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的暴力，鉆心的不只是右眼的痛

曾經，愛情在她眼中如陽光一般燦爛，然而現實卻讓她一次次哭泣，在丈夫的暴力之下，她陷入了永遠的黑暗……

他大哥是他們的“媒人”

現年只有25歲的夏紅玉曾對愛情充滿了憧憬，但兩年前已為人妻為人母的她卻沒有體會到愛情的滋味，她對愛情的向往被兩個男人徹底毀滅了。

2003年8月，21歲的夏紅玉經人介紹從老家湖北利川市毛壩鄉，來到利川市城區的一個西餅屋打工。在西餅屋的那段日子對夏紅玉來說是快樂的，在那里她認識了許多知心的朋友，也是在那里，她曾經對愛情有過美好的憧憬。然而，這種美好沒有持續多久，夏紅玉的生活就發生了變化。

2003年12月初的一天中午，正在出租屋里洗衣服的夏紅玉突然聽到敲門的聲音，門外站著的人讓夏紅玉大吃了一驚，是父親和村支部書記。

父親坐下后不久，便直接表明了自己的來意，他說書記有一個朋友叫趙德富，趙德富想把夏紅玉介紹給自己的弟弟。一聽到有人要說媒，夏紅玉當即就拒絕了父親，她并不想這么早就把自己送進婚姻的圍城。

“只是讓你先去看看，并不是現在就讓你結婚。”父親表明了態度。正說著，門外走進來一個男人，他就是父親和書記剛剛提到的趙德富。眼前這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讓夏紅玉并不怎么喜歡，到底是哪里不喜歡，夏紅玉自己也說不清楚。趙德富坐穩后，說起了自己的弟弟，夏紅玉從他的口里得知，他的弟弟叫趙德財，在一個企業當保安……

盡管心里有一百個不情愿，夏紅玉最終還是跟著父親去了趙德富的家。

在趙德富的家里，夏紅玉見到了趙德財，那個和他哥哥一樣身材高大的男人。看到趙德財的第一眼，夏紅玉就知道他不是自己想要談婚論嫁的對象。趙德財在家里的地位明顯不及他哥哥趙德富，在趙家的那一個多小時的時間里，夏紅玉已經從全家人的眼神和態度中體會到了趙德富在家中“頂梁柱”的地位，正如他自己所說：“父親去世早，家里的一切都由我來作主……”

從趙家回來后，書記問起夏紅玉的感覺，不好直接拒絕的夏紅玉就順口回應了一句：“我再考慮考慮吧。”

之后的日子里，夏紅玉繼續在西餅屋快樂地工作著，本以為“相親的使命”結束之后，自己就不必再與趙家有什么瓜葛了。然而，后來發生的一切卻遠遠出乎夏紅玉的意料。

結婚前，她有了他哥哥的骨肉

轉眼到了2004年1月中旬，離年關越來越近了。臘月二十三那天，正在西餅屋工作的夏紅玉聽到同事喊她的名字，她走過去之后，發現趙德富站在門口。看到夏紅玉一臉的驚異，趙德富先開了口：“你怎么不到我們家去玩，有空了到家里去坐坐吧。”

“快過年了，單位的工作也比較忙，最近沒什么時間。”夏紅玉淡淡地說著。閑聊了一兩句之后，趙德富看夏紅玉要忙工作就先走了。

2004年1月20日，是農歷的臘月二十九，跟老板請了幾天假的夏紅玉早早地下班回到住處，準備收拾一下行李第二天回家過年。當晚7點多的時候，正在出租屋里的夏紅玉突然聽到門外有敲門的聲音。這會兒會是誰來呢？她輕輕問了一聲：“是誰？”“是我。”門外傳來趙德富的聲音。

這個時候他來干什么？夏紅玉心里疑惑著，但還是開了門。趙德富進屋后，就隨手把門反鎖上了。“你反鎖門干什么？”夏紅玉問道。“天有點冷，門關得嚴實點兒暖和。”趙德富平靜地說著。一想到他是書記的朋友，加上平日里并沒有對自己有什么不軌的表現，夏紅玉也就放松了警惕。

