文本的書寫構成了社會記憶生產的主要框架，話語不僅向人們展示了政治權力所描述的社會記憶，而且這種一致性話語的反復獨白還會把社會記憶烙印在受眾的身體和行為上。

孫中山逝世后，國民黨充分認識到孫中山政治資源的重要作用，為了獨占這一政治遺產，國民黨在構建孫中山社會記憶的過程中，極力開展孫中山崇拜活動，不斷強調自己是孫中山唯一合法繼承者，爭奪孫中山政治象征符號的所有權。借助獨白性的話語壟斷權，國民黨企圖利用孫中山政治象征符號的權威性以操控民眾的思想和行為，從而謀求自身統治的合法性。

國民黨為了獨占對孫中山社會記憶生產的所有權。極力強調孫中山是“本黨總理”、“三民主義的創造者”、“中國國民革命的導師”。“蓋總理實為世界之圣哲，中國之救主，而本黨同志之父師。總理于本黨目的未成功之日，棄吾黨同志而去，實使吾黨同志失其指導統率之中心也。……吾人雖處哀悼悲痛之中，而總理偉大之精神、主義、遺著已遺受與吾人。吾人不惟不因總理長逝而喪失國民革命之勇氣，且乘此對于總理偉大之精神、主義、遺囑之信心，如日之明朗照吾人革命勝利之前途。總理所遺未竟之工作，即吾人所完全繼承之重大責任。”[8]話語與權力的聯姻使話語成為獲得和維持合法性的重要手段。在領袖崇拜的話語灌輸中，國民黨不斷將孫中山的社會記憶注入到民眾的腦際，同時強化了孫中山與國民黨的聯系，證明了自身統治權威的正當性。正是因為國民黨成為孫中山社會記憶的構建者和傳播者，國民黨也就成為了意識形態領域當仁不讓的話語獨白者和獨一無二的權威繼承者。霸權獨白的政治話語以強大的公共權力為后盾，成為推行國民黨政策、貫徹國民黨意志的重要手段。

三、操縱性的政治動員

在威權政體下，政治動員是一種提取人力資源，給予政黨權威性最為有效的行為方式。孫中山作為重要的政治象征符號正好滿足了國民黨政治動員實踐的需要，國民黨通過控制孫中山的符號資源。在不斷地重復使用中達到政治象征符號的工具性價值。以激發民眾對國民黨的忠誠和支持，喚起一種對現存政權和領袖的敬畏感。伴隨著“神圣”的象征符號深入民眾的腦際轉化為深刻的社會記憶，大眾逐漸消除了對缺乏充分合法性的威權政體的疑慮，從對現存政權的情緒抵觸轉變為對威權政體的自愿服從。

在對孫中山社會記憶構建的過程中，國民黨的政治動員完全是“黨治”下的操縱性的政治活動。孫中山的奉安大典便體現了這一特征。在參加奉安大典的人員規定方面，除了“屬于黨部方面者”和“屬于政府方面者”以外，還包括“屬于學校方面者”、“屬于民眾團體方面者”以及“屬于海外華僑方面者”。對迎梓人員的集合上也有明確的規定：“(甲)中央委員、各特任官，于總理靈車到達浦口車站前二小時，到達浦口車站恭迎靈車。(乙)中央黨部成員、南京特別市黨部及所屬各級黨部執監委員、京內各機關委任以上職員、各省市黨部代表、海外總支部、各直屬支部代表、各特別黨部代表、各省市政府、各編遣區、各師旅、各艦隊各航空隊、各學校、各民眾團體代表、于五月二十八日上午八時，于下關碼頭、中山路兩旁指定地點，集合恭迎。”

孫中山奉安大典結束后，國民黨還通過政治動員的手段，在每年的孫中山誕辰紀念日、奉安紀念日組織和開展了一系列的集體謁陵活動和紀念典禮。“每逢孫中山誕辰紀念、忌辰紀念和奉安紀念日，除了中山陵現場舉行的謁陵紀念儀式之外，國民黨當局還要求全國各地、各機關組織類似的紀念活動，少則幾十上百人，多則成千上萬人，近乎宗教儀式。”[9]在這種反復的紀念儀式操演中，“孫中山”這一符碼逐漸滲入人們的心靈。

在整個孫中山奉安大典和集體謁陵的過程中，廣大民眾都是被動的參與到國民黨所主導的政治運動中來．完全是一種由政治權力單方面強硬設定的群眾參與方式，孫中山作為“圣化”的政治象征符號起到了鉗束大眾行為，培養民眾忠誠感，強化政權合法性的重要作用。通過儀式的重復操演，宣傳話語的不斷反復，孫中山的社會記憶在操縱性政治動員的進程中潛移默化的輸入人們的頭腦，形成了深刻的印象。

四、結語

綜上所述，在整個南京國民政府時期，國民黨都極其重視對孫中山社會記憶的構建和傳播。國民黨對孫中韓山社會記憶的生產充分體現出國民黨對現代政治權力運作手段和策略的熟諳，國民黨希冀通過宏大戲劇性的規訓化的儀式、充滿感性魅力的獨白話語以及具有滲透征服效果的操縱性的政治動員在生產孫中山社會記憶的同時，不斷確立和強化權威，鞏固統治秩序，建立有利于國民黨獨裁專制統治的社會環境。

但是，國民黨所努力設計的美好愿景遭受到了現實具體政治實踐活動的不斷瓦解和摧毀。由于“這個政權是個獨裁政權，建立在軍事實力之上，并靠軍事實力來維持。這個政權的領導人唯恐失掉他們的權力。不愿與他人分享權力和隨之而來的額外所得；對于政敵和批評者則采取壓制的態度。在一個現代化和民族主義愈益增強的政治形態中，公民必然變得更有政治覺悟，這種大權獨攬的作法，一般地說是自我毀滅。[10]騙人的神話逐漸讓民眾真誠的渴求一步步落空，具有道義內容的理想逐漸演變為不和諧的承諾。隨著大眾對既定政治秩序的忠誠度和支持力的嚴重耗散．國民黨的威權政體必然要在民主化潮流的作用下土崩瓦解，體現國民黨意志的孫中山的社會記憶也就在世俗社會的勝利中不斷被解構，重塑，甚至淡出了人們的生活。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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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同[5]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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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費正清．劍橋中華民國史(下卷)[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114，116．

責任編輯：張振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