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境法的發展歷史尚短,構筑環境法體系大廈的基石——環境權理論仍不穩定,環境權理論是環境法學中的熱點,也是極富爭議的問題之一,本文認為國家、自然體、后代人等均不宜作為環境權之主體,只有自然人(公民)和單位才是環境權的真正且合適的主體。
法律產生于需要,在人類發展的過程中法律的出現無不是為了協調人與人之間的利益沖突和規制某類人的某類行為。環境法正是出現在人類面對近期利益與遠期利益、局部利益與整體利益、當代人利益與后代人利益之間的沖突而進入必須自我反省的階段之時,通過環境權利和義務的分配來調整人與人之間的利益關系,而環境權則是最為重要的問題,環境權主體問題又是環境權的核心問題。
一、環境權及其主體理論發展概況
1.環境權理論及立法實踐的發展。環境權的提出源于德國的一位醫生,迄今40余年,環境權理論因生活之需要而得到了較大的發展。學者從不同的角度去分析環境權,從自己的視角來構建環境權,對于環境權的性質有著不同的認識,學說紛呈,如人權說、人格權說、財產權說、人類權說等等。人權說認為“應把公眾的環境權視為是人權的組成部分。在我國人權的核心要素是生存權和發展權。事實上環境權就既是生存權,又是發展權,是人類生存和發展所不能缺少的前提,是人類文明傳承和種族繁衍的現實保障”。人格權說認為侵害環境利益的后果將侵害到人之尊嚴和人格。財產說認為環境乃是人類共有或公有的財產,故而環境權乃為財產權。人類權說認為環境權是人類自然而然的權利,是超個人的法益。
與此相對應,在各國關于環境權問題立法實踐也如雨后春筍一般,如1972年的《斯德哥爾摩宣言》、1973年的《歐洲自然資源人權草案》、1982年的《非洲人類環境與發展宣言》、1998年的《瑞典環境法典》、2003年法國《環境憲章》,還有我國1989年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保護法》、2000年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大氣污染防治法》等等。各國基于各種原因在環境立法實踐中大多采用宣言式的或者原則性的語言描述,我國對環境權的立法實踐表現為:在憲法和基本法中沒有對環境權進行明確規定,只是在特別法和行政條例中有所規定,多以強調保護環境義務為表現形式。
2.環境權主體理論的發展。自環境權理論產生并發展以來,不同學者由于世界觀和方法論之不同,對環境法的目的和作用產生不同的看法和認識,從而對環境權的內涵進行了不同的界定,故對環境權主體也有不同的認識,如:日本的大須賀明認為環境權主體應為一切國民,蔡守秋認為環境權的主體應為個人、單位、國家和人類,呂忠梅認為環境權的主體應為當代人和后代人,馮忠秋認為環境權的主體包括公民、法人、社會團體組織、國家和國際組織,還有一些學者從倫理學的角度分析認為動植物的天賦權利也是不可侵犯的,人類要發揮自己的同情心和對生態系統的科學認識,從而提出動植物等自然體也應為環境權的主體。
二、環境法律關系語境下的環境權及其主體
傳統的法律關系理論認為法律關系乃是社會關系的一種,是法律在調整人們行為的過程中所形成的權利和義務關系,法律關系是主體與主體之間的關系。對于環境法律關系的理解目前存在兩種比較突出的觀點,第一種觀點認為“環境法律關系是由環境法的規定和實施所確認、形成、變更和消滅的人與人的關系和人與自然的關系”,第二種觀點認為“環境資源法要實現協調人類——環境關系的目標,只有通過調整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即通過調整環境資源社會關系才能完成”。比較二者我們看出,二者都認為環境法律關系是法律調整的結果,都包含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不同的在于前者認為環境法律關系不僅僅包含人與人之間的關系還包含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
法本身是人類自我認識的結果,是人類給予自身的規則,通過法律調整社會關系,形成法律上的權利義務,以達到法存在的目的和價值,故法的目的往往都是通過對主體課以義務或賦予權利的手段來實現的,所以權利義務是無法加褚于非法律上的主體之上,是故在法律上我們不論從哪個角度都不能要求某一棵樹必須給自然界提供多少氧氣。故針對第一種觀點中的“人與自然的關系”是否為環境法律關系,就在于法律是否認可“人造人、克隆人、動物、非人生命體甚至自然體”的主體地位,若認可則無異議,若無則不能成立。法對于主體的認可是基于法律的目的價值的考量,人類不可能擺脫自身的有限性,所以“人必須從自身出發,以自身為目的,以自身為存在的中心和價值之向”,故人類在法律上可能在其容忍的范圍內給予除了自身以外的客觀世界以保護,但是永遠不可能給予人類本身和除了人類以外的客觀世界以同等保護。