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情責任雙缺失：獨生子女夫婦為發橫財賣骨肉

大多數獨生子女從小就過得比較幸福，父母和長輩恨不得為他們掏心掏肺。然而當他們成人以后，需要獨自去面對社會的壓力和承擔家庭責任時，他們能應付得了嗎?

2007年3月9日，青島市南區人民法院依法審判了一起拐賣兒童案，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拐賣7個月大女嬰的，竟是女嬰的親生父母!這對夫妻都來自生活條件比較優越的城市家庭，并非生活所迫，那么他們為什么忍心把女兒賣到偏遠的農村?都說虎毒不食子，這里面有著怎樣的情感糾葛?又有著怎樣的社會隱患和背景?隨著記者的深入采訪，一個關于浮華都市獨生子女婚姻生活的故事一點點浮出水面，給人以警示和啟迪。

恃寵而驕，“閃電”網戀女友竟鳩占鵲巢

賀峰1974年出生于山東青島，父母在青島市南區一條繁華的街道上開了一家中型超市，月收入近萬元，也算是殷實之家。賀家幾代單傳，賀峰出生后即被視為掌上明珠。賀峰聰明伶俐，學習成績在班級排名也處于中上游，但他總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做起事情來隨心所欲。上高中二年級時，因為受不了緊張的學習生活，他執意要退學。在苦勸無效后，賀峰父母只好同意了愛子的要求。

不久，在家無所事事的賀峰談戀愛了，女朋友是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鄰居。2002年，談了6年戀愛后，他們開始談婚論嫁。賀峰父母拿出畢生積蓄，給他們買了一套二室兩廳的新房。

可事情就在這個節骨眼上發生了變化。賀峰通過玩網絡游戲，認識了一個叫何靜的遼寧女孩。何靜出生于1978年，也是獨生女，父母都從事外貿生意，平日里極少管她，她性格里也有著和賀峰一樣的不羈。何靜高中畢業后在一家通訊公司做推銷工作，閑暇時她常玩網絡游戲，并在游戲中與賀峰相識。認識沒多久，賀峰就被她熱辣辣的性格所吸引。再和女朋友相處時，賀峰不由得拿何靜和女朋友對比：何靜像一杯咖啡，提神又令人回味，而女朋友像一杯淡而無味的白開水……賀峰感情的天平一點點向何靜傾斜，而何靜也給予了熱烈的回應：“如果你愛我，我愿意離家千里，到青島與你廝守!”

兩人網戀兩個月不到，賀峰就向家里攤牌“我要結婚，我愛的姑娘現在就坐在火車上，從東北向青島趕來!”這一消息引發了超級“地震”，女朋友的眼淚、家人的指責聲、謾罵聲接踵而至。但賀峰不管那么多，從火車站接回何靜后，就拉著何靜的手走進已經裝修好的新房，過起幸福的二人生活。賀峰父母只好接受現實，幫夫妻倆盤下一處門面房，讓兩個人做服裝生意。但父母總覺得兒子做得太過分，讓他們無顏面對老鄰居，2003年底為兒子辦完婚禮后，便很少再過問小夫妻倆的事。

逃避責任，少年夫妻虛擬世界各自偷歡

服裝店月收入千元左右，雖不多也夠兩人日常開銷。2004年4月，何靜懷孕了，將為人父的賀峰高興得孩子似的手舞足蹈“真奇妙啊，我竟然要當爸爸了!”2005年1月，女兒賀子嬰出生時，賀峰興奮極了，抱起那個粉粉軟軟的小肉團，反復問：“這是我的孩子嗎?這是我的孩子嗎?”他一連串稚氣的問話惹得護士抿著嘴直笑……

可做父親的新鮮感沒多久就過去了，一則家庭開支劇增，二則子嬰的出生令夫妻倆手忙腳亂。白天還好，賀峰母親不時過來幫著照看照看，可是晚上就難熬了。子嬰一小時一哭，兩小時一鬧，何靜抱也不是，放在床上也不是，只好向賀峰求助：“你快想想辦法啊，別讓她再哭了!”賀峰一會兒學貓叫，一會兒學狗叫，折騰得滿頭大汗。因為睡不成個囫圇覺，早晨起床時賀峰黑著眼圈，一整天都無精打采的。晚上關了店門后，還要急匆匆回家洗尿布。有時剛洗完一大盆尿布，女兒又拉了。賀峰哪曾干過這些活?一臉不高興地嘟囔：“早知道養個孩子這么麻煩，還不如不養，真煩死了!”

