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心

婉兒上小學時，爸爸媽媽的感情特黏乎。爸爸有應酬，媽媽必定發短信：“少喝酒，多吃菜。”媽媽洗澡，爸爸強烈要求：“你把背上的垢圾留著，讓我來搓。”婉兒清楚地記得，有一次，爸爸出差回來，一進門就跟媽媽擁在一起，嘴對住嘴。婉兒圍著爸爸、媽媽一邊蹦跳，一邊用手指頭直撓臉蛋：“羞、羞、羞！”

婉兒進入初中后，感覺爸爸、媽媽的感情開始降溫，再也沒有瞧見他們的親熱動作。有一回，婉兒一手拉著爸爸，一手拉著媽媽，昂著頭，左瞧瞧，右望望，狐疑地說：“你們倆好像怪怪的。”爸爸說：“有啥怪的？我們又不吵架。”媽媽說：“你別想那么多，專心學習，爭取考上重點高中。”

婉兒不負重望，如愿以償考取重點高中。爸爸、媽媽特高興，領著婉兒下館子慶賀。爸爸喝啤酒，媽媽喝干紅，婉兒喝蘋果醋。一家三口，頻頻舉杯，其樂融融。三巡過后，空氣突然凝固了一般：爸爸、媽媽面色嚴竣，四眼對視，許久不吭聲。婉兒不解：“爸爸、媽媽，你倆怎么啦？”還是爸爸先開口：“爸爸和媽媽準備離婚。”媽媽說：“我們是認真的，不是心血來潮。”爸爸、媽媽告訴婉兒，三年前，他倆的感情就出現了問題。隨著時間的推移，裂痕越來越大。鑒于婉兒正上初中，他倆約定，先湊合在一起，等婉兒考上重點高中再行離婚。

婉兒瞪大杏眼，半天喘不過氣來。爸爸搖了搖婉兒的肩膀：“怎么啦？”媽媽摸了摸婉兒的臉龐：“上重點高中，寄宿在學校，生活上重在自理，不像讀初中，住家里，時刻需要大人照顧。”婉兒終于開口：“你們要離婚，是告知我，還是征求我的意見？”爸爸、媽媽沒有言語。婉兒繼續說：“你們為啥離婚，我不想過問。我想說的是，如果你們離婚，高中三年，我不會好好學習的。你們等著瞧！”婉兒說完，淚水漣漣。她倏地起身，沖出飯館。爸爸、媽媽不敢莽然行動，將離婚的思想付諸實際。他們愛女兒，對女兒的通牒不能不慎重對待。他們決定放緩離婚步伐，等婉兒進高中后再說。

婉兒進入高中。平時，婉兒寄宿在學校，但每到周末，她都要回家。她說：自己每次回來，必須看到爸爸、媽媽都在家，并且要和和氣氣，否則……為了婉兒，爸爸、媽媽只得委屈自己。

一個學期過去，婉兒的學習成績單下來了：班級排名25，一門功課亮紅燈。爸爸焦慮：“怎么會這樣？”媽媽說：“是爸爸媽媽牽拽的嗎？”婉兒不悅：“我沒有專心學習，心里老是想著你們，所以……”爸爸、媽媽異口同聲：“我們不是不談離婚了嗎？”婉兒說：“可你們并沒有真心和好。你們只有真心和好，我才能安心學習。”

一個學年過去了，婉兒的學習成績再次下降：班級排名第35，三門功課亮紅燈，其中，150分的數學，只考了55分。爸爸、媽媽與婉兒進行長談，試圖幫助婉兒找出成績下降的原因。婉兒嘴唇撅得老高：“還是牽掛你們造成的。你們只有把感情修補到我上小學那會，我的學習成績才會提高。”

修補感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爸爸、媽媽修補了一年，只修成了客客氣氣相處，但心靈上的距離依舊遙遙。這一點，一星期回一趟家的婉兒看得很明白。又是一個學年過去，婉兒的學習狀況達到了最高警戒位置。班主任老師打電話給爸爸、媽媽，請他倆到學校一趟。

走進班主任辦公室的一剎那，爸爸、媽媽的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果不其然，班主任說，婉兒的學習成績現在列班上倒數前三名，上課不專心聽講，作業時常不交，老師批評她，她是一言不發，讓你不知從何下手教育她、幫助她。班主任說，如此下去，婉兒肯定考不上大學。

爸爸、媽媽回到家中。面對婉兒，爸爸想動粗，但幾次舉起巴掌又放了下來。媽媽瞧著婉兒，不住地搖頭嘆息。婉兒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無所畏懼爸爸、媽媽神情的嚴厲和傷感。最終，婉兒撅著嘴說：“爸爸、媽媽，高考還有十個月的時間。這期間，你倆把感情修補好了，達到我小時候見到的那種黏乎程度，高考時我就一定能發揮好。”爸爸、媽媽點了點頭。這一次點頭，婉兒感覺他們是真心的。

慚慚地，婉兒看到爸爸、媽媽又開始黏乎了。一個周末，婉兒回家，剛推開門，瞧見爸爸、媽媽在客廳時緊緊地摟在一起，嘴對著嘴。見婉兒進來，爸爸、媽媽顯得有點不好意思。爸爸說：“我馬上出差去，到南方，時間比較長，要半個多月。”婉兒先是一笑，繼而閉上眼睛，一邊去她的閨房，一邊說：“你倆繼續親熱，我沒看見。”

轉瞬間，高考的日子到了。一大早，爸爸、媽媽陪著婉兒來到考點。婉兒進考場前，爸爸、媽媽同時向婉兒伸出“V”字手勢，然后，倆人將手緊緊地攥在一起。婉兒說：“瞧你倆，比我都緊張。”能不緊張嗎？婉兒進高三時的學習成績在班上是墊底的，十個月的努力，能進步到哪里去？不過，爸爸、媽媽沒有在婉兒面前顯露絲毫的悲觀。

高考成績下來了，婉兒考出了621分的好成績，高出一本錄取分數線近50分。爸爸、媽媽不敢相信。婉兒說：“這有啥好奇怪的。”婉兒告訴爸媽，進入高中后，她見爸爸、媽媽的感情發生障礙，她便以不好好學習相威脅，促使他倆修補感情。其實，她一刻也沒有放松學習：上課發愣，其實是在思考題目；作業不交，但題目會做；考試亮紅燈，是故意把題目做錯……爸爸、媽媽聞言，感嘆萬分。爸爸刮了一下婉兒的鼻子：“一個女孩里家，對付爸媽的心機倒是深沉得很。”媽媽長長地喘了口氣：“可憐女兒心，媽感佩萬分。”

婉兒的錄取通知書下來了，是中國人民大學。爸爸、媽媽把婉兒送到了北京，送進了大學校園。從北京回到居住的城市，爸媽沒有進家，而是直接去了民政部門，辦理了離婚手續——一年來，他們恩愛黏乎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