趙德富坐下來之后，問起夏紅玉什么時候回家過年。“明天一早就走。”夏紅玉一邊收拾著手里的東西，一邊回答著。第一次和陌生男人獨處一室，夏紅玉感覺有些不自在，她開始思考著如何讓趙德富盡早離開。但趙德富并沒有走的意思，他一邊閑聊著，一邊走近夏紅玉并開始動手動腳。

“你想干什么……”夏紅玉盡量壓低了聲音，她并不想讓街坊鄰居聽到，這樣的事情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她的話還沒有說完，身材高大的趙德富就一把將她抱了起來。夏紅玉和他廝打起來，拼命地抓他的手和胳膊，他的手上有了幾道鮮紅的血印子。趙德富拿出隨身攜帶的水果刀威脅夏紅玉：“不許叫喊，不然給你一刀。”夏紅玉感覺脊背上一陣陣發涼。為了防止夏紅玉掙扎和呼喊，趙德富把她反綁了起來，還用她的圍巾將她的嘴纏繞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得逞后的趙德富松開了夏紅玉的手和纏繞在嘴上的圍巾，看著他正要出門的背影，夏紅玉沖他喊道“我要去告你!”“你去告吧，小心告不贏反倒毀了你的名聲。”趙德富最后的那一笑，顯得十分猙獰。

趙德富走后，夏紅玉大腦一片空白，過了好一陣子她才蒙著被子“哇”地哭出聲來。那一夜，夏紅玉沒有睡，眼角的淚幾乎一刻都沒有停止，她對愛情和未來的憧憬都熄滅在那個寒冬的夜晚。

第二天，夏紅玉早早起床坐上了回家的汽車，不知道為什么，她是那么強烈地想念家中的父母和姐妹，她真想撲進他們的懷里把自己所遭受的一切都告訴他們。但他們知道了以后，會怎么看待自己呢？夏紅玉猶豫了。汽車啟動的時候，看著路邊不斷倒退的人流，夏紅玉竟然有些懼怕，離鄉的路越來越近，她突然感到不知道怎么面對親人。

在家里的那幾天，夏紅玉白天要裝著笑臉陪父母，但一到了晚上，她就總是在黑暗里默默地流淚，滾燙的淚水滑落面頰的那一刻，灼傷的是夏紅玉的心。

過年后回西餅屋上班的第三天晚上，八點多的時候，剛剛睡下的夏紅玉聽到有人敲門，那“咚咚”的響聲讓她渾身發冷，趙德富一邊敲著一邊說：“快開門，我找你有事。”他敲了幾分鐘，夏紅玉并沒有給他開門，敲急了的趙德富竟然踹起了門。夏紅玉怕趙德富再這樣敲下去會影響到其他鄰居，便起身去開了門。然而，她又一次引狼入室……

那晚，趙德富走后，夏紅玉沒有再哭，她睜著空洞的雙眼一直到天亮。2004年3月，夏紅玉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有兩三個月沒有經歷“生理周期”了，她偷偷去了醫院，檢查的結果是，她已經懷孕兩個月了。從醫院回來的路上，夏紅玉失魂落魄地走著，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么辦7如果要打掉孩子就需要一筆錢，但這筆錢從哪來？可如果不打掉，以后自己該如何面對別人的目光，想著這些，夏紅玉心緒紛亂。

從醫院回來的第三天，趙德富又來找夏紅玉，實感無奈的夏紅玉只能將自己懷孕的事實告訴他，并說自己想把孩子打掉。趙德富當即就表示不同意，他希望夏紅玉能把孩子留下來，說會迅速安排夏紅玉和他弟弟結婚的。

夫妻生活成了心中一塊陰影

實感無奈的夏紅玉只好同意了這門婚事，也許這樁婚姻在這個時候就是她最好的遮羞布。

2004年5月10日，夏紅玉和趙德財舉行了婚禮。當晚，客人走了之后，夏紅玉和趙德財上床休息。趙德財熱情地向夏紅玉靠過來，而夏紅玉卻本能地躲開了，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男人，她想到了趙德富曾對她所做的一切。“我們都是夫妻了，你為什么還拒絕我？”趙德財不解地問著。“我太累了，想休息。”

