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裁分析框架視野中的中國相聲解讀

相聲是一種語言藝術，具有明顯的曲藝特征。它與笑話不同，笑話是人民群眾的口頭文學創(chuàng)作，帶有自發(fā)傾向，是處于萌芽狀態(tài)的文藝。相聲起源于民間笑話，具有形式短小精悍、語言幽默諧趣的特點。相聲通過演員的表演，借助一個個包袱（笑料），達到抨擊虛假丑惡，歌頌美好社會生活現(xiàn)象的目的。

相聲作為一種傳統(tǒng)表演藝術，深受人民群眾喜愛的同時也激起了研究者的興趣?？v觀相聲研究的已有文獻，內(nèi)容涉及相聲溯源、相聲表演技藝及相聲寫作等諸多理論問題。但研究多側重相聲內(nèi)部結構，對相聲宏觀結構、社會文化因素、心理認知結構的探討則微乎其微。基于此，本文作者以Brian Paltridge的體裁分析方法為基礎，從社會認知角度研究相聲體裁。

一、體裁和體裁分析

1.不同學科領域的體裁觀。體裁或許因為被視為模糊又有爭議的概念（Heather Kay and Tony Dudley-Evans，1998），許多學科都試圖對其進行探討并提出了自己的觀點。

自19世紀早期格林兄弟開創(chuàng)德國神話、傳說和民間故事創(chuàng)作的先河以來，體裁概念就成了民俗學研究的中心，然而該研究領域并未對其做出明確定義。盡管如此，民俗學家仍從不同角度討論了體裁現(xiàn)象：一種看法認為體裁是分類范疇；另一觀點視體裁為永恒形式。民俗學研究中的功能主義者則更加強調體裁的社會文化價值作用（Swales，1990）。

與民俗學家堅持“形式的永恒性”相反，文學理論學家Derrida和Barthes認為體裁沒有嚴格的固定界限，不應該采取單一的，所謂“正確的”方式解讀文本（Brian Paltridge，1997）。在討論如何定義文學體裁這個問題時，F(xiàn)owler建議采納、修訂Wittgenstein的“家族相似性”概念以考慮“屬于某一特定體裁范疇的成員之間的生物關系”，也就是說，該概念要考慮特定體裁的過去實例和現(xiàn)在實例之間的關系（Fowler，1982）。

人種學家Hymes認為體裁經(jīng)常與言語事件重合，但在分析的時候必須將兩者區(qū)分開來。Saville-Troike則認為體裁是“交際事件的類型”（a type of communicative event），如：“笑話”、“故事”、“講座”、“問候”和“會話”等等。兩人一致贊成體裁由事件的參與者、事件形式、交際渠道和交際編碼、事件場景、事件功能以及隱含在信息中的態(tài)度等許多突顯成分構成。Saville-Troike還在她的體裁分析框架中增加了“行為系列”，即包括話輪和重疊現(xiàn)象的交際/言語行為順序（Brian Paltridge，1997）。

近幾年，系統(tǒng)語言學家也開始研究體裁概念。最初該派學者混淆了體裁和語域的界限，后來才將體裁從語域中分離出來。Martin還區(qū)分了體裁、語域和語言，認為它們之間存在體現(xiàn)關系，即：體裁由語域體現(xiàn)，而語域又由語言體現(xiàn)（Swales，1990）。

新修辭學尤其關注體裁，它試圖探索體裁的社會語境方面、某一特定體裁實現(xiàn)的行為以及這些方面如何隨時間變化，而不只關注孤立語篇的形式特征。如Miller就認為“修辭學必須圍繞體裁在特定的反復出現(xiàn)的場合中實現(xiàn)的行為，而不是圍繞話語形式來定義體裁?！保∕iller，1984）

以上學科在感知、透視體裁概念方面達成共識：認為體裁具有歷史延續(xù)性；體裁存在于言語社區(qū)之中，言語社區(qū)成員的信仰和命名與體裁有關；強調體裁交際目的和社會行為；對體裁結構感興趣（Swales，1990）。

2.體裁定義。雖然民俗研究、語言人類學、修辭學、文學理論等研究領域都曾對體裁下過定義，但目前學術界傾向采納John M.Swales和Jim R.Martin的體裁定義。

