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持續型大學視野中的同濟精神

中圖分類號：0648.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3060(2007)05—0001—07

今年校慶前后，面對同濟一百周年挖掘出來的大量史料與事例，筆者從可持續型大學建設的角度對同濟精神做過一些個人化的思考。可持續型大學被認為是21世紀大學發展的新方向，它要求高等學校在育人、科研、服務、國際交往、校園建設等五個方面有趨向于可持續發展的變革。從這樣的視角來看同濟，對同濟精神做一些非正式的描述，我最想說的五句話是：同濟人很德國、同濟人很工程、同濟人不洪堡、同濟人很上海、同濟人很生態。事實上，許多人會認同這樣的直覺：同濟人的特點很大程度上是由德國、土木、上海三個方面的要素交匯而成的。其中，德國是同濟發展的觸媒與催化，土木則是同濟發展的基因與母體，上海則是同濟發展的鄉土與舞臺。這里，冒昧把自己這種探索性的看法拿出來進行討論與交流。雖然這樣的概括是會有爭議的，但我相信這樣的思考會有利于同濟新的一百年的更好發展。

交往的特征：同濟人很德國

在中國的大學里，從學校的硬件與軟件上能夠最強烈地識別出與外國的聯系的，恐怕要算同濟了。從德國人1907年創辦德文醫學堂(Deutsche Medizinschule)，到1908年的同濟醫學堂，同濟的名字很好地體現了中德文化的合壁。經過一百年來與德國和大陸歐洲的交往，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30年的深化，同濟與同濟人的身上更是充滿了德國化與歐洲化的要素。這種要素可以從學校的物質、制度、文化三個方面進行系統的識別：

(1)在物質層面上，同濟有許多與德國和歐洲相聯系的學院建筑或者類似的物質痕跡。除了早年的德國傳統的包豪斯建筑(現在的文遠樓)之外，現在又增加了中德學院、中法學院以及中法中心、中意學院等。物質上的聯系只是符號，事實上同濟的專業很多與德國以及大陸歐洲的強勢專業有脈絡聯系，例如建筑規劃、環境保護、道路交通、橋梁工程、汽車制造、海洋科學、經濟管理等，這些專業許多都是接受過德國教育的中國前輩學者一手發展起來的。

(2)在制度層面上，最初三任的同濟校長均為德人，1937年才有第一位華人院長。改革開放以來在同濟任過職的校長，從最早的李國豪到后來的高庭耀、吳啟迪以及剛剛離任的萬鋼校長，90％以上具有德國或者大陸歐洲的背景。同濟的大師級學者包括李國豪、汪品先、項海帆、鄭時齡等，許多二級學院的院長或系主任，80％以上也具有德國或者大陸歐洲的學術經歷或者背景。觀察同濟校園內的外籍學者和中國師生，可以輕易地發現，來自德國或者大陸歐洲的要比來自美國與英國的人多，去過德國和大陸歐洲的要比去過美國與英國的人多。例如，光是汪品先及其弟子就出了四位洪堡學者。

(3)在思想層面上，這次百年校慶，德國、法國、意大利等國家的總統不是親自來參加校慶典禮，就是發來熱情洋溢的賀信，從中可以看到，德國以及大陸歐洲主要國家的首腦對同濟文化的一種親緣感。從同濟人身上，很容易發現許多德國人的行為模式和思想方法的影子，例如干事情非常認真，甚至認真到被人認為過于刻板、有點“土木”。在今天的中國，當大學一窩蜂地學習美國的同時，同濟能夠堅持開展以德國和大陸歐洲為主的國際化，是非常不容易的。

在中國這樣一個狹隘的民族主義時常要泛濫的環境中，同濟的德國化沒有被批判為哈德崇歐，是非常有意思的。我的解釋是：同濟務實低調的德國風格，一般不像美國人那么張揚，不像日本人那樣猥瑣。因此同濟的德國化，不但沒有引起他人的妒忌或者討嫌，反而還被人們喜歡，夸獎為是國內高校中最國際化的大學。但是我認為，以上這些只是上個世紀以來形成的同濟的德國化，在思考21世紀的大學模式的時候，需要注意到德國與歐洲思想文化的重大變化，需要在新的水平上推進同濟的國際化。對此，提出下列非常個人的看法。

