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血緣情：９歲妹妹打工１０年送哥上大學

你是我哥，我是你妹，讓我給你掙學費吧。我走后，家里就會多出一個人的糧食，你和奶奶就可以吃得飽些了……

“我好想妹妹，6年沒見到她了，不知她長得有多高，過得好不好？就連我考上大學了，她都沒有回來，說不如將盤纏錢給我交學費。妹妹9歲就輟學打工掙錢給我讀書，她今年19歲了，我即使是個石頭人也會動容啊!”在中南民族大學的操場上，正在參加大學新生軍訓的楊剛，望著妹妹打工所在的廣東方向，眼圈紅紅的。

哥，你讀書吧，我當保姆去

楊剛出生在貴州銅仁地區的偏僻農村，地無三里平。1988年底，楊剛兩歲半時，父親因病去世，連張照片都沒留下，楊剛只是隱隱綽綽記得一點父親的影像，而小他一歲的妹妹楊芳，則根本沒有父親的記憶，那時，她剛滿周歲。

母親身體也不好，父親死后，她更是郁郁寡歡，整天望著一雙兒女流淚，結果也臥床不起。1992年5月，30歲的母親在兩個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中撒手西去，人間又多了兩個孤兒，他倆只好跟著爺爺奶奶過日子?？梢荒旰螅瑺敔斣谔镩g割谷時，又不幸被毒蛇咬傷，還沒等送往醫院，老人就不行了，但眼睛睜得老大老大……曾經清貧而幸福的一家六口，在短短幾年內，竟只剩下祖孫三人。

奶奶一手攬一個孫子，坐在四面透風的瓦房里，傷心得沒有淚水，也沒有神志。

楊剛7歲時去報名上學，因沒錢交學費，被學校不客氣地退回，奶奶磨破嘴皮也無效。于是，在悅耳的開學鈴聲中，一群群活蹦亂跳的孩子往學校里面走，只有背著蛇皮袋書包的楊剛獨自往外走，他哭著問奶奶：“我要讀書，為什么學校不要我？”沒等奶奶回答，楊芳接了下句：“哥，奶奶沒錢，你不要總是哭，奶奶又會傷心的。走，我們一起去打豬草吧。”

奶奶終于放聲大哭了。

一年后，由于新政策出臺，楊家被評上特困家庭，享受減免學費的待遇，8歲的楊剛才背著書包，再次走進學校門，而與他同齡的小伙伴已是二年級了。楊芳也到了上學的年齡，興奮地與哥哥坐在同一張課桌前，兄妹倆在學習上互相幫助，相互促進，成績一直排在班上前三名。1995年暑假前，他倆雙雙捧回獎狀，楊剛親自貼在那面土墻上，成為家中最亮麗的風景。

不曾想，1996年3月，奶奶砍柴時不幸摔傷了，小腿和手臂骨折，臉上也被荊棘劃得血痕斑斑，被鄉親們發現后將其背回家。因沒錢治療，奶奶就那么躺在床上，家中冷鍋冷灶，沒有一絲溫暖的氣息。兄妹倆放學后，一個在灶上煮飯，一個在灶下燒火，沒有充分燃燒的濕柴冒出來的濃煙將孩子們熏得睜不開眼，好容易做完了，楊芳端著一碗飯送到奶奶床邊，脆生生地說：“奶奶，飯熟了，您吃吧!”

飯是夾生的，奶奶邊吃邊掉淚，一個勁兒說：“好吃，真好吃，我的孫兒孫女長大了!”楊芳看著家里沒有奶奶的收拾，到處亂七八糟，田里的雜草也沒人拔，萌發了輟學的念頭。一字不識的奶奶沒有反對，楊剛卻急了：“妹，老師說了，不讀書就沒有文化，長大后，日子可難哩?！睏罘颊f：“我們現在只剩下奶奶一個親人了，她受了傷，干不了活，我要回來幫她?！?/p>

楊芳二話不說，就將書包背回家，再也不去上學了，在家打豬草，洗衣服，服侍奶奶。楊剛接受不了，往日與他同桌的妹妹，如今空出了那個座位，好像又失去一位親人似的。有天，老師在臺上教拼音，幾個同學都沒有將音讀準，老師突然表揚楊芳，說：“在這方面，你們都要向楊芳學習，她的拼音讀得又準又熟!”楊剛聽到妹妹的名字，不由愣了一下，看著身旁空空的座位，“哇”的一聲哭了——妹妹二年級都未讀完啊!