成為主體的前提是在于其有著獨立意識和認知能力,將自然作為主體,自然這一主體如何通過自己的行為對客體產生影響?自然這一主體的利益又是如何?所以自然只能為主體之間的一個介質,不能為法律關系的主體。至于無民事行為能力人同樣也無獨立意識和認知能力為什么給予主體地位的問題,本文認為這是人類對同類的保護做法,是一種文明的表現,無可厚非;至于有人認為物權乃是人對物的權利,在物權法律關系中表現的是人與物的關系,為什么環境法律關系就不能是人與自然的關系?本文認為認可物權是人對物的權利,不能推導出物權法律關系就是人與物的關系,物權法律關系仍然是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是某一項物權人與非此項物權人之間的關系,是以物為介質建立起來的社會關系,法律通過調整這類社會關系保障權利人的利益。環境權也可以理解為人對環境的權利,環境法律關系也是通過自然這一介質建立起來的社會關系,法律調整這一類社會關系保障環境權人的利益。
三、環境權主體的界定
1.環境法主體與環境權主體。環境法是集私法和公法為一體的法律,所以在環境法條文中賦予一些組織體以權力,如國家的環境管理權等,也賦予了一些人權利,所以很多人基于此而認為環境法的主體必然是環境權的主體,這是一種將權力與權利相混淆的理解。作為具體制度的環境權,其主體當然地屬于環境法的主體范疇是毋庸置疑的,但是環境法的主體并不必然為環境權的主體??疾鞕嗬闹黧w主要是看該權利的具體權能能否為主體所享有,環境權的核心內容是主體所享有的在適當環境中生存和排除不當環境的權利,故其權利主體必然有所限制。
2.國家能否作為環境權的主體。在環境保護的國際公約中國家有時是以享有相應權利和承擔相應義務的角色出現,在環境保護活動上,國家享有環境管理權,擁有對環境保護、開發利用等一系列權力,有些學者基于此認為國家是環境權的主體。但本文認為在國際環境保護活動中國家所享有的權利或者所承擔的義務,是國家作為環境權的享有者的代表者輔助真正的權利人實現其環境權的一種外在表現形式,國家本身并非為環境權之主體。至于國家的環境管理權乃是權力,國家是權力的行使者而不是權利的享有者。所以,本文認為國家不是環境權的主體,其只是環境法的主體,是環境法律關系的主體。
3.單位能否作為環境權的主體。有人認為單位如果享有環境權,則在立法的指導思想上發生內在的矛盾,單位將與以肉體存在的人爭奪有限的權利資源,這樣必然發生權利上的沖突,同時生產性單位是侵犯良好環境的罪魁禍首,賦予其環境權不符合環境保護與可持續發展,不具備環境權所隱含的基本價值,破壞了環境立法的目的與價值,這種理解是片面的。這是因為,雖然生產性單位造成污染侵犯了他人的良好環境,但是社會活動是交互的,除自己以外他人破壞良好環境行為同樣制約著自身的生存與發展,在現實生活中單位作為環境權之義務主體已無疑義,為什么其不能享有在免受污染的環境中從事社會活動的權利呢?所以本文認為單位亦可稱為環境權的主體。
4.自然體、后代人能否作為環境權的主體。不少學者從環境倫理學角度認為自然體也應享有環境權,從而成為環境權之主體。承前所述,從倫理上出于關懷人類可以給予動植物等自然體以保護,但是該保護并非為了動植物等自然體,而是為了人類本身生存之需要,保護自然體和自然體享有權利是兩個概念。后代人環境權的理論主要是基于代際公平和公共信托理論。《我們的共同未來》中認為代際公平是在世代延續過程中,既要保障當代人滿足他們的需要,又要不對后人滿足其需要的能力構成威脅。公共信托理論認為環境資源是一種財產,將其委托于政府,后代人則作為受益人和委托人,如果環境遭受侵害,政府將要為此承擔責任。持此論者的主要理由是后代人單純的作為道德主體其權利無法得到充分的保障,因而必須在法律上給予其主體地位。這種理論值得探討,原因之一,當代人無法準確預見后代人的科技水平以及后代人之所需,后代人的出現要建立在當代人得以生存和發展的基礎之上,所以在平衡當代人和后代人之間的利益沖突時,當以滿足當代人之需要為首要;第二,如果能夠有效的保護當代人之環境權,也就等于保護了后代人的環境權或者利益;第三,認為“在人與自然的關系中,每一代人都有相同的地位,沒有理由偏袒當代人而忽視后代人;每一代人都希望能繼承至少與他們之前的任何一代人一樣良好的地球并能同上一代人一樣獲得地球的資源”,然而這種理想境界是不可能存在的。
四、結論
環境權之產生乃是人類發展之需要,是人類對平等地享有并支配良好環境的夢想的追求,但是其本身只是一個具體化的法律制度,環境權作為環境法體系中一個分支,無法承載太多的期許,環境權的內容更多地依賴于當代人所掌握的科技水平之上的認識,所以本文認為環境權是指自然人(公民)和單位享有和保有在適當環境中生存和排除不當環境退化的權利。
(司法部2005年度法治建設與法學理論研究部級立項課題專項任務項目“礦產資源保護體系構建與礦山生態環境治理研究”成果。(項目編號05SFB5030))
(作者單位:江西理工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