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把虛偽帶進墳墓
司 晶
司老師:
我們家幾個兄弟姐妹從小就是在壓抑中度過的,因為我們的父母感情不和。小時候,我們在一個山村里生活,從小就看著父母沒完沒了地打架。父親一發脾氣,母親就被打得頭破血流。母親是一個沒有文化、脾氣又很犟的農村婦女,她不會來事,更談不上溫柔,所以父親對她沒有一點感情。
父親雖然沒上過幾年學但非常聰明,改革開放以后,他出去打工掙了一些錢,辦了一家小企業。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一個比他小20歲的女人走進了他的生活,兩人堂而皇之地同居起來。我們幾個孩子都敢怒不敢言,而母親也只能忍耐著,輪流住在幾個兒女家。母親的脾氣更壞了,甚至開始出口傷人,而且一天到晚出去亂走。看到母親的樣子,我們漸漸理解父親的“外遇”是出于無奈,因為母親太不可愛了。
可是誰也想不到,一年前,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讓年近60的父親成了下肢癱瘓的重殘病人,而他的那個“小女人”在我們全家搶救父親的時候,借機逃開了。母親聽說父親出了事,不顧一切地跑到醫院,她一看到父親淚就流了出來。
由于照顧父親,我們這些兒女個個累得筋疲力盡。最后,決定陪在父親身邊照顧他的還是我們的母親。現在一年過去了,母親仍不厭其煩地照顧著父親。但父親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男人,母親伺候他時,他不能認為有半點的“勉強”,否則他會立即讓母親離開。而且越是我們在場時,父親的脾氣越大,他總是對母親冷著臉。這讓我們這些做兒女的特別為難,不知如何是好……
高闖
高闖,看了你的信,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按道理來講,感情這東西是不能用對錯來論斷的。你的父母感情不和,父親有了自己的情人,而且在大家的默許下,他也就自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于是,順理成章地繼續著這種不恰當的行為。你的字里行間流露著對父親的理解,你說“因為母親太不可愛了”。正因為做兒女的“理解”,才讓你們的父親更加理直氣壯,沒有一絲愧疚感,反覺得自己是多么的不幸和無辜。
母親在你們眼里是一個不懂事的母親、是一個不體諒兒女的母親、是一個讓父親有理由背叛和離棄的母親。一場天災讓這個驕傲自負的男人倒在床上,于是最經受考驗的時候到了。兒女的孝敬是有限的,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家庭和子女”,而那個“小女人”的愛更顯得脆弱。在這關鍵的時候,受丈夫情感摧殘了20年的母親,竟然無怨無悔地站了出來,這是何等寬容的胸懷啊!還有比這更偉大更無私的愛嗎?
而你的父親卻在重殘的情況下,還是不肯放下所謂的尊嚴(其實是可憐的虛榮和面子),難道他要把這份虛偽帶進墳墓?
如果你真愛你的父親,就請你幫助他在絕望中放下自己,對自己的行為有一個清醒的認識,對你的母親有一個懺悔的表態,在真實里求得一分良心的平安,回歸一個人的真實和自我,這對他的心態和康復至關重要。人可以逃避一切,唯獨不能逃避良心,唯獨不能欺騙夜深人靜時那份赤裸真實的自我。這些源于心靈深處的折磨遠勝過疾病和肉體的痛苦,幫助他謙卑下來是你們做兒女最大的孝敬。
你們做兒女的沒有資格再對母親有任何挑剔,她太不容易了。我們如果能稍微設身處地地想一下,就不難想象出那是一種什么樣的煎熬——眼睜睜地看著丈夫和另一個女人堂而皇之地生活在一起,卻沒有任何力量反抗和保護自己,只有無聲的忍耐;直到二十幾年后,丈夫癱瘓了,被人拋棄了,她竟然默默地出現,甘愿侍候背叛她的丈夫。也許因為無知,她有時顯得很愚昧,正因此,她的感受和尊嚴也遭到了貶值和忽略。你們能“理解父親的感受”,那么母親的感受誰來理解?孝,不能有失公正;孝,更不能讓良心走偏。