楊剛放學回家，妹妹總愛丟下手中的活兒，湊上來興奮又羨慕地問：“哥，老師今天又講了哪些課……”楊剛攤開書，指著剛學到的內容，一點點教給妹妹，妹妹一臉虔誠地跟著讀。兩個稚嫩的童音穿過瓦縫，傳出很遠，很遠!

楊芳9歲時，縣城有戶人家來村里請保姆，包吃住，月薪90元錢，可沒有一個女孩愿意去。有鄉親半真半假地說：“村東頭老楊家的孫女又勤快又懂事，除了年齡小點，啥都好，不過，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嘛!”雇主一聽，當即來到楊家，見到了正在洗衣服的楊芳，小家伙手腳果然非常麻利，看得雇主一陣陣點頭，但孩子太小了，全國也沒這么小的保姆啊，不行。奶奶知道雇主的來意后，也直搖頭，可楊芳知道后，競表現出極大的興趣，嚷嚷著要去。那時，奶奶手腳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正準備下一年送楊芳去復學。楊芳說：“哥哥到現在還背著蛇皮袋書包，我要賺錢給他換一個，他的學習成績可棒哩……讓我去縣城吧!”奶奶說不行，這么小出門打工，鄉親們罵死我了，你天上的娘老子也不會答應啊!楊芳急了，睜著一雙大眼睛說：“奶奶，我走后，家里就會多出一個人的糧食，您和哥哥就可以吃得飽些了……”她的話沒說完，一旁的雇主已被深深感動，對奶奶說：“老人家，讓您孫女跟我走吧，不會讓她吃苦的，我就當自己多養了一個孩子。”

就這樣，楊芳就跟著雇主進城了，放學回來的楊剛聽說妹妹去縣城當保姆了，傷心得沒有吃晚飯，奶奶捧著飯，說：“剛兒，你先吃，過幾天我把你妹妹接回來。”楊剛抱著妹妹曾經背過的書包“我還準備給她講課哩!”他的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

只要有事做，我不怕苦

楊芳真的遇到了一個好雇主，沒有讓她做飯，洗衣用的是洗衣機，她每天除了拖拖地，刷刷碗，就是陪那個一歲大的孩子玩兒。第一個月發工資，9張10元鈔票啊，那是楊芳摸到過的最大的錢。她留下10元，其余80元都讓雇主幫忙捎回家了，而這個窮家，因每月有一筆小小活錢注入，漸漸有了點生氣。

春節前，楊芳帶著一大包城里人給的舊衣服，樂滋滋地回到家。楊剛看著妹妹長大了，長高了，才稍稍放下心。2000年，楊剛考上了初中，而楊芳也在城里當了整整4年保姆，雇主家的孩子已長大，不再需要保姆了。那時，64歲的奶奶已有輕度中風癥狀，干不了農活，而楊剛要到異地寄宿學校讀初中，學雜費一分也免不了，家庭開銷陡然加大，13歲的楊芳想到廣東去打工，賺“大錢”養奶奶并供哥哥繼續求學。

楊剛卻準備輟學讓妹妹去讀書，楊芳死活不依：“哥，你放心讀吧，學費你不用擔心，有我哩?？戳诉@滿面墻上的獎狀就知道，我哥哥是讀書的料，咱家一定有大翻身的那一天?！睏顒傉f：“這樣對你太不公平了，你連小學二年級文化都沒有，將來靠什么生活？”妹妹說：“我都這么大了，再去讀小學，真是惹人笑話了。何況雇主已給我聯系好了，他侄女要帶我去廣東打工?！?/p>

楊剛愧疚又無奈地低下頭。2000年12月，他與奶奶一起默默地將楊芳送上了開往廣東的火車。他也許沒料到，這一別就會長達5年之久。

初到廣東，楊芳因為沒有身份證，斗大的字識不了幾個，遭到了廠家驅趕，一連找了好幾個廠都沒被錄用。后來，老鄉自掏腰包，花50元幫楊芳辦了一個假身份證，這才被某電子廠錄用。因為是學徒，又是試用期，工資只有600元，且伙食費自理。一月下來，落不了幾個錢。

工廠競爭上崗，試用期滿后，就得寫工作方案，楊芳傻了，小學二年級文化如何寫報告？由于催得緊，她只好硬著頭皮也寫了，主管看后，惡作劇般地當著全部工友的面讀她的方案構想。結果累得一腦門子汗，也沒能順溜讀下來，工友們哄堂大笑。主管不客氣地問她：“你進廠的履歷表上填的是初中文化，這就是你的初中文化？錯字連篇，狗屁不通，你到底讀了幾年書？”楊芳實話實說：“我只讀了小學二年級，初中文化是老鄉叫我這樣填的，說否則就找不著工作?！敝鞴芾淅涞卣f：“我們廠不歡迎不誠實的員工，你被辭退了!”

