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轉型時期離婚制度的變遷

[摘要]從封建社套的離婚制度到我國現行的婚姻法，中國離婚制度發生了兩次大的變遷，即：民國時期的婚姻制度與現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離婚制度作為婚姻制度的一個組成部分，它的變遷體現了社會對人，尤其是對婦女的尊重．婚姻制度逐漸擺脫宗教和封建倫理的束縛，開始關注人自身的感受，成為解決社會矛盾的金鑰匙之一。

[關鍵詞]離婚制度；變遷；社會學；自由；平等

[中圖分類號]C913．1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2234(2007)05—0048—02

離婚制度是婚姻制度的一個組成部分，也是解除婚姻關系的必經階段。離婚制度在歷史的長河中經歷了由禮入法的不斷發展，并一直得到了人們的普遍重視。到南京國民政府時期，離婚制度在當時社會改革的浪潮下已逐漸步入法制現代化的進程，取得了不可小視的進步，而現行婚姻法更是把離婚制度從實質上往前推進了一大步。本文擬對婚約制度在這兩個階段的變化作一粗淺的探討。

一、宗法觀念的消亡——家族本位與個人自主

在古代封閉的農業經濟的影響下，中國傳統的家庭與宗法社會一直是一個超穩定的同構體。兩千多年的封建家長制家庭中，結婚和離婚從來不是婚姻當事人的事情，而是具有濃厚的家族主義色彩。這種以家族為本位的離婚制度在南京國民政府的社會制度改革中失去了昔日的“光彩”。現行婚姻法更是把這種與婚姻無關的落后觀念徹底剔除出離婚制度中。

在封建社會，是根據夫家的好惡，具備“七出”條件的便可將妻棄去。唐律規定的“七出”條件是：“一無子，二淫佚，三不事舅姑，四口舌。五盜竊，六妒嫉，七惡疾?！薄捌叱觥敝畻l以夫家家長的好惡為轉移，與夫妻個人關系不大。除淫佚、盜竊與個人品德有關，其他各條均為夫家家長的主觀意志所決定。如所謂“不事舅姑”，說穿了就是不得公婆的歡心?！白由跻似淦?，父母不悅，出”[1]，兒子夫婦很和睦，只要父母不高興，就得離棄?！犊兹笘|南飛》里的焦仲卿和劉蘭芝，南宋詩人陸游和唐琬，都是在“子甚宜其妻，父母不悅”的情況下被迫離棄的，就是明證。古代離婚之所以采取出妻形式，因為妻子被視為丈夫和丈夫家族的財產，由丈夫和丈夫的家族支配。如果她危害到男方家族，不能起傳宗接代的工具作用，就可能被棄。

南京國民政府時期，社會已逐步取消了以家族為本位的婚約，當事人對婚約已經有了相當的自主權，離婚須征得當事人的同意，個人自主離婚制度取得了法律保護。與中國傳統禮制相比較，民國時期婚姻當事人從法律上獲得了對婚姻更多的自主權，同時也對違法的婚姻承擔起了更多的責任。從法律實踐來看，婚姻糾紛當事人直接到法庭起訴的情況越來越普遍。這些變化與當時對個人主義、自由主義的提倡是分不開的。

我國現行婚姻法第二十四條規定：“男女雙方自愿離婚的，準予離婚。雙方須到婚姻登記機關申請離婚?；橐龅怯洐C關查明雙方確實是自愿并對子女和財產問題已有適當處理時，應即發給離婚證?！钡诙鍡l規定：“男女一方要求離婚的，可由有關部門進行調解，或直接向人民法院提出離婚訴訟。人民法院審理離婚案件，應當進行調解；如感情確已破裂，調解無效，應準予離婚，”這兩條規定，確定了我國實行自愿離婚與判決離婚相結合的離婚制度，無論哪種形式的離婚，都貫穿著鞏固婚姻家庭的方針和離婚自由的原則。

二、社會觀念的變遷——男尊女卑和男女平等

長期以來受“以夫為天，以妻為地，地須順天……”等儒家傳統思想的影響。男性優于女性的社會價值準則在人們的觀念中根深蒂固，乃至形成了一股強大的社會慣性。至國民政府時期，隨著小農經濟向工業經濟的轉化，這一慣性或多或少地得到了些抑制。至現代社會，男女平等的觀念已經深入人心．女性半邊天的社會角色得到進一步的肯定。