(1)當代德國與歐洲的思想精華在于可持續發展。從當代經濟社會發展看，德國以及大陸歐洲優于美國的地方是在可持續發展，可以從德國的資源環境政策與科技明顯領先美國的資源環境政策與科技看到一斑(相反，在信息化方面，美國的政策與科技要優于德國與大陸歐洲)。這包括三個方面：在戰略上，德國人主張有利于生活質量與環境保護和諧的可持續發展(所謂生活質量的歐洲夢而不是物質主義的美國夢)；在科技上，德國人主張實行有利于可持續發展的生態創新(不同于美國的信息創新)；在政策上，德國人主張生態、社會、經濟和諧的三重底線政策(所謂生態社會經濟)。因此，同濟以德國和大陸歐洲為主的國際化，需要在吸收德國以及大陸歐洲可持續發展的新文化方面進行聚焦，并融化到學?？蒲小⒔逃?、服務、國際交流以及校園建設的細節中去。

(2)但是當代美國的大學模式已經優于德國模式。雖然研究型大學的理念發源于德國的洪堡，但是研究型大學辦得最好的是美國。當前，在名列世界前茅的10所大學中美國大學占據了7～8個，而作為18～19世紀世界大學榜樣的德國大學卻榜中無名。結果，甚至德國的當代大學也開始了向美國大學學習的進程，形成19世紀的美人留德與20世紀的德國效美一段有對照性的歷史佳話。因此，從辦學成就的角度看，當代美國的大學模式要優于當代德國的大學模式。這種模式包含了大學的教育、科研、社會服務以及國際交流等功能。因此，同濟以德國和歐洲大陸為主的國際化，又需要注意改變傳統德國大學模式的不足，吸收美國研究型大學、創業性大學等當代大學的新要素。

(3)把德國的可持續發展與美國的大學模式結合起來。因此，同濟國際化的發展方向應該注意兩個方面。一方面，在大學建設的主要內容方面，同濟需要更多地關注德國與大陸歐洲的可持續性文化，結合中國未來建設和諧社會的實際，把新的德國精神和大陸歐洲文化融入到中國大學的辦學精神中來；另一方面，在大學建設的表現形式方面，同濟需要更多地關注美國大學面向社會的辦學模式，更多地擔負起大學在中國經濟社會發展中的責任。這樣，就可以在更高的水平上建設成為得到國際認可并且有強烈中國特色的可持續型大學。從這個角度看，同濟需要發展四個學科群，即圍繞新型現代化的可持續發展學科群(包括經濟、管理、資源、環境學科)、圍繞新型工業化的裝備制造學科群(包括機械、汽車、材料等學科)、圍繞新型城市化的城市建設學科群(包括建筑、規劃、橋梁、土木等學科)、圍繞人的現代化的醫學人文學科群(包括醫學、生命、人文、法政等學科)。

服務的特征：同濟人很工程

文匯報曾經報道過中國工程院副院長潘云鶴的講話，講到中國需要更多的工程師。這樣的事實應該是存在的。因為中國當前處在工業化與城市化的發展階段，這個階段至少要延續到2020年甚至2030年左右，因此中國需要大量的工程師是無疑的；比較起來，發達國家目前處于后工業化和后城市化的發展階段，已經不需要太多的工程師，因此在美國、德國等國家，可以發現學生普遍不愿意學習工程專業，而是熱衷于去學經濟管理、法律、醫學等。需要說明的是，在強調中國需要工程人才的同時，還需要強調需要能夠適合國家發展的工程人才，因為中國的問題不僅是總量性短缺，而且是結構性短缺。

