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西湖（三首）

馮光輝

瘦西湖

五千年的苦難

苦瘦了五公里的西湖

隋朝清水唐宋桃柳明清亭閣

一朝朝墨客一代代文人

面對一汪瘦了的西湖

唱出了詩句吟出了文萃誦出了歌賦

聰慧的揚州人

偏偏鐘愛這一汪瘦水

沿兩岸堆疊亭閣鑲嵌漢字

使西湖精巧使西湖結實使西湖在今天

永恒地通向春天

瘦的西湖

便有了豐滿的文化刻度

五公里西湖

不再枯瘦貧苦

沿湖而走

沿水而游

竟覺得這是濃縮了泱泱大中華版圖

亭臺樓閣橋，攘攘五千年

萬物都濃縮在水中

隨便一捧，都可以捧出

瓷器一樣的無限光澤讓你闡述

以致每個虔誠而來的游人

從心臟延伸出的那一段血管

都與瘦西湖

一樣的弧度

我走在這里

再也感覺不到由瘦潛伏下來的不安

曾經踩踏過中國土地的八國聯軍皮靴

再不能踩斷瘦西湖的百里蘆花

曾經劈殺過中國陽光的小日本刺刀

再不能劈斷瘦西湖的十里水路

走出瘦西湖

我的拳心

已經握到瘦宇的硬度

瘦西湖不是瘦弱的西湖

在瘦西湖水邊的夜晚住宿

我想，我的瘦西湖

不再瘦弱地睡去

也不再瘦弱地醒來

每天每天的早晨

都鍍有光輝的瘦西湖朝露

一個瘦字粘在我的筆尖上

心中的瘦西湖自然不朽

因為我們多少年

沒有被這個宇所攜帶的風骨浸淫了

瘦西湖的名字已經滲透血脈

我的一輩子連同這座城市

都將具有瘦西湖的風流瘦西湖的風度

月觀亭

仿照古老孑遺的坐姿

仿照古老孑遺端起清香的蓋碗茶

還想仿照古老孑遺捻著白須搖頭晃腦

評說亭上的一輪明月

如何圓成金桂嫦娥的美麗故事

如何圓成蟾蜍玉兔的動人傳說

至于煬帝蕭后那對男女

如何憑肩對月生發柔情生發感傷

已經忘卻

無論是皚皚白雪夜

無論是黃梅雨季天

月觀亭前

總會泊著清澈的月光

佇立亭岸翹望一湖瘦水

總能看見湖水滿滿溢出明月的光輝

月觀亭四壁都是窗格

上下清點，竟點出一百二十六個明月

鑲嵌一百二十六個明月的月觀亭

無疑是人間吟詩詠唱的最佳處

我的雙唇觸碰著唐宋的柳芽

平平仄仄一開口

明月果真升起來升起在每一個窗格

這里觀賞的都是瘦西湖明月

這里觀賞的都是不再溺斃的瘦西湖明月

真正的賞月

是透過一百二十六個窗格去接近明月

心有明月

孤獨的心靈不再空對孤月

失蹤一千四百年的明月將夜夜高懸

端坐月觀亭里我不想仿照古老孑遺

看今天的美好

誰都不能將我拉回到一千四百年前

我在用心觀月

也在用心

看自己如何觀月

戲船上的民歌

這條戲船上

一根長于瘦西湖的蘆柴花

怎么也拔不完

我乘坐的游船

本可以靠近戲船

讓我盡情傾聽屬于瘦西湖的天籟

遺憾游船與戲船只是交錯

一交錯

就讓我錯失了一千年精彩

好在那曲調隨風飄蕩

一串串粘在

逢水而生遇土而長的蘆葦上

我可以隨處聆聽

已經碧綠到心

已經澄明到心

船舫里，堆著

開不盡的蘆柴花

在瘦西湖的水域發芽

兩把折扇四個演員

小鑼小鼓二胡竹笛

更多的還有穿著旅游鞋的游人

都在以揚州民歌的方式輕松歸家

我被這樣的方式

灌醉

離開瘦西湖我回到家

竟發現

腳底下也生出了一根蘆柴

我沒有拔

如果哪一天出國

會見外國總統我就拔出來

讓他看看中國的蘆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