John M.Swales在“Genre Analysis—English in Academic and Research Settings”（Swales，1990）一書中概括闡述了體裁現(xiàn)象，提出了行之有效的定義。他認為：體裁是交際事件的一種分類；交際事件分類的主要標準是一整套公認和共同遵守的交際目的，而不僅僅是語篇在語言形式上的近似性或相同點；語言體裁的范例可隨原型發(fā)生變化；體裁的理據(jù)對語篇的內(nèi)容和形式起著制約作用。而James R.Martin把體裁看作是“一種作為我們文化成員的說話者的有步驟的，有一定既定目標的，有目的的行為”（Martin，1992）。

上述兩位學者都認為：①交際目的決定體裁的存在，使得某類語篇具有大體相同的圖式結構，而這種圖式結構影響著語篇內(nèi)容和語言風格選擇（Heather Kay and Tony Dudley-Evans，1998）②體裁是語言使用者共同遵守的、程式化的社會交往工具，具有重復性和習慣性，其基本原則不能隨意更改。③體裁常規(guī)性并不意味著體裁是一成不變的東西，只要不破壞體裁的基本結構，我們可以發(fā)揮自己的創(chuàng)造性（秦秀白，2002）。

3.Paltridge的體裁分析模式。隨著近些年對體裁概念關注的不斷升溫，語言研究領域出現(xiàn)了許多不同的體裁分析方法。Paltridge（1995）認為有兩種占主導地位的方法，一種是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家Halliday，Hasan，Martin，Ventola，Christie和Kress的體裁分析方法；另一種是John Swlaes的體裁分析方法。前一方法從社會符號學角度研究語言，后一方法更側重折中地對待體裁概念。Paltridge認為盡管兩種分析方法都重視體裁，然而兩者都未在各自的體裁分析框架中提供語言生成、理解的社會認知模式。為此，他提出一個將這些因素囊括在內(nèi)的體裁分析框架，目的是解釋人們?nèi)绾翁幚眢w裁的典型實例，以及當直覺上視為典型體裁實例的特征缺失的時候，人們又是如何賦予一個文本以一定體裁（Paltridge，1995，1997）。

Paltridge的體裁分析模式以語用學為導向，以Fillmore的框架語義學為理論基礎。該模式內(nèi)含三個主要概念和兩個框架。三個概念是原型（Prototype）、互文性（intertextuality）和繼承性（inheritance）。在他看來，體裁依據(jù)原型來劃分范疇。同時原型概念還要慮及將那些被認為屬于某一特定體裁，但卻不同程度地偏離的實例納入該特定體裁的情況?；ノ男?，根據(jù)Beaugrande and Dressler （1981），指“使某一文本的應用依賴于前面遇到的一個或多個文本的知識的因素”（the factors which make the utilization of one text dependent upon knowledge of one or more previously encountered texts）。Paltridge用它來動態(tài)地解釋體裁間的關系。此外，繼承性（“相同或相似類型的次類項目間知識的轉化”——the translation of knowledge among items of the same or similar type of sub-type）（Beaugrande and Dressler，1981）在Paltridge的體裁分析框架中同樣起著極為重要的作用。兩個框架：交互式框架（interactional frame）和認知/概念框架（cognitive/conceptual frame）。交互式框架包括信息發(fā)送者（sender）、信息接收者（receiver）、信息形式（message form）、信道（channel）、語碼（code）、主題（topic）、背景（setting）、道具（props）和交際功能（communicative function）等成分；認知/概念框架由場景（scenarios）和角色（roles）組成。此外Paltridge還在他的模式中增補了兩項，一項是將Fillmore的亞事件（sub-events）概念劃分為宏觀結構（macrostructure），語篇要素（discourse elements），語篇關系（discourse relations），語篇要素成分（discourse element components），語義關系（semantic relations）五個共現(xiàn)的部分；另一項是習俗性理解（institutional understandings），即特定語言社團成員共享的常識，經(jīng)驗，期望，態(tài)度和信仰框架（Brian Paltridge，1995）。