從這個意義上，同濟人的特點就開始具有某種優勢了。說同濟人很工程，不是說同濟人的工程味道特別強，而是同濟人的工程有自己不可替代的特色。這種特色具有強烈的德國背景、經典的土木特征、明確的國家意識、系統的多學科性，因此能夠有利地實現大學的社會服務功能。正是這種有同濟特點的很工程，使得同濟的教授和同濟的學生受到了社會的歡迎。

(1)同濟很工程的德國化。同濟很工程的第一個意義是德國化。論歷史，像同濟這樣的可以稱之為百年老店的工科大學在國內最多不會超過十家，因此，同濟的工科稱得上是中國工科大學的鼻祖之一。1920年代末，蔣介石讓時任國民政府兵工署署長的張群兼任同濟大學校長，甚至有讓同濟發展成為國民政府軍工大學的設想。但是，說同濟很工程的首要意義在于它的德國背景。在20世紀初，中國只有美國模式的工科大學，例如北洋大學(天津大學前身)和南洋大學(上海交通大學前身)；或者日本背景的工科大學；而同濟是作為德國模式的醫工大學創立起來的?？紤]到在工程科學上德國對于美國以及日本的老師地位和權威影響，可以說同濟的工科在當時的國內是執牛耳的。正因為如此，才有1927年主管大學的蔡元培要支持同濟成為國立大學、1979年主管科教的方毅要支持同濟恢復對德交流的戰略舉措。

(2)同濟很工程的經典性。同濟很工程的第二個意義是經典性。粗略地說，工程領域涉及到經典的土木工程、機械工程，以及新興的電氣工程、信息工程等。歷史上同濟的強項主要是機電、造船、測量、土木，50年代后的大學合并進一步強化了同濟的土木工程學科。因此，同濟的“很工程”實際上就是同濟的“很土木”。這些經典的工程學科蘊涵很強的工程文化基因，形成競爭力需要強烈的時間積累。這就使得同濟具有長遠歷史的工程科學，特別是土木工程、交通工程、環境工程、建筑規劃等，在國內具有不同程度的領先優勢?？梢哉f在大土木的領域內，整體上仍然只有北邊的清華才能向同濟進行挑戰，形成所謂“北有清華南有同濟”的局面。而同濟的社會服務傳統上也主要與土木工程方面的項目有關。

(3)同濟很工程的集成性。同濟很工程的第三個意義是集成性。目前，同濟的工程科學已經不是傳統意義上的硬科學，而是包括經濟管理、人文美學、政治法律等軟科學在內的學科群。這樣就有可能使得同濟能夠在教學和科研之外，發展出超越傳統工程社會服務的功能與文化。這種服務文化包括工程技術導向的項目咨詢、區域發展導向的戰略咨詢、組織體制導向的管理咨詢等三個方面。這樣就使得同濟能夠培養出三種意義上的工程型人才，即產品或者項目導向的工程技術人才(例如交通、橋梁等)、區域導向的工程規劃人才(例如城市規劃、環境規劃等)以及制度導向的工程管理人才(例如城市管理、工程管理、項目管理等)，從而在社會上產生需要被稱之為“同家軍”的巨大影響。我覺得，一些綜合性大學出身的比較理論化的畢業生，如果畢業后能夠到同濟接受一些社會服務導向的工程文化，那么他一定會有更大的社會發展空間。

(4)同濟很工程的國家性。同濟很工程的第四個意義是國家性。最近幾年來，同濟整合學校的院系力量發展出了多個有特色的學科群，例如裝備制造學科群、城市建設學科群、可持續性學科群等。這些學科群的集成，一開始就是要能夠與中國發展的國家戰略相對應。例如，城市建設學科群主要解決中國新型條件下的城市化問題；裝備制造學科群主要解決中國新型條件下的工業化問題；可持續發展學科群主要解決自然資本約束條件下的中國經濟社會發展模式與生活方式問題。因此，同濟很工程的意義就在于讓自己的學科發展融入國家的發展戰略，抓住國家發展的脈搏，這樣就能夠最大程度地為國家發展與區域發展服務。例如，可以用城市發展學科帶動上海楊浦區從工業城區向知識城區的轉型，可以用汽車制造學科帶動上海嘉定區的汽車城市的發展，可以用可持續性學科帶動崇明生態島的開發與建設等。