古代把離婚叫做“離棄，絕婚，出妻[2]，放妻，逐妻”等，反映了婦女只能作為放棄的對象，而無離婚的權利。在封建社會，在不具備“七出”條件的情況下，男方提出離婚，女方也不反對的，法律允許離婚。過去曾經有人把封建社會的協議離婚看作離婚自由，這是完全錯誤的。我國封建社會的協議離婚和今天的協議離婚是有很大差別的。實質上，法律不承認婦女有離婚請求權，第一，依禮制訓條“夫有惡行妻不得去者，地無去天之義也”[3]要求婦女必須“從一而終”。第二，法律明確規定：“即妻妾擅去者，徒二年；因而改嫁者，加二等?！盵4]具有法律效力的宋代判例集《清明集》中說：“夫有出妻之理，妻無棄夫之條?！钡谌?，允許協議棄妻的法律條文是：“若夫妻不相和諧而離者，不坐。”[5]所說“不相和諧”，不能從現代意義去理解，在男為天女為地的社會里，“三從”的枷鎖牢牢地捆綁住婦女，妻只能終身屈服于夫，盡力求得夫之垂憐，豈敢與之分庭抗禮不相和諧?“不相和諧”只能是丈夫單方面的好惡，絕不能是雙方的合意。由此可見，中國古代的離婚制度基本上是以家族為中心，片面保護男方利益。不承認婦女有離婚請求權的。

國民黨政府時期，民法摒棄了“夫可出妻，妻不得自絕于夫”的封建立法思想，以法條的形式列舉了重婚、通奸、虐待、遺棄、意圖殺害對方、惡疾、精神病、生死不明、被判徒刑等雙方提出離婚請求的十種原因。民法第1052條規定：“夫妻之一方以他方有下列情形之一者為限得向法院請求離婚……(三)夫妻之一方受他方不堪同居之虐待者；(四)妻……或受夫之直系尊親屬之虐待致不堪為共同生活者；(五)夫妻之一方以惡意遺棄他方在繼續狀態中者；……”

國民政府的民法對于推翻舊制之改革，做了一定努力。在婚姻部分男女平等原則施用尤為明顯。例如，夫妻互為配偶，人格各別獨立，不復有夫權存在；采行一夫一妻制(民985、992)，并廢除妾制；夫妻互負同居義務(民1001)，互有日常家務代理權(民1003)；夫妻離婚原因不設差別，與人通奸為離婚原因(民1052)等?？傊?，南京國民政府時期，男女平等作為近代社會的一項重要的立法原則之一，已為國民政府在立法中采納。民法親屬篇中通過對離婚中男女雙方民事權利與義務的規定，打破了封建社會對女方解除婚姻的單方面限制，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男女平等，從而在法律上為男女平等提供了難得的社會契機。

新中國自1950年婚姻法始，在婚姻法的二次修訂中，離婚制度都是重中之重，且對民眾的生活、婚姻觀念的變化產生了重大的影響。1950年婚姻法徹底廢除了封建主義的男性專權離婚制度，建立起現代社會的男女平等的離婚制度?，F行婚姻法中男女平等是其基本原則之一。男女雙方在結婚和離婚上的權利義務是平等的，夫妻在財產關系和人身關系上的權利義務是平等的，不同性別的家庭成員在家庭中的權利義務也是平等的。

三、人道主義的突顯——自生自滅與救濟為本

在舊中國宗法社會中，婦女生下的孩子和生產出的東西在離婚時一般都不能帶走，可帶走的僅是她的隨嫁物和媵妾。依據漢律，“棄婦畀所赍”[6]但是大概從封建社會后期開始，離婚婦女連隨嫁品也不能帶走。如《元典章》規定：“隨嫁奩田等物，今后應嫁婦人，不問生前離異，夫死寡居，其隨嫁妝奩財產等物。聽前夫之家為主，……”。雖然有例外，但即使允許帶走。到帶走之時也可能遇到夫家的阻撓。現在任何人都不得阻撓、干擾婦女因離婚分割夫妻共有財產和帶走其應得的東西。在舊社會，婦女被休后處境極其悲慘，無論回到娘家還是留在婆家，都受歧視，甚至被當作囚犯對待，“居之別室，閉其出入，為 以通飲食”[7]。被休婦女即使毫無過錯也要承擔種種不幸后果。