楊芳從來沒經歷過這種場面，嚇得瑟瑟發抖，以為要把她送公安局，哭著哀求：“我錯了，你們不要送我進派出所，我哥還等著我掙錢交學費哩!”13歲的小楊芳像寒風中的一片樹葉，顫顫地，令人心碎。

主管也愣了，虎著臉就坡下驢：“行，那就不送你見公安，你收拾東西走吧?！?/p>

楊芳如獲大赦，慌慌地逃出了工廠，可老鄉的電話怎么也打不通。舉目無親的她身上只有43元錢，而住個旅館至少要30元，還是臟兮兮的通鋪。黃昏來臨后，楊芳蹲在街邊的一角，無奈又恐懼地看著夜幕像卷簾似的一寸一寸落下來。越是離家遠的游子，越是想家，她思念家人，畢竟是個孩子，想著想著就哭出聲：“奶奶，哥哥，我失業了，我想家，可我沒錢買車票，回不來，我好想你們啊……”

楊芳的哭泣引起了路人的注意，大家圍在她身邊，得知她失業后，有個行色詭異的男子勸她跟他走，說像你這么清純的女孩，有個地方一個月至少可讓你賺五六千元，楊芳吃驚地張大嘴，涉世不深的她竟真的心動了，想跟他走，卻被幾名正義又熱心的中年婦女攔住。她們質問那名男子居心何在，這么小的女孩，有什么正當職業能一個月賺那么多錢？男子見眾怒難犯，灰溜溜地走了。一名中年婦女幫著擦去楊芳臉上的淚痕，告誡她，城里有很多陷阱，小心上當受騙。中年婦女說，一家保溫瓶廠招工，條件很艱苦，問她愿不愿去，月薪600元。楊芳抹干淚說：“只要有事做，我是農村來的，不怕苦。”中年婦女贊許地點頭，攔了一輛出租車，連夜將楊芳送到那家保溫瓶廠。

重新上崗的感覺真好，楊芳被分在塑殼車間，由于空間小，又不通風，氣味特別大，生產高峰時，都喘不過氣來。上班第一天，楊芳一陣陣反胃，想吐又吐不出來。同事說，這個車間的工友，最多干上一個月就跳槽或換崗，沒人能堅持下去。楊芳咬牙堅持了兩個星期沒吱聲，上班的第17天，她來了例假，渾身上下不舒服，塑料在除毒過程中，釋放出來的氣味實在難聞，她再也挺不住了，一陣暈眩強烈地襲來，她倒在了地上……巡視的拉長遠遠發現楊芳的崗位怎么沒人，跑過來一看，腳下竟躺著嬌小的楊芳，正昏迷不醒哩。拉長碰到過不少這樣的事例，當場抱起楊芳，放到車間外的長凳上，再拿來礦泉水喂給她喝，使她慢慢蘇醒。楊芳一見拉長和工友都圍著她，拼命坐起來，要往車間里沖，卻被拉長按住了。楊芳生怕又失業，緊張地說：“沒事的，我能堅持，我買個口罩戴著就好了?！?/p>

拉長揮退其他圍觀的工友，盯著楊芳問：“你沒有16歲吧？”楊芳沒學會撒謊，老實地說沒有。拉長說：“你這是童工啊，如果被勞動部門發現了，工廠要受到嚴厲處罰的，而你也會被遣送回去?！睏罘家患保瑢⒓彝サ睦Ь扯颊f了，她的雙眼盈滿了淚水，說：“好拉長，我需要這份工作，求你幫幫我!”她要下跪，被拉長攔住了。

剛為人母的拉長也是山區來的，她嘆口氣說：“我們農村孩子都不容易，你太小了。好吧，你到鐵殼車間去上班，至少沒有令人窒息的氣味?！?/p>

“謝謝拉長!”楊芳一下子眉開眼笑，深深給拉長鞠了一個躬。

兄妹倆終于有了自己的“生日”

2001年春節，楊芳給哥哥寫了封信，說廣東一切都好，只是很想念家人，因來回的盤纏需要四五百元，太浪費了，她不回，希望奶奶和哥哥春節愉快，隨信還寄回了500元錢。遠在貴州的楊剛拆開這封信時，他一邊讀給奶奶聽，一邊潸然淚下，因為妹妹這封三四百字的來信，錯別字竟占了三分之一，一個個錯別字像一支支利箭射疼了哥哥的心，他馬上動筆將所有錯字改正，并回了封信一并寄去，說：“哥哥看完信后哭了，都怪我，是我擠占了你的學習機會……”

