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股東能否被罷免——從一則案例說起

[摘 要]從一則案例說起，針對案例中的法律問題進行了論述：股東不能被罷免；股東沒有競業禁止的法定義務；章程能對股東行為作出限制性規定，并規定處罰措施；不能以修改后的章程處罰股東以前的行為。

[關鍵詞]股東；罷免；競業禁止；章程

[中圖分類號]D922.291.9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2234(2007)02－0088－02

一、案情簡介

春虹玻璃燈飾有限公司是江蘇宿遷一家有近2000名員工的集團公司，公司主要生產玻璃燈具，產品幾乎全部出口。由于宿遷近兩年新開了10多家燈具廠，他們給春虹公司帶來前所未有的沖擊。在這競爭激烈的關鍵時刻，公司認為股東洪寶生給公司的競爭對手提供了技術幫助，造成了公司的損失，因此決定罷免他們的股東資格。2003年7月1日公司召開臨時股東大會，當時春虹公司的43名股東中，有40人參加會議，其中37人舉手同意罷免了洪寶生。同時，在此次會議上，還對公司章程做了修改。規定“公司對全體股東實行嚴格管理，不允許給同行企業提供技術幫助。否則，公司就可以罷免他的股東身份。”事后，洪寶生向宿遷市宿城區法院起訴春虹公司，請求法院判令春虹公司恢復他的股東資格。2003年9月5日，法院對此案做出了判決，取消了春虹公司臨時股東大會決議，理由是他們召開股東大會，僅提前三天通知全體股東，違反了公司法的相關規定。就在洪寶生拿到判決書僅僅10天之后，春虹公司又一次發出通知，定于15天之后，也就是2003年10月31日，召開公司的第二次臨時股東大會。在這次股東大會上，洪寶生的股東資格再次被罷免。2003年11月，洪寶生又一次把春虹公司起訴到了法院。2004年3月，在經過長達半年的調解之后，在法院的主持下，雙方達成了和解協議：洪寶生自愿將自己的5萬元股份轉讓給他人，春虹公司付給洪寶生2萬元作為補償金。

二、爭議問題

本案雖然最后在法院的調解下，雙方達成了和解協議，但其中所包含的法律問題卻是值得我們探討的。首先，在私法自治，公司自治的理念下，章程中能否規定股東會有權罷免股東？若不能，那么針對股東有可能損害公司的行為，法律該給予何種救濟途徑？是在公司法中規定股東有競業禁止的義務，還是對公司有可能損害公司利益的行為作出一般規定，其他具體限制、處罰措施賦予章程規定？另外，若有限公司中代表三分之二以上表決權的股東修改了公司章程，那么能否以修改后的章程處罰股東以前的行為？下面將針對這些問題進行具體分析。

三、法律分析

（一）股東會能否罷免股東

筆者認為，股東會不能罷免股東。原因如下：

首先，股東的性質決定其不能被罷免。根據《法學辭源》的解釋，罷免是指公民及國家代表機關依法撤換不稱職的民意代表和國家公職人員。而據《現代漢語辭典》的解釋，罷免有兩個意思，一是指選民或代表機關撤銷他們所選出的人員的職務，二是指免去（官職）。由上解釋可知，在寬泛的意義上，罷免也指免去官職或職務。而被罷免人員，通常是由選舉產生或上級任命的。而股東則完全不具備上述特點。股東身份的取得，是基于其對公司的出資行為，而非他人的選舉或任命。股東對公司享有權利，包括共益權、自益權，或者說財產權、人身權，但這種權利是其轉讓了原本的對財產的所有權而取得的股權的表現。所以說，股東的性質決定了其不能被罷免，因為股東身份不是由他人賦予，而是其出資行為的對價。

其次，股東會不存在罷免股東的權力。雖然《公司法》第三十八條第一款列舉了股東會所能行使的職權，并在第十一項規定股東會可以行使公司章程規定的其他職權，即賦予了公司章程在公司法列舉范圍之外規定股東會其他職權的權利。但是章程規定股東會的其他職權不能違反其他法律的禁止性規定。即公司自治是在法律框架內的自治，而不是毫無限制的絕對自治。若章程規定股東會可以罷免股東，則意味著賦予了股東會剝奪他人財產的權利，而這是和我國的法律相違背的。正如北京大學法學院副教授佟強所說：“股東之間實際上是一種合同關系，如果這四十幾名股東可以通過股東大會的決議罷免了兩名股東，那就等于是他們把自己的意志強加到了這兩名股東身上去，這顯然是違背合同的平等和自愿的原則。股東身份實質上就是指的股權，而股權是指財產權，如果說罷免他的股東身份，就等于是剝奪了他的財產權，那就好比是我現在有一輛汽車，我周圍幾個人通過一種表決辦法說，這輛汽車不是我的，就這樣剝奪了我對這輛汽車的所有權，這顯然在法律上是不允許的。”