讓夫妻倆感到煩心的還遠遠不止這些。半夜里孩子餓了拉了，他們睡得死死的不知道，往往是被孩子的號哭聲吵醒的：他們不知道給孩子穿什么樣的衣服；不知道怎樣給孩子洗澡……每天都忙得焦頭爛額，可子嬰動不動就生病，一次一次往醫院跑。

那段時間服裝店的生意又不太景氣，賀峰覺得自己簡直是生活在地獄里!而產后的何靜情緒不穩定，不時抱怨“為了給你生孩子，我臉上長斑、身材變形，并且一天到晚被孩子活活拴住，跟蹲監獄似的……”賀峰心煩意亂：“我可沒求著你幫我生孩子，這是你自愿的……”何靜把懷里的孩子一下子放到床上，轉身抹起了眼淚，孩子也哇哇地哭起來。

要是在以前，賀峰也許會賠著笑臉去哄哄何靜，但那天他轉身出門，徑直走向網吧。熟悉的環境、熟悉的網絡，讓他似乎又回到婚前那段無憂的歲月。游戲越玩越上癮，賀峰玩了整整一個通宵。

賀峰的夜不歸宿令何靜輾轉難眠，一種異鄉漂泊無助的孤獨感油然而生，想想自己千里迢迢而來，以為找到了一個疼自己、愛自己的知心愛人，可是現在……這一夜，何靜流盡了委屈的眼淚。

為了逃避家庭壓力，賀峰在網吧里又接連玩了好幾個通宵。盡管已晉升為父親，可他卻像一個貪玩的孩子，把妻子、孩子、生意統統拋在腦后……因為他游戲玩得好，老板專門雇他替別人游戲晉級，再通過中介，把虛擬游戲幣變成現實中的人民幣，每個月下來可收入800元。賀峰干脆把小店關門大吉，把玩游戲當成自己的正式工作。這樣一來，一個月至少有20天吃住在網吧。

起初，賀峰還抽空回家看看，可何靜窩了一肚子的火，對他視若無睹。賀峰見狀，脾氣也上來了，對妻子形同路人。賀峰走后，何靜就抱著孩子放聲大哭，可她又不敢把這邊的情況告訴遠在遼寧的父母。當初父母極力反對，她一意孤行只身來到青島，為此幾乎和父母鬧翻了臉，如今怎么好意思把生活上的不如意告訴父母呢?

空虛寂寞的何靜開始向網絡尋找情感寄托，通過聊天結識了一個叫宋軍的青年。宋軍雖說小何靜一歲，但很會關心人，總是耐心地傾聽她訴說心事，何靜在他那里得到被呵護的溫暖。不久，兩人從網上走到網下，從網戀陷入熱戀。剛開始，何靜還為此感到愧疚與不安，生怕有一天被丈夫發現。可是幾個月以后，何靜徹底失望了——除了玩，丈夫心里哪還裝得下別的什么東西。

誤信損友，無知父母賣女做本求橫財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精通電腦的賀峰很快就從妻子的聊天記錄中發現了妻子的網戀。一番惡吵之后，何靜的一句“他比你溫暖”喚醒了賀峰。他痛苦地意識到：如果不是自己沉迷游戲忽略了妻子和孩子，妻子也許就不會向網絡尋找慰藉，責任在己呀!

