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整土地（組詩）

我一路打馬歸去

沿著火車的低鳴

和高速的旋轉

沿著與城市背離的方向

我一路打馬歸去

天邊的一顆星

一路追逐而來?搖 我毫不理會

因為我已把一副沉重?搖 統(tǒng)統(tǒng)卸下

就像這段鐵軌?搖 橫七豎八

朝飲露珠 ?搖夜宿大野

在蛙鳴中隱身

與陌生人交談

我一路打馬歸去

比一縷塵土

消失得更快

翻過那個隧洞

便是我的江漢平原

便是我的衣食父母

我的七旬老爹 今夜

新釀的清米竹筒酒 可為我備下

翻整去年的一塊土地

我弓著身子 把春天壓低

讓陽光暗淡下來

朝手心啐了一口

片刻的小憩 蚯蚓痙攣不已

這是一塊去年的土地

我翻整著溫暖

松軟 踩在上面

像一塊舊棉花糖

我要讓它抽出枝條

長出來年的新鮮綠葉

正如我打開一口箱子

一下翻了個底朝天

釘子 玻璃球 彈簧 小人書……

一古腦亮相 往事如此陳舊

我一翻身坐了起來

土地深深蓋住了我的呼吸

半塊餅子

在一場盛宴前

我丟失了口味

我想起了那半塊餅子

那糠菜餡的餅子

那被歲月擱餿了的餅子

是誰

在啃

掉下的屑

一粒一粒

被嘴唇粘滿

多香呵

里面一定摻和了一種

神奇的東西……

在下山的路上

在下山的路上

父親挑的水桶一路上

哐鐺哐鐺作響 滴滴血跡

灑在干旱的土地上

干旱 使父親的脊背

緊貼地面 使父親的腰桿

直不起來

父親說 這是關鍵環(huán)節(jié)

父親說 你先回

我再趕一趟

父親走后

我怎么怎么看

都看不到他的背影

只看到 大地上

升起一縷白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