研究的特征：同濟人不洪堡

對同濟在社會上和學術上的地位，經常存在著某種悖論式的評價。從我自己的感覺來看，一方面，按照社會影響力，同濟應該屬于中國高校的前lO名之列，比現在前20名左右的排位肯定要高；但是按照學術性成果，同濟則要比社會影響力弱許多，甚至要比前20名左右的排位還低。其中的主要問題，就是同濟看起來缺少傳統學術意義上的有影響的理論研究成果。這也許可以看作“同濟不洪堡”的主要理由之一，對此需要做以下進一步的討論。

(1)對洪堡思想的兩種解讀。對洪堡的大學思想目前有兩種不同的解讀。一種解讀是認為“一路過來，現代大學早早已經不是過去的修道院模式。從洪堡開始，大學就應該是與社會融合的”?！凑者@樣的洪堡思想，同濟應該是很洪堡的，如我在“同濟很工程”中提到的那樣。但是對洪堡思想還有更原本的一種解讀。這種解讀指出大學辦學固然需要服務社會進步，但是這種服務是通過大學的學術研究進行的，因此需要把大學與研究結合起來，因此洪堡思想是對傳統教學型大學的變革，奠定了學術性或研究型大學的基礎。這樣的解讀，既區別于傳統的封閉于社會的教學型大學，又區別于后來強調直接融入社會的創業型大學或服務型大學。我同意，洪堡思想就是關于學術型或研究型大學的思想。從這個角度來言，同濟雖然是德國傳統的學校，但卻不是洪堡模式意義上的德國大學。

(2)兩種不同類型的大學。我以為，洪堡的思想更適合描述一般的綜合型大學(更確切的是學術性大學，因為他們的綜合是學科的，而不是功能的)，而不是一般的理工科大學。事實上，洪堡的試驗就是從柏林大學這樣的綜合性大學開始的，而把洪堡思想運用于中國高等教育的蔡元培是把北京大學當作這樣的試點的。其實在德國，洪堡的思想也沒有能夠完全實現，他的研究型大學的實踐是從留德回國的美國人在美國國土上開始實踐和推廣的，而近年來德國大學的辦學模式有向美國的創業型大學模式轉變的趨勢。事實上，如果要用學術研究的成果來評價大學的高低，綜合性大學肯定是高于理工科大學的。這在中國是如此，例如在純粹的學術研究上，北京大學要強于清華大學、復旦大學要強于同濟大學；在美國也是如此，例如在純粹的學術研究上，哈佛大學要強于麻省理工學院等。這也是為什么后來的美國要發展出“創業型大學”的理由。

(3)同濟更傾向于是創業型大學。由于同濟的強烈的工程性，因此雖然具有大學的多種功能，但是在大學的性質歸屬上，還是更多地具有創業型大學的成分，而較少研究型大學的成分。創業型大學的要害是特別關注知識的社會運用，所謂將知識轉化為金錢，而不是傳統的將金錢轉化為知識。在社會服務上，同濟有很多可歌可泣的事例，可圈可點的東西很多；但是在學術研究上，同濟提出的獨特性的理論卻不多。例如，在城市研究領域，就沒有能夠提出可以與國外的緊湊城市、精明增長、創意城市等比高低的理論；在工業制造領域，就沒有能夠提出可以與國外的生態產業、再制造、生命周期等可以比高低的理論。同濟人的工作大部分是將人家提出的理論運用于工程實踐之中。這就可以理解為什么同濟的社會融入性與學術影響力之間存在缺口了。這也可以理解為什么現在單純地用學術影響力來給大學排名是有問題的。這方面，美國實際上是分開來進行的。例如，根據本科教學情況來排名教學型大學的高低，根據研究生院的情況排名研究型大學的高低，根據社會服務情況來排名創業型大學的高低。