為了挽回何靜的心，賀峰把女兒交給母親，帶著何靜踏上精心設計的浪漫之旅：他拉著妻子的手，兩人一起爬嶗山，將一把同心鎖埋在山頂的一棵銀杏樹下。太陽落山了，他們倆坐在海邊的沙灘上，共品海上明月共潮聲的美妙意境。賀峰握緊何靜的手：“老婆，其實我們還是很愛對方的，對吧?”何靜把頭依在賀峰肩上，“孩子的出生是一個分水嶺，以前我們過得那么快樂……”賀峰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是啊，早知道如此，不如當初就不要孩子了……”

當晚回家已是深夜，他們故意沒接回孩子，重溫了久違的激情。可是，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夫妻倆就被一陣敲門聲驚醒。開門一看，只見賀峰的母親一臉不悅地抱著孩子站在門口：“超市生意很忙，我哪有時間從早到晚替你們照看孩子?”說罷把孩子朝何靜懷里一塞，轉身離去。何靜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好心情又被婆婆的做法沖得一干二凈。

孩子一回來，“麻煩”又接二連三了，一切故態重萌。累得連頭發都顧不上梳的何靜給遠在遼寧的母親打電話：“媽，我把孩子送回家，你幫我帶一段時間吧!”聞聽此言，何靜母親立即回絕：“靜兒啊，不是媽媽不疼你。現在我這么忙，哪有時間帶外孫啊?反正你暫時也沒工作，就先苦兩年吧，等媽媽退休了，就過去……”放下電話，何靜一臉惆悵。

這一次，賀峰似乎一夜間長大了，他信誓旦旦地告訴何靜：“我不能老是這樣子下去，一定要做出點成績來!”不久，賀峰果然從一個網友那兒聯系到一樁倒賣照相器材的生意。對方說，投資兩萬，可回收3到5萬。賀峰把事情告訴何靜，何靜高興極了。但是，兩萬元的投資成本卻難壞了小兩口。雙方的父母都覺得這是個網絡詐騙陷阱，堅決不借。但執拗的賀峰卻認準了這樁生意，非要試試不可。

2005年7月的一天，賀峰興沖沖地走進家門，眼睛發亮地盯著正在熟睡的女兒，征求何靜的意見：“我有一個朋友叫張勇，他說他老家有個親戚沒孩子，想收養個女孩。如果把子嬰送給他收養，他答應給我兩萬元錢。”何靜一聽，立即氣憤地罵道：“你是個畜生啊，那不是賣孩子嗎?”賀峰柔聲說：“好老婆，我的小傻瓜，我怎么會賣孩子呢?我這一招叫借雞生蛋，借船出海。把子嬰賣出去只是暫時的，咱拿到錢就去做生意，做生意賺了，再把孩子買回來。”

何靜搖搖頭“萬一找不到人呢?萬一人家不肯賣回給我們呢?”賀峰用手指頭戳了何靜的額頭一下：“張勇是我多年的朋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有他在，還怕找不到孩子?如果人家兩萬不肯賣，我們就給3萬，3萬不賣給4萬，他們不賣才怪呢。再說了，你這一段時間不是天天喊著累嘛，就當讓別人幫我們帶孩子好了，這就叫一舉兩得……”正在這時，子嬰突然大哭起來，心煩意亂的何靜覺得丈夫說得似乎也有道理，竟然稀里糊涂地點頭同意了。

2005年8月12日，賀峰、何靜帶著孩子坐長途汽車，隨著張勇來到山東臨沂市一個偏遠縣城。買主先帶著子嬰去縣醫院做檢查，確認孩子健康之后，把兩萬元錢交到賀峰手上。買主從何靜手里抱過孩子，轉身坐進出租車。孩子在陌生人懷里又哭又鬧，何靜想追上去，卻被賀峰一把拉住。在車上，何靜不停地哭，賀峰勸她：“等做生意賺著錢了，我們立即把孩子買回來!”何靜點點頭，默默地流淚。

子嬰被賣的當天，賀峰的母親打電話來問孩子情況。何靜慌里慌張，說孩子被送到姥姥家了。賀峰的母親很不理解：“在家好好的，干嗎突然送那么遠?”何靜又想起那天的事，沖口而出：“我自己生的孩子，送姥姥家不行嗎?姥姥肯定不會第二天一大早，就把孩子給我送回來……”賀峰的母親一時啞口無言。此后，每逢兩家的老人問起孩子的情況，夫妻倆就只能編謊話應付……

