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里侗族的神秘生育文化

1951年，占里村人口總數為720人。1997年我去采訪時，總人口數仍是720人，幾十年內，人口呈零增長。據村中寨老講，這是他們祖先傳下來的規矩，具體起于哪朝哪代誰也說不清，只是在歌謠、傳說中還可見到一些古訓的影子。

占里——一個緊鎖在中國大西南叢山中的小小侗寨，至今仍然沒有一條與外界相連的公路，跋山涉水是進出山寨的惟一途徑。但生活在這里的侗族人卻創造了兩項令世人驚奇的紀錄：解放以來人口自然增長率為零，刑事案件發生率為零。

幾年前，我到過貴州從江縣占里村，是為采訪生活在那里侗族人的傳統生育觀念和習俗。出發前，恰逢世界60億人口日，各媒體紛紛報道相關消息。人們更加關注人口的快速增長與資源的日趨匱乏的矛盾?？刂迫丝谶^快增長，協調好人口、資源、環境及社會發展的關系，是人類追求的理想。在占里，這個幾近封閉的侗族小村寨，卻早在上百年前就采取相應措施并長期堅持了下來。是誰指點迷津使他們先于其他民族或地區認識到這些問題并找到妥善的解決辦法？這些辦法對我們當代社會是否有借鑒價值?帶著好奇感，我來到了占里侗寨，走進侗家。

坐落在兩山之間平緩處的占里侗寨環境十分優美，村前流過一條淙淙小溪，溪邊是十幾米高的禾晾架，上面掛滿剛割下的金色稻谷。禾晾架上金光閃閃的稻谷與兩邊青山相互映襯，分外迷人。溪水畔，禾晾架下，吊腳樓旁不時有三三兩兩晚歸的農民或趕著牛群，或挑著稻谷、柴火之類的東西匆忙往家里走去。此情此景使人油然想起陶淵明筆下的《桃花源記》中的場景。

在占里，很少見到其他農村那種娃娃背娃娃的現象，生活在這個山寨的侗族人，從古到今就遵守一對夫婦只生兩個孩子的傳統。他們有一種樸實的觀點：可利用的土地不會變，人多了可分配耕種的土地面積就會減少，人們相應要缺吃缺穿。占里人歷來就有控制人口增長、保持人口與土地比例不變的習慣。1951年，占里村總人口數為720人，1997年仍是720人，長達幾十年內，人口呈零增長。除“文化大革命”時，有人被逼多生幾胎外，沒有生三胎以上的情況。問起這種習慣的來歷，村中寨老講，這是他們祖先傳下來的傳統，具體起于哪朝哪代誰也說不清，只是在歌謠、傳說中可找到一些古訓的影子。

據說，占里人的祖先來自廣西柳州，為躲避戰亂遷移到貴州的現居地，最初只有5戶人家，后來才發展到100多戶人。隨著人口增長，人均可利用的土地面積減少，人們生活水平急劇下降，吃不飽穿不暖，社會風氣惡化，促使人與人之間的矛盾日趨尖銳，偷盜、械斗等事情經常發生。于是人們開始對土地、生產、人口之間的關系進行理智思考。相傳，清朝時有一位叫吳公力的寨老，認為寨里人口增長過快，有限的土地資源生產出來的糧食不能滿足飛速增長人口的吃飯問題，這是引發災荒、出現盜竊的根源。于是，村民立下一條寨規：一對夫婦有50擔稻田的可以養兩個孩子，有30擔稻田的只準養一個孩子。并有侗族大歌為訓：“崽多無田種，女多無銀兩?！薄耙豢脴渖弦桓C雀，多了一窩就挨餓?！庇谑?，這種符合科學的生育觀逐漸形成，一直沿襲到今天。