(4)將研究與服務結合起來的可能性?，F在的大學已經出現了將研究與服務結合起來的可能性。在此基礎上，進一步發展成為包括教學、科研、服務等功能的新的綜合型大學即可持續型大學。對于傳統的學術型大學，它們沒有工科大學那樣的工程性社會服務，但是他們可以開展各種政策咨詢性與戰略咨詢性的服務，哈佛就是這樣的例子；對于傳統的應用型大學，他們較少綜合大學那種純粹學術性的研究工作，但是他們可以開展基于應用的基礎性研究，麻省理工學院屬于這樣的例子。從這個角度看，同濟以往團隊式地引進具有學術研究特征的歐洲哲學學科等是符合研究型大學的發展方向的。就同濟而言，未來的重點就是要推動傳統的工程學科加強應用導向的基礎性研究即所謂巴斯德型研究，因此有關可持續發展理論與政策的研究是符合這種方向的。與此同時，要注意發展那些具有政策咨詢性質的應用性的學科如商學院、政府學院或公共管理學院、法學院等；要注意發展那些具有應用研究性質的學科如應用理科、應用文科等。這也許是同濟未來發展改變社會融入性與學術影響力差距的可能路徑。

(5)大學的體制安排要服務于目標。然而，大學的科研功能與服務功能要體現在同一個學科上往往是困難的。因此，在美國，大學的功能一般是通過特定的制度設計來體現的。例如，研究型功能一般由研究生院體現(哈佛文理研究生院)，教學型功能一般由教學學院來承擔(例如哈佛學院)，服務功能則由專業學院體現(他們主要招收專業學位的碩士研究生，不招收本科生，而學術型博士生由研究生院統一管理)。特別需要指出的是，教學和研究功能需要有獨立的學術院系予以保證，這就是哈佛文理學院(FAS)的主要作用。它是哈佛最大并且最能左右校方的學院(前校長薩默斯的辭職就是FAS教授委員會動議的結果)，包括了地球科學、應用科學、科學史、政治學、經濟學、社會學、哲學等許多基礎性的學科。中國大學目前的學院包括了本科生、研究生、專業學位學生，這樣一種結構要承擔所有的功能，因此就變得不太容易有綜合性的高產出。人才的特征：同濟人很上海

就同濟與上海的關系而言，可以說上海和上海人的基因塑造了同濟人的基本風格，而同濟人的風格又進一步突現了上海人的人文品格。2004年，我有機會在中央電視臺的“精彩上?！惫澞恐凶鳇c評式的特邀嘉賓，曾經即興地概括過上海人的四個特點：“專業而不狹隘、規矩而不保守、精明而不小氣、優雅而不張揚”。沒想到，這樣的概括在當場和事后得到了許多人的認同。今天，我自以為上海人的這種特點在同濟人身上有集中而突出的體現：

(1)專業但是包容。在業務上，同濟出來的人一直是相當專業的，每搞一樣東西都希望能搞出專業化的最高水平。我以為，同濟的一些大師級人物基本上走的也是專家型路線而不是那種才華橫溢的綜合型路線，包括李國豪、汪品先、萬鋼、陳從周、阮儀三等，他們都屬于在一個方面有所專長并且在同行中具有無可替代的地位。但是同濟人的專業不是意味著排斥與狹隘，也充分體現了開放與包容。一方面允許不同學術背景的人在周圍共存，另一方面又注意吸收其他的思想以服務于自己的專長。許多學院的專業和學科因此而得到很好的發展。例如，建筑規劃學院近年來就吸納并積聚了來自不同國家、不同背景、不同門派的教師，在此基礎上逐漸形成了中青年一代有包容性的專長。