（二）股東是否有競業禁止的法定義務

所謂競業禁止義務，是指不得實施與其任職公司的營業有競爭的行為。在我國公司法修訂之前，第六十一條第一款規定：“董事、經理不得自營或者為他人經營與其所任職公司同類的營業或者從事損害本公司利益的活動。從事上述營業或者活動的，所得收入應當歸公司所有。”此即我國舊公司法中董事、經理的競業禁止義務。2005年公司法修訂之后，在恢復公司自治的理念之下，對該規定進行了修改，于第一百四十九條第一款第五項規定董事、高級管理人員不得“未經股東會或者股東大會同意，利用職務便利為自己或者他人謀求屬于公司的商業機會，自營或者為他人經營與所任職公司同類的業務。”改變了以前的絕對禁止態度。由我國的法律規定可以看出，對于競業禁止義務，雖然舊法采絕對禁止，且針對的是董事、經理，新法采相對禁止，針對的是董事、高級管理人員，但都沒有關于股東的競業禁止義務的規定。那么，股東是否應該有競業禁止的法定義務呢？筆者認為不應該有。理由如下：

首先，競業禁止義務針對的是自然人個人。而公司股東有自然人股東和法人股東之分，故不宜一概而論。

其次，在現代公司制度中，經營權和所有權的分離是其一大特征。股份有限公司自不必說，就是有限責任公司，很多股東也并不參與公司的經營。所以，針對股東規定競業禁止并無必要。

再次，隨著公司的發展，出現了集團化、規模經營的趨勢。若法律規定股東有競業禁止的義務，則不利于股東的投資和公司的發展，違反了公司的發展趨勢。

最后，規定股東的競業禁止義務不符合我國公司法的理念。在新公司法的修訂過程中，還公司法本來的私法面目已成為各界的共識。在對董事、高級管理人員的競業禁止義務都采相對禁止原則的前提下，若規定股東的競業禁止義務，則和公司自治的理念大相徑庭。而且，從借鑒國外立法經驗的角度看，國外似乎也沒有類似規定。這也從另外一個側面說明了不應規定股東的競業禁止義務。

（三）章程能否對股東行為作出限制性規定，并規定處罰措施

雖然法律并不明確規定股東有競業禁止的義務，但是，作為有限責任公司的股東，若同時擁有公司競爭對手的股份，或在競爭公司中擔任職務，或為競爭對手提供某種幫助，仍然會損害公司的利益。對此，可采取以下措施進行應對：

首先，對于股東利用股東身份取得的信息或者其他資料，不能提供給公司競爭對手，不得作出不利公司的行為。否則即屬于濫用股東權利的行為，這是由公司法所禁止的。如我國公司法第二十條第一款規定：“公司股東應當遵守法律、行政法規和公司章程，依法行使股東權利，不得濫用股東權利損害公司或者其他股東的利益”。第三十四條第二款規定：“股東可以要求查閱公司會計帳簿。股東要求查閱公司會計賬簿的，應當向公司提出書面請求，說明目的。公司有合理根據認為股東查閱會計賬簿有不正當目的，可能損害公司合法利益的，可以拒絕提供查閱，并應當自股東提出書面請求之日起十五日內書面答復股東并說明理由。”

其次，對于非利用股東身份，而是基于其自身的技術或者其他能力，但是有可能不利于公司的行為，可以由公司章程予以限制。關于公司章程的性質，有契約說和自治法說。無論是將公司章程理解為公司社團的自治規章，還是理解為股東與發起人就公司重要事務所做的規范性和長期性的協議安排，公司章程都體現出當事人之間較強的合意性，其屬于私法自治的范疇當無疑義，可以說是典型的當事人或社團自治行為或契約行為。因此，對于法律沒有強行規定的事項，當事人可以自由作出安排。例如，公司章程中可以規定：“股東不允許給同行企業提供技術幫助。若違反該規定的，公司有權要求股東轉讓其股份。”要求股東轉讓其股份的規定類似于合同中的約定解除權，在合同規定的事項發生時，當事人一方有權解除合同。而在公司中，股東之間解除合同的結果可以約定為由違約一方退出公司，轉讓其股份。由于此種規定是全體股東在平等自愿的基礎上所作出的意思一致的表示，所以也體現了公司自治的本質。當然，若此種規定非由公司成立時的章程所規定，而是為以后修改章程時所添加，由于修改公司章程并不要求全體股東同意，只需要代表三分之二以上表決權的股東通過即可，那么會不會存在控股股東排擠其他股東的現象呢？這就需要對章程中此種限制性規定的合理性進行判斷，看是否出于維護公司利益的目的。若非出于維護公司利益的目的，而是借此名義排擠其他股東，則可通過規定控股股東的誠信義務來解決。

（四） 能否以修改后的章程處罰股東以前的行為

既然章程可以對股東的行為作出限制性規定，并規定相應的處罰措施，那么能否以修改后的章程處罰股東以前的行為呢？筆者認為不可以。因為若按照自治法說，根據法的一般理論，修改后的章程只能規制其生效后的行為，而不能向前具有溯及力。若按照契約說，除非締約方一致同意，否則也不能根據單方意思修改合同。即若想以修改后的章程處罰股東以前的行為，需經過所有股東的同意，而不能僅僅是多數股東同意。可見，無論依何種學說，都不能僅由多數股東同意修改章程就可以用其來處罰股東以前的行為。

[參 考 文 獻]

(1)李偉民.法學辭源(M).哈爾濱：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02.

(2)范健.商法（第2版）(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

(3)馮果.公司法要論(M).成都：武漢大學出版社，2003.

(4)劉海俊. 股份有限公司股東權的保護(M).北京：法律出版社，1997.

(5)孟德斯鳩. 論法的精神（上冊）(M). 張雁深，譯. 北京：商務印書館出版社，1996.

(6)魏振瀛. 民法(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0.

(責任編輯：金風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