二、應用Paltridge體裁分析方法解讀相聲

相聲名稱經(jīng)歷了“像生——象聲——相聲”的發(fā)展過程。相聲從早期的口技（早期的“相聲”曾經(jīng)叫過“象聲”或“像生”，實際是一種口技）（2005）表演開始，綜合歷史上諸多民間藝術特點，運用笑話、說書等表現(xiàn)手段和技巧，逐步發(fā)展成為由“說、學、逗、唱”四大因素構成的獨具魅力的表演藝術。與戲劇等表演藝術不同，相聲借助演員的相貌聲音及肢體動作，在觀眾的配合下，應用幽默語言，通過笑聲來揭露矛盾，塑造人物，達到贊揚真、善、美，揭露假、惡、丑事物的交際目的。相聲作為一種體裁，有單口相聲、對口相聲和群口相聲三種形式。其中對口相聲是目前最為常見的形式，由兩位演員共同表演，一問一答，有表有述，在文本上體現(xiàn)為“甲”、“乙”，“甲”稱為“逗哏”（“哏”字作“滑稽、有趣”講，指滑稽有趣的語言或動作），“乙”稱為“捧哏”。為更好地了解相聲這門表演藝術，本文作者試用Paltridge的體裁分析方法對12篇對口相聲作品進行了解讀，以期揭示相聲的體裁特點和語言風格。

表1以Paltridge的體裁分析方法為框架，解析12篇對口相聲

如上表所示，12篇對口相聲的情景（situation）及交互式框架中的背景（settings）都是中華相聲網(wǎng)上的相聲文本。我們知道，對口相聲并不局限于單一呈現(xiàn)方式，它們除了出現(xiàn)在電視、廣播等曲藝節(jié)目或一般性娛樂節(jié)目中（絕大多數(shù)對口相聲采取的方式），還以文本方式發(fā)表在相聲作品選集、一般性雜志、報紙、網(wǎng)絡上，如本文所涉的12篇對口相聲。相聲的觀眾或聽眾面很廣，不僅包括曲藝工作者，而且還包括喜愛相聲藝術的各界人士。對口相聲體裁一般采取標準漢語，即普通話，當然也不排除使用方言或少數(shù)民族語言表演相聲，如藏語相聲。相聲（單口相聲、對口相聲、群口相聲）的信道（channel）不是純粹的口語或書面語，而是為說而寫的一種語體，即這種語體既有口語特點又有書面語特點，這與相聲的表演藝術特點有關。12篇對口相聲各有主題，或諷刺或贊揚某一社會、生活現(xiàn)象或融知識、趣味于一體的風土人情介紹，其終極目的是讓觀眾或聽眾在笑聲中領悟人生哲理或增長知識。

對口相聲由墊話（相聲的開場白）——瓢把兒（開場白向正文過渡部分）——正活（相聲的正文）——底（相聲結束部分）四個語篇要素構成，它們之間存在墊話——瓢把兒，瓢把兒——正活，正活——底三種語篇關系。各語篇要素又有各自的語篇要素成分，如墊話往往由現(xiàn)掛（即興表演）和包袱構成；瓢把兒起承上啟下的作用，可以看作由承接墊話和為正活鋪墊兩部分構成；正活，作為相聲的主要語篇要素，其要素成分由多個小情節(jié)及相應包袱組成；底包含高潮處理和包袱。對口相聲的語義關系主要是“問—答”關系，一問一答進行表演，這樣聽眾聽起來更加生動有趣。

對口相聲的習俗性理解（institutional understandings）是指相聲藝術界的共識，如寫作相聲時要注意的事項，相聲表演時逗、捧哏演員的配合等。

最后分析一下相聲的語言特征：相聲被稱為“語言的藝術”，可見語言是相聲的精髓。相聲語言是在大眾口語基礎上經(jīng)過藝術加工提煉而成的，具有濃郁的口頭語言特色。如相聲中不乏表現(xiàn)感情色彩的俏皮、輕快的兒化韻；制造包袱的諧音；此外大量成語、慣用語、諺語、格言和歇后語等“熟語”、帶有地方氣息的方言土語、反映時代特色詞匯的應用也是相聲語言的一大特點。另外相聲語言的口語化傾向同時也決定了其語法形式的短小，如頻繁出現(xiàn)的散句和省略句就集中體現(xiàn)了這一點。

（作者單位：華東交通大學外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