也許一天的應酬也讓趙德財感到了疲勞，他沒有強迫夏紅玉，而是安靜地躺在一側睡去了……

結婚之后，夏紅玉辭去了西餅屋的工作。趙德財由于工作的原因很少在家，在家里待著很憋悶的夏紅玉常常會接到朋友的電話之后，跟他們出去玩。然而每次出去，婆婆都要給她規定回來的時間，如果回來晚了，婆婆就會不高興，甚至還會打電話給趙德財。夏紅玉感到越來越壓抑，她感覺自己好像時刻被監視著一樣，沒有一點自由。

自從新婚之夜提出夫妻生活遭到拒絕之后，趙德財幾乎每次都遭到夏紅玉的冷遇，他始終都不明白，為什么正常的夫妻生活在夏紅玉那里竟然變得這么勉強。他曾經問過她：“為什么和你過夫妻生活，你沒有一次是自愿的？”夏紅玉敷衍著：“因為我的身體不太好。”說這話的時候，她腦海里浮現的是趙德富對她所做的一切，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就對這些事情厭倦起來，加上同床共枕的這個男人并不是她的所愛，她便越發對這些事情失去了興趣。“你是不是結婚前有過性經歷，趙德財突然冒出這樣的問話。夏紅玉不知道怎么回答，便反問道：“你呢？”她知道他曾經有過一個女朋友。兩人都沒有作聲，那一次的問話就那樣不了了之。

有一天晚上，躺下休息的趙德財又要求和夏紅玉過夫妻生活，卻被她拒絕了。夏紅玉推開趙德財的手說了一句：“你簡直跟強奸犯一樣!”這句話讓趙德財感到很受傷害，他反扣著夏紅玉的手問著：“你每次都是這樣，好像曾經經歷過什么事情一樣，你什么時候能主動一次？”夏紅玉扭過臉去，心頭潛藏著曾經的痛。

他殘忍地挖出她的右眼

夏紅玉的肚子越來越大，眼看離分娩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2004年11月底，夏紅玉順利地產下一個男嬰，當她從疼痛中睜開雙眼看到那個瘦小的生命時，心里竟然沒有半點母性的溫存，她想到了他的父親。

2004年12月6日，孩子出生后的第十五天，趙德財突然對夏紅玉說：“我想和你談談，我想知道這個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按照時間推算，他不是你和我的孩子。“夏紅玉”耍賴“地說著”不是你的還是誰的？“今天你要是不說實話，那就有你好受的。”夏紅玉發現，趙德財的眼神變得兇狠起來，她感覺后背一陣陣地發涼。“你去問問你哥吧。”夏紅玉在恐懼中說出了實情。

“為什么要問我哥，難道你和我哥有什么關系7”趙德財突然像意識到了什么一樣，他愣住了。不一會兒，他出了家門。趙德財出去一個多小時之后，他的嫂子就來找夏紅玉大吵了一架“我和你大哥的日子過得好好的，卻突然冒出你這個事，怪不得你結婚結得那么匆忙。我對你那么好，你怎么能做出這樣的事情………等孩子滿月了，我再和你詳細說吧。”夏紅玉感覺解釋起來也有些力不從心。

“大哥”趙德富怎么跟妻子解釋的，夏紅玉不知道，但那一晚并沒有再折騰出其他事情，丈夫趙德財也沒有難為她。夏紅玉再次想起“大哥”趙德富在家里的“頂梁柱”地位。

2004年12月10日，夏紅玉的3個朋友到家里來看孩子，趙德財熱情地招待了他們。中午12點的時候，3個朋友一起離開了。朋友離開后，有些困頓的夏紅玉就到樓上的臥室去休息，趙德財也跟著上去了，躺在床上的趙德財向夏紅玉提出過夫妻生活的要求。“我還在月子里，這樣容易得病的，你可以去問問你媽。”夏紅玉帶著疲憊拒絕了丈夫的要求。

“你如果得病了，我可以帶你去治的。”趙德財繼續糾纏著，“而且，你欺騙了我，卻還一直不肯說出來。”“這要去問你哥。”“如果你自己沒有那種想法，我哥會有那種動機嗎？”趙德財一邊說著一邊強求夏紅玉同意他的要求。