(2)務實但是前衛。在人品上，不管是什么專業的同濟人，他們的共同特點就是務實。同濟人的野心一般都不大，但是他們絕對地熱愛自己的專業，熱愛自己的家庭，珍惜自己的學校。但是踏實并不表示落伍，相反，同濟人在學術上是非常前衛和新潮的。在中國，許多專業領域中的新東西是同濟人首先倡導起來的。例如就我所了解的方面而言，在環境與發展方面，從1990年代的可持續發展到后來的循環經濟；在城市理論方面，從生態主義的城市到創意階級的城市。因此，有人說同濟人是高調做事、低調做人，顯然，這樣的風格比低調做事、高調做人的風格更上海。

(3)精明但是負責。在行為上，可以稱得上中國工程型大學鼻祖或至少是之一的同濟大學當然是效率導向的，如果這是精明的話，這是技術思考與經濟思考之必然。無論是在專業工作還是個人生活上，同濟人非常關注投入與產出的關系，并希望得到收益最大化的結果。但是，這種效率意義上的精明并不是單純個人化的。因為，在需要為國家的利益和效率承擔個人風險的時候，平時看起來不那么露頭露臉的同濟人往往可以站出來表現得比其他人更負責更勇敢。李國豪在寶鋼建設問題上、汪品先在深海鉆探問題上、萬鋼在燃料電池汽車問題上、阮儀三在古城保護問題上，都體現了這樣的精明與負責。

(4)享受但是低調。在生活上，同濟人的經濟自由以及享受生活是上海其他高校不可比擬的。但是在經濟自由與優雅生活的同時，同濟人又比較低調，不像上海某些名牌大學那么張揚和書生。這種風格其實是上海人的基本格調——上海人自我而不封閉，同濟人踏實而不張揚。同濟人一直有自己的驕傲，不管所謂的大學“排名”如何，首先做好自己的事情，這份篤定與淡然，造就了同濟人特有的境界。因此，難怪上海的許多人要到同濟來提親或者找女婿。復旦人喜歡說同濟人沒有“文化”，但是有“文化”的復旦女生有許多偏偏喜歡來找很“土”很“木”的同濟男生做朋友。事實上，這樣的組合才是最上海的、甚至是最“布波”的類型——“男生的實力與低調+女生的小資與情調”。

對于同濟人，當然不能只講優點，而不講不足。對此，我最想說的是：與上海人容易出白領而難以出首領一樣，在解決實際事務問題上充滿能力的同濟人，還需要進一步具有普遍的戰略性素質，培養更多的戰略性人才。因此與優點上的很上海相伴隨，在不足問題上同濟人也是很上海的。有人也許會說，最近幾年同濟不是連續出了吳啟迪與萬鋼兩個部長副部長級的戰略性人物嗎?這當然是同濟人進步的信號?？上У氖沁@樣的事件和人物在同濟仍然是鳳毛麟角，仍然更多地與個人素質有關，而不是同濟制度所使然。從我的觀察來看，如果同濟的未來，能夠超越先前提到的同濟人的那些優點，能夠營造鼓勵戰略性思考的氛圍和敢當行動領先者的氣魄，那么就能夠在潛在的上升空間中實現關鍵性的一躍。

校園建設的特征：同濟人很生態

在大學生態化方面，同濟雖然不是發起最早的，但卻是干得最有成效的；不僅是最有成效的，而且是有變革意義的。同濟人的很生態，可以從依次遞進的三個方面進行分析：

(1)校園建設的生態化。從2006年開始，同濟結合校慶建設，開始了系統的以資源節約型和環境友好型為導向的校園建設與改造活動。一年來節省了大量的能源(20％)、水資源以及其他物質資源，取得了好的經濟收益和社會影響，得到了國家教育主管部門以及相關部門的認可，由此成為全國節約性校園技術導則編制的牽頭單位(領先者的表現，就是要從買勞動到買產品到買規則)。清華大學、東北大學早幾年也提出過建設綠色大學的理念，但是沒有能夠從物質化的校園建設開始抓起。因此，同濟生態化的戰略和抓手是對的。這也是我2005年在哈佛看到的可持續型大學建設的第一步，因為狹義的可持續型大學就是指資源節約和環境友好的校園建設。但是，現在的思考還需要進一步系統化。從國際標準的意義上，要強調建設循環型校園與低碳型校園的發展目標，要從水、地、能、材四個方面的輸入、轉換與輸出系統地規劃和控制基于生命周期考慮的校園物質流，要讓校園建設能夠體現同濟的科研、教學、服務、交流等成果，真正形成一個有國際競爭力和國內示范性的生態型大學校園。