由于人口增長緩慢，自然環境好，長壽老人多，這個村寨里四世同堂、五世同堂的家庭很常見。我們采訪的一個五世同堂家庭只有八口人。公爹吳老故88歲，第五代孫生福剛滿8個月，祖孫倆相差80多歲。我們第一天到他家采訪時，只有80多歲的吳太爺帶著8個月的生福在樓上練走步，其他人都上山勞動去了，要等晚上才能回來。當我們說明來意后，老人家高興地與我們聊起來。臨別，我們請老人轉告子孫們明天來給他們拍一張“全家?！薄５诙煸缟?，我們如約來到他們家，拍下了一張五世同堂八口人的寶貴照片。

同中國許多家庭一樣，占里侗人也講究子孫滿堂，但是每一輩人只有一子一孫。比如吳老故家，他這一輩的男性只有他一人，他有一兒一女，女兒出嫁別家，兒子又娶另家女回來，一出一進。如此代代相傳，每輩人一直是一男一女，不多不少。吳老故的老伴已去世，他的第五代人小生福還沒有弟弟妹妹，故此，五代只有八口人。占里村幾乎家家如此，所以人口一直不變，土地分配也一直不變，這便是占里人富裕、民風純樸、社會安定的主要因素之一?！梆B兒防老”是中國人的傳統生育觀，也是長期以來計劃生育工作的一個難點。占里卻很好地解決了這個問題。占里現有5位孤寡老人，生活得很好，聽村長吳元介紹，尊老愛幼也是占里人的好風氣，村里定期安排人員去幫助他們打柴、耕種，有些年事已高，生活實在不能自主的老人，他的親戚們會主動派人跟他們生活在一起，或把他們請回自己家里養?？傊?，不會出現老人無人贍養的問題。

占里人在傳統優生優育，控制人口方面也有一套自己的方法，他們用一種叫“換花草”的草藥，來進行生育調節。這種神秘的藥物由八、九種草藥配制而成，配方傳女不傳男?，F在知道這種草藥配方和使用方法的人不多，全村只有一位老婦知道。這種草藥對占里人的優生優育、控制人口增長有不可磨滅的功勞。懂得“換花草”的民間醫生是義務為群眾服務的，他們幫人看病，不收任何報酬。那些求子心急的人吃完藥，實現心愿后都會自己登門拜謝，這也是民間醫師最高興的時刻。

為弄清這種能調節生育的民間秘方，以及這里侗族人的神秘生育文化，有關專家曾來此實地調查。我這次采訪，也有幸見到了最后一位懂“換花草”的民間藥師，這位70多歲高齡的民間醫生哈瑪老人，穿一套古樸的侗族服裝，頭上纏著侗族的傳統黑帕，她聽不懂漢語。通過翻譯得知，她也是從前輩那里學識別“換花草”，也曾為不少婦女治過病。在談到這些草藥的情況時，她說這些草藥山上很常見，配制也不難，一學就會，效果不錯。給人們吃藥時，按她們心愿是想要生女兒，還是男孩，來調制草藥的比例。提到“換花草”藥的傳承問題時，老人無不感慨地說道：現代科學技術已很發達，有許多高性能、藥效好的藥品已被研制出來，人們不再重視“換花草”這些傳統醫學了?，F在年輕人都不愿意學，要是有人提出來要跟我學這技術，我會毫不保留地把秘方傳授給她們。當我們提出能否帶我們去山上見識這些名貴草藥時，老人以年齡大，不能爬山的理由委婉地拒絕我們。受語言不通、時間短、哈瑪老人年齡大等因素的限制，我的采訪不可能全面、深入，但占里人從古代開始就有控制人口增長、合理應用土地資源，并采取“換花草”秘方來調節生育比例是無可否認的事實。

時間過得真快，從占里回來，轉眼就幾年。但心中還十分惦念他們，生育觀是否發生變化，人口增長情況又會如何？真想找個機會再回訪一次，坐在吊腳樓里邊喝茶，邊聆聽那如蟬鳴的侗族大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