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考上了鎮(zhèn)上的初中,我是我們那個數(shù)百人的小村里第一個考上初中的人。學校沒有宿舍,同學們全是走讀生——每天一早到校,天黑回家。要命的是,我們村到學校有十五多里路,其間要經(jīng)過好幾片墳地,小小的我對鬼魂既信又怕,一個人白天都不敢走,更甭說起早貪黑了。
去學校報到后的第二天凌晨四點,我就被喊醒了,洗漱、吃飯、收拾文具后,天仍是漆黑一團。我磨蹭著不敢出門,用求救的目光看著父親。母親也說:“要不,你送送孩兒吧,別嚇著他了。”但父親的話中沒有絲毫通融的余地:“不行,男孩子家,有什么好怕的!快走吧,要不就遲到了。”沒想到一貫那么疼愛我的父親現(xiàn)在變得這么不近人情!我強忍著就要奪眶而出的淚水,一跺腳,走了出去。
渺無人煙的小道上,只有夜風不時吹到我的臉上。我緊張極了,緊盯著手電照在地上那一圈圓圓的光,不敢向四處看,怕魑魅魍魎會突然近前。走過那幾處墳地時,更是大氣也不敢出,硬拖著微顫的雙腿疾步而過。一路上,我額上的虛汗都沒有干過,心中充滿了對父親的怨恨,決心今后再也不求他了。
終于走到了鎮(zhèn)上,天也微微透出點兒亮光。我長出了口氣,想回頭再看看身后那條被我征服了的路,卻發(fā)現(xiàn)父親正站在我身后不遠處,正準備轉身往回走。見我扭頭,父親很慈愛地笑笑,說:“瞧,你一個人不也走過來了嗎?記住,有些路你不得不走!”
打那以后,父親就再沒有接送過我。初中三年,每天往返三十多里,都被我硬生生地走了過來。后來,每當遇到不得不做而又有所發(fā)怵的事情時,我都會想起父親那句“有些路你不得不走”的話來。因為,正像我上學時獨自走的夜路,那是沒人能代替你,而你又別無選擇的,猶豫、退縮只能徒增痛苦,卻于事無補,而毅然決斷,往往會使道路豁然開朗,走出一番新天地來。
記住,有些路你不得不走。
編輯 劉麗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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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圖:張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