國民黨政府時期，民法1052條規定，有過錯一方(從目前材料看，全是丈夫一方)要付給對方贍養費或生活費。雖然別居與離婚不同，只是暫時脫離夫妻關系，如果感情能夠恢復，仍可以同居。作為一個過渡時代的特殊產物，它所傳達的理念卻是開始關注弱勢一方和無過錯一方，而不再僅僅是歧視女性，使得弱者愈弱。

現行婚姻法第29條第2款規定：“離婚后，父母對子女仍有撫養和教育的權利和義務?！标P于子女的歸屬，婚姻法第29條第3款規定：“離婚后，哺乳期內的子女，以隨哺乳的母親撫養為原則。如雙方因撫養問題發生爭執不能達成協議時，由人民法院根據子女的權益和雙方的具體情況判決”。共同財產的分割和債務的清償問題，婚姻法第3l條規定：“離婚時，夫妻的共同財產由雙方協議處理，協議不成時，由人民法院根據財產的具體情況，照顧女方或子女權益的原則判決?！睂ι罾щy一方的經濟幫助，婚姻法第33條規定：“離婚時，如一方生活困難，另一方應給予適當的經濟幫助。具體辦法由雙方協議。協議不成時，由人民法院判決。”一方困難另一方給予幫助是出于夫妻原來的關系，但已成為離婚后的一項義務。“保護弱者的正義觀是法律的重要價值理念”[8]因此，保護離婚關系中的弱者利益，也是婚姻家庭立法的正義之所在。

這些規定都有助于消除婦女在離婚問題上的經濟顧慮和舊習俗對離婚婦女另眼看待的偏見。為離婚的弱勢一方提供救濟手段，使其獲得法律上的公平正義，也是離婚立法的重要內容。離婚救濟制度彰顯了夫妻雙方人格獨立與平等的理念，致力于損害與救濟之間的平衡，而其更重要的社會意義則體現在為離婚自由與社會正義之間架起了法律的橋梁。

四、總結

在中國社會漫長的發展歷程中，離婚制度也在漫長的變遷中完成了自身從野蠻到文明的蛻變，這其中有若干因素的共同作用和合力。像任何一種制度的變遷一樣，離婚制度的發展不斷地順應時代的要求，不斷地發掘婚姻于人的真正要義。生產力的發展和人的文明程度的提高對社會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制度一旦成為束縛人們的鐐銬，成為社會不安定因素的幫兇，就勢必會有一部分先行先知者敢于打破這樣的僵局，滿足人們更高層次的要求。

封建社會，社會的大環境和人們觀念上的默認和從眾，成就了宗法觀念和封建倫理綱常主宰的離婚制度，封建家長制和男女的區別對待成為離婚原則的常態。國民政府時期，自由主義和個人主義的盛行，為民法典親屬篇離婚制度根本性的變遷樹立起了鮮明的旗幟，這種質的飛躍帶來了掌聲一片，掌聲過后，被現代人認為只是海市蜃樓。歷史終究是歷史，用現代人的眼光來批評古人的做法，多少有些強人所難。但是，透過這段歷史，看離婚制度的兩大飛躍，我們卻可以受益匪淺，制度永遠是適應社會的，沒有永恒的制度，只有永恒的變遷，這些或細微或巨大的變遷都在傳遞著社會的理念和現狀。從制度中了解社會，在社會中關注制度的變遷，大抵可以參透其中的深意。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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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楊遂全，陳紅瑩，趙小平，張曉遠．婚姻家庭法新論[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3：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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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禮記·雜記．[o]．

[7][明]霍渭．家訓[O]．

[8]夏吟蘭．離婚衡平機制研究[J]．中華女子學院學報，2004(5)．

[責任編輯：張振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