法理難容，“賣女”父母悔之已遲

然而，事情發展并不像賀峰夫妻設想得那般美好。賀峰買回的照相器材，其實是一堆根本賣不出去的劣質產品。等他驚呼“上當”時，對方早消失得無影無蹤。

面對這樣的結局，何靜精神一下子垮掉了。夜里，她夢到自己去找孩子，走在濃霧籠罩的大山里，越急越走不出這群山。“哇哇……”一陣突如其來的哭聲在前邊響起，是子嬰的聲音!她尋聲奔去，累得氣喘吁吁，終于看到前方一個中年男人正抱著面黃肌瘦的子嬰疾步前行，子嬰邊哭邊揮動著小手。她大喊：“子嬰，媽媽來救你了!”這一喊，中年男人抱著子嬰突然消失了，只有她的聲音在山谷回蕩。她絕望地坐在地上，失聲慟哭……

從慟哭中醒來，她看到賀峰正坐在床沿邊大口大口地吸煙，煙灰缸里已堆了二十余個煙蒂。她撲到賀峰身上，又抓又咬：“你還我孩子，還我孩子啊……”賀峰任由她發泄，打累了哭夠了，何靜才看到，賀峰臉上早已布滿淚痕。悔恨交織的她舉起手來，朝自己臉上又連扇了幾個巴掌……

為了盡快找回孩子，賀峰首先想到了張勇。可是，打電話提示已經停機，到張勇工作過的單位去找，得知人已經走了兩個多月了。事已至此，夫妻倆才知道事態的嚴重。但他們又不敢把闖下的禍告訴雙方父母，于是踏上了漫漫尋女之路。

2005年11月初，夫妻二人坐車到當初賣孩子的縣城，他們呆呆地站在孩子被抱走的地方，回憶賣孩子的整個過程，悔恨的淚水潸然而下。他們只知道中間人叫張勇，買主是哪里人，子嬰到底給了誰，他們根本不知道。兩人在街頭逢人就問：“你認識一個叫張勇的中年人嗎?”可偌大一個城市，這樣問簡直就是大海撈針，大半天下來他們還是一無所獲。

兩人不死心，隨便坐上一輛開往農村的中巴車，每到一個村莊，他們就下車問人：“這里有沒有人家買過一個七八個月大的女嬰?”被問的人紛紛搖頭。一位六十多歲的老婦人對他們心生憐惜，勸道：“這樣打聽沒用的，就是人家知道，也不會告訴你……”夫妻倆如被澆了一盆冷水。是啊，自己沒有一點積蓄，即便找到孩子了，拿不出錢來，人家怎么會把孩子還給他們?他們只好失魂落魄地坐上回青島的長途汽車……

回到青島，他們又通過各種途徑試圖找到張勇，可張勇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經過激烈的思想斗爭，2006年1月12日，他們流著淚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訴了賀峰的父母。“虎毒不食子啊，你們怎么這么狠心?”賀家二老看著眼前雖從外表上看起來已長大成人、但頭腦仍稚嫩的小夫妻，不禁悲從中來，同時也自責不已：若不是從小百般嬌寵，兒子的心智怎么會如此不成熟?

為了盡快找回孩子，一家四口最終還是到青島市江蘇路派出所報了案。在警方的參與下，經過艱苦尋找，2006年9月16日，賀子嬰終于被找到。被解救的那天，已深有感情的養母抱著孩子不肯松手，她哭著請求賀峰“答應我，以后咱像親戚一樣走動，讓我們定期看看孩子……”而子嬰早已把養母當成親媽，哭喊著不肯離開。回到青島，爺爺，奶奶抱著失而復得的孫女淚流成河。賀峰、何靜抱起子嬰親了又親：“女兒，快叫爸爸、媽媽!”子嬰盯著他們看了半天，把小臉扭向一邊!夫妻倆內心像打翻了五味瓶，強忍著即將滑出的淚水：“女兒，爸爸、媽媽對不起你……”

雖然賀子嬰已被找到，重新回到父母身邊。但是法理難容，2006年9月20日，賀峰、何靜因為涉嫌拐賣兒童被捕；2007年3月9日，青島市南區人民法院依法分別判處賀峰、何靜有期徒刑3年和1年。剛剛回到父母身邊的子嬰，又一次與父母分離，等待她的不知將是怎樣的未來。

(因涉及隱私，文中人物為化名)

責任編輯 王小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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