最后,我對那些傷害妻子或者丈夫、與情人享受罪中之樂的人們提個醒:誰都無法逃脫生老病死的結果,不要等到你躺在床上無力回天的時候再后悔,就來不及了。
74歲同樣需要愛情
司 晶
司老師:
我是一個退休老教師,今年74歲,一雙兒女都相當不錯,他們都大學畢業已有家室,而且對我都很孝順。十幾年前,我的老伴過世了。我們老兩口感情很好,從來沒有打過架。他為人正直善良,而我雖不算優秀,但也算是個有文化的人。
我出生在一個父母口碑很好的家庭,兄弟姐妹中我是老大,他們都很尊重我。結婚以后丈夫也依著我,孩子也聽話,所以同齡人都很羨慕我。
誰知好景不長,老伴去世那年我剛五十多歲。他走后,我的心一下子就變了,怎么也樂不起來。孩子們總怕我不高興,就花費心思讓我高興。為了不讓孩子們有壓力,我總是在他們面前裝快樂,可是我心里怎么也快樂不起來。老伴去世以后,有很多人給我介紹對象,可我就是下不了決心。
其中有一個是老軍人,一直追了我好幾年,我對他印象也不錯,但一想到要和他成為夫妻,我就一下子沒有了勇氣。后來他找了一個人,他結婚那天我還偷偷地哭了好久,直到現在我都不敢出門,就怕撞上他和新老伴在一起。但孩子們不知道我為什么不敢出門。
我一輩子堂堂正正做人,從來沒叫人戳過脊梁骨,可我為什么有這種心理?是不是老不正經?我的心情一直非常不好,請你告訴我這是什么心理?我覺得挺難為情的。
潔蘭
潔蘭,非常感謝您對我的信任,也很欽佩您能有勇氣把內心的秘密展示出來。其實您的心情非常正常,而且有很大的普遍性。在您那個年代人的思想里,一個沒了伴侶的女人,能“守住”不再嫁就是好樣的,否則會被人說成“沒有男人就活不下去”,讓人說閑話。正是基于這種意識,才讓您有了太多的顧慮。
再有,您和老伴感情非常好,再找新伴侶,會覺得對不住他。如果您的老伴真愛您的話,您活得幸福快樂,他在九泉之下豈不是更能安息?
兒女們對您的孝敬讓您不敢有“再婚”的奢望,因為您怕他們不理解而傷了他們的心,更怕他們因此而小瞧了你。可是您問沒問過自己:兒女的孝敬對于一個老年人雖說重要,可是孝敬能不能代替愛情?愛情是每個人的權利,它決不是青年人的專利。
您本來對“老軍人”很有好感,可您卻不愿正視自己的心,直等到人家另有新歡你才感到痛苦。您為什么不敢出門?因為您不敢面對他和新妻子在一起的現實,因為您受不了那種刺激。您現在所有的痛苦和壓抑都源于您活得不夠真實,而是被一些陳舊觀念所捆綁。
我對您說句過分的話:在“老軍人”這件事上,您活得不夠真實和坦然,結果給自己留下生命中的缺憾。有些缺憾可以彌補,有些缺憾是沒有辦法彌補的,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來。您所謂的尊嚴是一種感覺的混淆,其實就是虛榮心在作怪。人一旦虛榮就會活得失真、不自由、不灑脫,最終的結果是不幸福。
為什么您自我感覺那么好:出身好、自身條件好、兒女好、衣食無憂,可您卻怎么也快樂不起來?您物質上什么都不缺,缺的是感情,說的更確切點就是愛情,這是其他任何東西都不能代替和滿足的。但您給自己制造的枷鎖太多了。您是搞教育的,您應該曉得教育界是讓人活得更自由快樂,而不是虛假壓抑。
您的孩子雖然是大學畢業,但是他們在“孝敬”這兩個字上觀念太老舊了。他們只知道用他們的方式來給予您滿足,在物質上給予您滿足,但他們并不知道人是需要愛情的,而且不受年齡限制。尤其是老年人,當自然法則使他們不得不從各種社會活動中漸漸退出的時候,孤獨和寂寞使他們更加需要一個伴侶在精神上相依為命。做兒女的應該對老人感情上的需求多理解一些,因為人越老越需要愛,需要另一半的愛。
不要因為年齡而給自己設限,74歲、47歲,甚至27歲在對愛的需求上沒什么區別。您是屬于您自己的,剩余的時間該為自己活著。機遇對老年人和年輕人一樣眷顧,只要您敢于去追求,相信會遇上一個比“老軍人”更讓您動心的好男人,祝福您!
(責任編輯/張慧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