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一棵樹相戀

假期后的校園空空蕩蕩。教學樓下，有一個身影在低頭掃山杜英在五月未央落下的紅色葉子。我從他身邊經過，又往回走。拾起倒在一邊的掃帚，對伯伯笑著說，我也來掃地啊。伯伯說，好啊。

紅色的落葉立即裝滿了綠皮簸箕。我問要倒在哪里，伯伯指了指這一排山杜英下的籬笆。

那是一圈用月桂圍成的籬笆。里面鋪了一層草。一頭種了一棵白茶樹，另一頭是一棵蘇鐵。蘇鐵常年青翠，仿佛再也不會老下去，但也未曾年輕過。白茶樹在初春便開出大朵大朵碗口般粗的白色花朵，花期短而濃醉，幾場雨過后白色的花瓣就落了一地，宛若沉重的嘆息。從七月往后，月桂玲瓏纖秀的枝椏間便逐漸冒出細小的花蕾，顏色也極淺極淺。濃郁的香卻從盛夏持續到萬物蕭瑟的深秋才肯隨著涼風飄散遠方。

蘇鐵大概像一位不愛微笑的男生，而白色茶花猶如少女的青春，滿樹的純潔，盛開的時候迫不及待，而離去也同樣快速。雨打繁花的傷，又有誰能理解？月桂或許是天下萬千普通的母親，平凡單調，卻一直奉獻著淡淡的愛，直到季節轉換的最后一刻還眷眷不舍地留下最后一縷幽香。

我將那些漂亮的，還泛著蠟質光澤的山杜英的落葉嘩嘩地倒下去，看見籬笆的草地上已堆了一層紅色落葉。這些落葉會在這里無聲無息地腐爛，默默地化為肥料。它們使勁兒地開花，長葉，從不辜負每一片陽光，也不辜負每一次風雨，在人前展示出生機勃勃、郁郁蔥蔥的一面。站在一棵樹下，自己不禁感覺到慚愧。

“花兒與人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不幸，但生命的長河是無止境的。”在這草木旺盛的時節，我突然想起了《紫藤蘿瀑布》中的這句話。自然界草木的盛開與凋零總容易引發人們的遐思。川端康成在凌晨四點發現海棠花未眠，從而感慨“事物的美是無限的，而人對美的感知是有限的”。印度古諺語用“予人玫瑰，手留余香”來告訴我們要對他人懷有一顆仁愛之心。樸樹的《白樺林》講述了一個憂郁美麗的愛情故事。中國的古代文人更是喜歡用香草來比喻美德，例如《離騷》中屈原這樣吟唱，“朝搴阰之木蘭兮，夕攬洲之宿莽。”

其實，在我的內心一直都有一個小小而又奢侈的愿望，那就是去一個清靜的廟宇。每一天靜靜地去掃那些落葉，去欣賞一棵綠色的小草是如何扭動腰肢在微風中舞蹈，去和一朵嬌嫩的花朵輕輕地談心，看看花蕊中是不是有一個扇動著潔白翅膀的小精靈。去和一棵樹緊緊擁抱，在樹木的生命里，會看見自己；在瓦藍瓦藍的天空下掩映的綠葉中，我仰頭看見了自己的青春。我理想中的青春心態是這樣的：它是一種強大而勇敢的東西，像一條有力的藤條，纏繞在你的心底。歲月在走，它就隨著歲月盤繞生長。它始終郁郁蔥蔥，讓人一生都有綠意的滋潤，靈魂永不荒蕪。我們的一生只是從浩渺宇宙中借來的一段流光，而這一生的青春更是短暫，那么就快抓緊時間與一棵樹相戀吧！

教學樓下的山杜英落葉很快掃完了，我也該走了。在我離開的那一刻，我聽到一顆飽實的種子發出一聲巨大的聲響，她撐開了第一片厚實的葉片。我想，我要去山澗尋找最好的甘泉灌溉她，讓她生長得健康而茂盛。因為我是那么深地愛著那抹醉人的綠。彼時，我熱淚盈眶。

（湖南益陽朝陽國際實驗學校）

指導教師：李燦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