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茂有點老實過了頭,二十七八歲了,還沒找到對象。他看到東江湖邊好些人家當起了養豬專業戶,心里有點癢癢的,也想養豬。
沒過幾天,二茂還真的從圩場里買回一頭豬。
最先看到二茂趕回豬的是桂嫂。桂嫂一看,傻了眼似的:“哎呀呀,見鬼了吧,你怎么買回一頭豬牯?從古到今養豬牯的都是老輩人。”二茂手里那根竹條往公豬身上輕輕抽了一下,頭也不抬,脫口就說:“給你配種?!薄澳氵@打靶鬼——”桂嫂瞪起眼,彎下腰,提起右腳,就要掰下鞋子揍二茂。二茂一見,趕緊兩手一舉,擺出個投降的樣子,嘿嘿一笑:“別惱別惱,說錯話了。要不,給你、你家那豬婆配種,頭回不收錢。嘿,只是兩個蛋不能少?!薄澳钱斎?,那蛋給你吃!”桂嫂嘴巴子也饒人,二茂也不想吃虧,說:“我就是閑著也不能亂這規矩,嘿,這蛋哇還是這頭豬牯吃。”于是,倆人都樂了。
二茂說話還算數。
第二天,他吁吁地喊著把豬牯趕到桂嫂家豬欄里,說:“桂嫂,這頭回該是洞房花燭夜吧?!惫鹕┖孟褚幌伦用靼姿脑捯猓Σ[瞇地說:“當嫂的,怎么會虧你呢?這樣子吧,我幫你說個相好的,早點也來個洞房什么的?!?/p>
桂嫂的嘴巴會講。沒隔半個月,真的把一個妹子帶進了二茂家。但沒隔多久,二茂就匆匆忙忙把這妹子送到東江碼頭的診所里。
當天下午,那妹子的母親氣沖沖地趕到二茂家。桂嫂也一臉苦巴巴地陪在一旁。那當母親的問:“你、你到底怎么嚇唬我女兒的,弄得她又鬧又哭,還說這輩子不想再見豬再見男人了?!”
二茂埋下頭,一綹頭發懶洋洋垂在額前,委屈地撅著嘴巴。聽得兩耳嗡嗡叫時,他才翻翻眼皮,慢吞吞說:“其實、其實我也跟她先挑明了,別跟我去配種?!?/p>
“你——”那當母親的一下子全身發抖,“你欺負我女兒?”
“誰欺負你女兒了?”二茂一甩頭,那額頭上的一綹頭發也甩了上去,底氣一下子足了幾分,說,“是她一看到公豬爬到豬婆身上,碰巧豬婆又是頭回做這事,不曉得難受還是好受,就嗷嗷嚎叫起來,你那妹子一看那臉色刷地白了,全身也打擺子樣的發抖,沒幾下功夫,就暈倒了。”
桂嫂聽明白了,一把擰著二茂的耳朵,責怪著:“什么不好看,偏偏讓這黃花閨女看這、這種事?!?/p>
“他嫂,”二茂有點不服氣,“本來嘛,就是這么一回事?!薄澳恪蹦钱斈赣H的氣壞了,又不好再講什么,只得“哎”地一聲用力跺了一下腳,轉身就走人。
“真是蠢成豬腦殼!你還以為花燭能點亮一個通宵,新娘子上床還不是要把花燭吹滅!別看你桂嫂我五大三粗的,那晚也,嘖嘖……”桂嫂也搖頭而去。
沒過幾天,二茂又被人惱了。
那天,他把豬牯趕到一戶人家。
可豬牯一下子不發情,把豬婆冷落一旁,獨自用嘴拱翻著稻草。二茂搔搔腦勺子,自言自語地:“咦,這蛋也拌到泔水里吃了,還不肯做事?”那主人想了想,說:“恐怕累了吧。”“我不累,才趕了兩三里地?!倍忉?。那主人噎了一下,趕緊捂住嘴巴,差點笑出聲來,過了一會才說:“你當然不累,你那般結實。我是說這豬牯累了。”二茂有點回過神似的,想了想,點點頭:“那就讓它歇歇吧?!遍e著無聊,二茂在院子里慢慢走來走去。突然,一個窗戶里出現了一張好看的妹子臉,還喊道:“喂,那位大哥,幫我開一下門,行不?”二茂應了一聲,走到門口就要把門扣掰開。突然,他一愣,問:“大白天的,你老子老娘怎么把你關在屋里呢?”還沒讓妹子回答,他自己先拍了一下腦門子,“我真是二百五。肯定是你那當媽的怕你看到豬牯做事嚇暈吧,才讓你老老實實呆在屋子里。嘿,桂嫂講過,洞房里也還得先吹滅花燭。要不,怕嚇住你咧!”他返身便要離去。那妹子一下子哭腔般喊道:“吹不吹滅花燭是另外一回事。可大哥你先別走,你先聽我說——”
……
豬牯哼哼唧唧,終于發情了。
二茂站在一旁,愛理不理的樣子。
這時,那主人闖了進來,劈頭蓋臉地:“你、你為什么要把我那妹子放出屋子?”
二茂說:“不是我要放,是她想要出來。嗯,她講的是實話吧?!?/p>
“什么實話?無非她說了要隨一個后生去東江湖碼頭開什么鬼店子,還不是那鬼后生隔三岔五地來糾纏。你怎么要幫倒忙,我妹子她二姨已經給她說了一門親事,說好了今天見面,這下——”那主人氣鼓鼓的,差點把手指戳到二茂腦門上了。二茂還是那副木訥的樣子,突然揚頭問:“你妹子是豬吧?!?/p>
“你——”那主人把臉都扭歪了,“你才是豬!”
“我不是豬。嘿,我猜你也不會把你妹子養成豬。”
“你——”
“這豬牯豬婆可以讓人趕來趕去,可這人呀,”二茂把臉繃了繃,一下子又露出一張笑臉,手指頭戳戳正在狂歡的豬,“就不是這么一回事?!?/p>
那主人巴起眼,好像弄糊涂了,又好像弄明白了,反正,半天沒吐出一口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