但是，強調同濟校園的生態化，不是要強調單純資源環境意義上的狹隘的生態化，不是要因此而犧牲校園環境的便利性和舒適性，而是要強調包容資源環境與地點質量的生態化。目前國內的許多大學校園建設，要么講舒適而不講生態，要么講生態但不講舒適。而同濟校園建設的很生態是生態與舒適的結合，從而超越了傳統的黑色化思考或綠色化思考的兩極對立，正在走向我曾經提出的所謂“深綠色的境界”。同濟百年的校園改建中，已經出現了這樣的成功例子，例如圖書館前開放的大草坪、三好塢周圍的宜人空間、和平樓拆掉后的景觀建設等都體現了生態性與宜人性的結合。因此，這樣的生態化是合乎與體現可持續發展的本意的；因此，同濟人的很生態實際上就是同濟人的很“樂活”(LOHAS)，即倡導一種健康與環保的生活方式和工作模式。

(2)科學研究的生態化。同濟的三個學科群，即以燃料電池汽車為亮點的裝備制造學科群、以世博和諧城市為亮點的城市建設學科群、以循環經濟研究為亮點的可持續性學科群，需要進一步突出可持續發展時代的生態創新理念，在此基礎上用自己的理論與技術影響中國三個方面的發展。即，用和諧城市發展的理論與技術指導中國人口眾多、土地稀缺條件下的新型城市化，用生態產業發展的理論與技術指導中國既要追求經濟效益又要提供就業機會的新型工業化，用可持續性消費的理論與技術指導中國超越環境高山背景下的新型現代化。值得強調的是，與以上物質建設的舒適性與生態性的結合相適應，同濟科學研究的生態化的核心是用可持續發展的三重底線來指導和衡量科學研究的成果。這樣，同濟的科學研究就有了內在化的社會責任和人文氣質，即在技術考慮和經濟考慮的同時融入了社會考慮和環境考慮。一般來說(例如可以從住房與汽車的比較中看到)，日本人的技術，節約有余但失于舒適；美國人的技術，舒適有余但是失于奢侈；德國人的技術，則是能夠把節約和舒適溶為一體的。因此，同濟科學研究的德國背景，可以比其他背景的大學有某種先天優勢，從而提供更多的有利于未來中國可持續發展的科學技術成果。

(3)大學模式的生態化。在以上工作的基礎上，同濟人很生態的最高境界，應該是超越傳統的教學型大學、研究型大學、創業型大學的模式，在國內首先建設成為用可持續發展思想理念統籌大學發展四個方面的可持續型大學，在國際上要能夠與標桿性的大學例如美國亞利桑那州立大學等進行比較。這意味著同濟的未來應該實現大學功能的全面生態化。在教學方面，要強調知識、能力、責任的三位一體，培養能夠勝任可持續發展工作的高級人才；在研究方面，要開展學科交叉的整合性研究以及巴斯德型研究，發展具有新的意義的可持續性科學；在服務方面，要用可持續發展的理論、方法與技術，帶動綜合導向的區域社會經濟發展；在交流方面，要成為中國與歐洲以及國際組織在可持續的城市化、可持續的工業化、可持續的現代化方面進行學術交流的橋頭堡；在校園方面，在建設綠色校園的同時要努力展示可持續發展的科學技術成果，成為綠色校園的示范地和綠色科技的輻射源。

(責任編輯：曾 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