夏紅玉一邊掙扎著一邊說：“今天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能同意。”趙德財感覺有些無能無力，就惱怒地推開了夏紅玉。不一會兒，疲憊的夏紅玉就沉沉地睡去了，照顧孩子讓她感覺太累了。

不知過了多久，夏紅玉被悶醒了，她感覺到有一只手正用被子死死地捂著她的嘴。她睜開眼睛，眼前有一個金屬的東西正一步步朝她的右眼逼來，她突然意識到，那是一把螺絲刀。夏紅玉慌忙掙扎著，和趙德財廝打起來。“你總是這樣對我，一次次拒絕我，還欺騙我，我得不到你也不能讓別人得到，我把你的眼睛挖了，我會照顧你一輩子的。”趙德財的螺絲刀逼得越來越近。夏紅玉大聲哭喊著，希望能有人來救她，身邊的孩子被嚇得哇哇大哭起來。然而，趙德財那把螺絲刀還是無情地扎進了夏紅玉的右眼，她感覺眼前一黑，一股鉆心的疼痛襲遍了全身。

挖掉夏紅玉的右眼之后，趙德財就下了樓，沒過多久，他的母親和四叔就跑上樓來。躺在地上的夏紅玉看到婆婆沒來幫她，而是抱走了孩子、拿走了她的手機。四叔把她抱上了床，疼痛中的夏紅玉拉著四叔的手哀求：“叔叔，你能把我送到醫院嗎7你能告訴我的家人嗎，我想見見我爸媽，我的手機被拿走了和他們聯系不上。”“你再等一會兒，我們正在和你大哥聯系。”

又是趙德富!連這樣緊急的時刻，家人都要等這個“頂梁柱”來做決定。夏紅玉感到無盡的悲哀。

從等待趙德富回來一直到家人撥打120，夏紅玉等了漫長的兩個小時。被抬上救護車的時候，夏紅玉因為失血過多，左眼視力也模糊了。躺在透風的救護車里，因為午休只穿了秋褲和毛衣的夏紅玉感到徹體的冷，一直冷到心里。

經醫院檢查，夏紅玉右眼視力無感光，眼球脫出眶外，直肌斷裂，鞏膜鼻側可見穿通口，球內容物脫落。當天醫院給她做了眼球摘除手術。

第二天，得知消息的夏紅玉父母匆匆趕來。母親見到病床上的女兒，當時就暈了過去，而從來沒有流過淚的父親拉著夏紅玉的手泣不成聲。

當天，夏紅玉的父親就去當地派出所報了案，2004年1 2月11日，趙德財被利川市公安局刑事拘留。2006年7月24日，湖北省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中級人民法院，下達終審判決，趙德財被判處8年有期徒刑，賠償夏紅玉經濟損失56136 40元。然而終審判決下達至今，夏紅玉卻沒有拿到半分錢，趙德財的家人說他們沒有錢。

右眼摘除了眼球之后，夏紅玉每天都面臨著右眼發炎的痛苦，一個小小的薄片，上面描畫著眼睛的形狀，這就是夏紅玉每天都要裝上和取下的假眼。夏紅玉急需要安裝一只義眼，可一兩萬的手術費用卻難住了她，而法院判決的賠償又讓她感覺遙遙無期。

2006年10月底，伴著漸濃的秋意，夏紅玉再次來到北京踏上上訪之路，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來北京了，可以前每次來都是無功而返，這一次，她不知道又會是怎么樣的結果。在北京上訪的這些日子里，幸虧有好心人收留，夏紅玉才在這個陌生的都市里找到了落腳之處。后來，在一個朋友的介紹下，夏紅玉去了北京大學法學院婦女法律研究與服務中心，在那里，她看到了人們伸出的溫暖之手。

2006年12月10日，夏紅玉從好心收留她的奶奶家搬了出去，搬到了一個上訪人聚居的地方，她不愿意再麻煩那些好心人了。

“如果能拿到那幾萬的賠償金，去裝一個義眼，然后過正常人的生活。這是我現在最大的愿望。”夏紅玉想念家鄉，想念家鄉的父母和那個讓她愛不起來卻又割舍不下的兩歲兒子。

走在片片黃葉零落的甬道上，夏紅玉在心里祈禱著：冬天過去，就該是春暖花開了!

(除了夏紅玉，其他人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