楊芳收到哥哥的親筆回信，本來很高興，可得知哥哥內心的自責，以后每次寫完信，她都要請相好的姐妹改一遍，再抄寄回家。楊芳對好友說：“我的錯字越多，哥哥就越難過，他讀書已夠辛苦了，我不能讓他再自責……我跟你們打賭，我哥成績特棒，絕對能考上大學，你們信不信？”說著，她天真地笑了，竟是那樣開懷。

因為楊芳的工資一直只有700元，除去生活費，每月能攢400元就不錯了，所以她一連幾個春節都沒回家。

2003年夏季，楊剛以優異成績考上了重點高中，妹妹喜不自禁，花費數百元買了一把電吉他，送給從小就愛唱歌的哥哥，而自己竟連被子也舍不得買一床。她的拉長接受采訪時透露，楊芳身上的衣服從沒超過20元一件，都是在菜市場的地攤上買的?？蔀榱烁绺纾梢院浪厮痛蠖Y。

2004年，村支書家率先安起了電話，4年來，楊芳第一次可以給家人打電話，當她得知電話號碼后，第一個電話便奢侈地打了27分鐘，奶奶和哥哥依次與她講話，她對哥哥說：“我和你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日，長這么大，也從沒過生日，但我有個想法，你收到大學通知書那天，就作為我們兄妹倆的生日，好不好？”楊剛連聲說好，楊芳咯咯地笑了?！暗搅烁咧?，晚自習會學到很晚，你辦一張銀行卡，我每個月給你打200元，一定要加強營養……哥，你聽妹妹的勸，沒有身體，什么都沒有了，你看看咱爸咱媽……”楊芳動了情，聲音又一次哽咽了，“要是他們在，我們哪會吃這樣的苦……哥，你只管讀書，學費有我哩，我在這里沒有談戀愛，我很聽老板的話，我身體好著哩……”

楊剛忍不住主動掛了電話，他怕控制不住自己，讓妹妹難過。

700元的工資多年不變，楊芳一直想跳槽，可她沒文化，先后偷偷試了好幾個地方，人家都不要，她只好老老實實地待在保溫瓶廠。隨著物價上漲，開銷加大，除了每月給哥哥200元外，每年存不了1000元。如果春節回鄉探親，就更攢不了錢，哥哥的大學學費就更難了。到廣東6年，過了5個春節，每到臘月，看著同宿舍的姐妹們興高采烈地收拾行囊回家，楊芳總會借故外出，她不愿被這個場景所刺激。特別是春節那幾天，她更是待在宿舍里，耳畔聽得煙花爆竹傳來的響聲，她想哥，想奶奶，想得淚流滿面……

2006年8月3日，中南民族大學法學系的一紙錄取通知書飛到了那個窮鄉僻壤，郵遞員喊著楊剛的名字，祖孫二人迎出門，20歲的楊剛雙手虔誠地接過通知書，狂喜地抱住奶奶說“我和妹妹的生日終于找到了，就是今天哩!”他扶著雙耳漸已失聰的70歲奶奶，來到了村支書家，給楊芳打去了報喜電話：“妹，你知道嗎，今天是哥哥和你共同的生日啊!”話筒那邊卻沒有聲音，楊剛又重復了一遍，還是沒聲音，正當他疑惑電話斷線時，19歲的妹妹突然泣不成聲：“哥，你帶著通知書，到咱爸咱媽墳前報個信，也代我磕三個頭，就說，我們兄妹倆終于知道了自己的生日，還是同一天哩!”

楊剛頭一點，兩滴沉重的淚珠濺在通知書上。楊芳說：“哥，今年臘月，我一定回家過春節!”她說：“我知道，大學的學雜費每年少不了七八千元，我馬上給你卡里打3000元，這是我的全部積蓄，余下的我再想辦法……”

“不用了，通知書上說了，我可以辦理助學貸款，以后不用你寄錢了?！睏顒偧泵φf道。“哥，貸款總是要還的，何況還有利息。告訴你一個好消息，老板說我是老員工，又忠誠，給我的工資加到了1000元，以后還會漲的，按這樣的趨勢，你的學費我包下來了，等你大學畢業，就可以沒有包袱地找工作……”

“這10年，可虧了你，妹子啊……”楊剛終于沒有憋住，號啕大哭起來！

2006年8月3日，我們都記住這一天吧，這是一對兄妹倆特殊的生辰，鼓掌!

(責任編輯／阿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