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教育官員和他的教育烏托邦

何中升，男，1958年生，原黃陵縣教育局局長，現任黃陵中學黨總支書記。1999年9月，黃陵縣發出在全縣范圍內公開選拔教育局長的公告，在眾多的競職對手中，41歲的何中升一路過關斬將，脫穎而出，最終走上了教育局長的舞臺。上任伊始，何中升立即率領教育局一班人對全縣教育進行了一次空前、全面、深入、系統的調查研究。據此，他明確提出在全縣實現“兩基”之后，要及時把教育工作的側重點放到量的擴張和質的提升上（量的擴張是指基礎教育要向學前教育和高中階段教育兩端大力發展）。同時，從1999年起，在全縣要推行教育發展“四步走”戰略（即用一年時間完成管理層聘任，一年時間完成教師全員聘任，一年時間完成學校布局調整，一年時間完成教育技術裝備配置）。經過五年發展，黃陵縣在教育工作的鞏固提高上取得顯著成效，走出了一條西部貧困地區實現教育跨越式發展的新路子。

1999年改革之前，黃陵縣的教育綜合成績排在延安市13個縣區的倒數第二。1999年之后，全縣的教育發展逐漸進入快車道，2000年初見成效，已躍入全市第6名，2001年至2004年又在全市連續四年蟬聯冠軍。《新華社》、《人民日報》、《人民教育》、《陜西教育》向全省、全國宣傳推廣。

教育理論的新探索

完成黃陵縣“四步走”的改革與發展的實踐之后，按常理，何中升也該到了歇一歇、喘口氣的時候了，然而，出于對教育那種魂牽夢繞的情結，何中升非但沒有休息，相反卻鉚足了勁，又在教育理論方面進行艱苦的探索與總結。為了排除干擾、心無旁騖地完成任務，他索性在2005年辭去局長職務，只保留黃陵中學黨總支書記一職，一邊看病，一邊進入到繁忙緊張的理論著述之中，期間不知犧牲了多少個節假日，不知翻閱查找了多少報刊書籍資料。功夫不負有心人，2006年新年剛過，何中升同志便從黃陵風塵仆仆來到西安，如釋重負地給編輯部送來了沉甸甸的兩本書，一本是由他主編、剛剛出版的《基礎教育改革與實踐》，另一本就是由他撰寫、剛剛脫稿、洋洋6萬余字，已裝訂成冊的《中國教育的反思與重建》長篇論文。

這兩本書在理論與實踐的結合上，充分顯示出了何中升同志非凡的教育視野、教育氣魄以及深厚扎實的理論功底，尤其是《中國教育的反思與重建》一文，它在教育的目標、內容、方法、手段、評價、保障等諸多方面的反思與重建，其獨到的見解、深邃的思想，無不令人眼前一亮、心頭一震、耳目一新。

該文站在當代教育全局的高度，從幼兒到大學，從校內到校外，從繼承到創新、從批判到重建，對于關涉到教育的諸多課題進行了全方位、多視角、多層次的掃描和審視，進行了深入細致的分析和探討，其解決教育問題的整體觀念和辨證論治與中醫有異曲同工之妙；文中所列舉的材料，引經據典、古今中外，令人信之鑿鑿；尤其是著者不受傳統束縛，對教育中的痼疾，充分張揚個性，不斷標新立異的新思維、新思想、新實踐令人振奮。捧讀再三，我以為《反思與重建》一文是我省近年來不可多得的教育研究成果，他的出版無疑為我省正在深入開展的教改提供了及時的可貴的借鑒和參考。

通讀《反思與重建》全文，使我們清醒地認識到，學校不能就教育論教育，更不能就教學論教學。辦教育一定要立足于社會的大背景，要從學校之外更大的文化環境考慮教育發展的落腳點。教育不應是一校之事，不應是三尺講臺上教師個人的教學行為，也不是發生在一所校園里的教育教學行為，而是應該從更廣闊的社會文化層面，從當前國內國際教育改革的潮流趨勢去把握學校的教育工作。立足于更大的社會格局、方位、環境思考教育，才能夠更深刻地理解教育的內涵。

當前，要徹底解決教育方面的頑疾，努力辦好讓人民滿意的教育，首先必須樹立符合時代潮流的新的教育觀念。“讓人民滿意”不只是一句響亮的口號，更是教育管理者對每一個受教育者、每一個普通家庭乃至全社會的一個堅定的承諾，一份對待教育工作的淳樸的信念與良心。在思考各項“讓人民滿意”的教育舉措之前，我們首先要明確以往的教育工作到底在哪些方面令人民、令社會各界不滿意。只有明確了“病灶”的所在，才能“對癥下藥”，探索出教育應該走的正途。

何中升同志在《反思與重建》一文中一針見血地歷數了當今教育的種種弊端。例如，以干祿為教育目標、教育內容的狹隘、晦澀、乏味；教育手段的簡陋、陳舊；教育方法完全背離活動化原則；評價方法簡單、粗暴、殘酷、絕對化以及各種保障滯后或者不力等等。他尖銳地指出：目前的教育“從進幼兒園到初中畢業、高中畢業、大學畢業整個學習過程，便進入了一個‘自循環’的封閉狀態，似乎掉進了一個十分陌生、虛幻、抽象的符號化世界之中，使他們遠離了現實世界。”教育失去了所有功能，好像只剩下考試一種功能，學生是學考試，先生是教人會考試，學校是考試中心和考試培訓中心，“這種教育自欺欺人，誤人子弟，簡直荒唐至極！而教育的真正目標一無實現，實現的只是滿天飛舞的空頭支票——文憑”。最終造成的嚴重惡果是“顯性身體素質遭摧殘顯而易見，隱性的心理素質、道德素質等更是慘不堪言，狼藉一片。”試問，像這樣勞民傷財、乃至貽誤國家民族前途的教育難道還要繼續發展下去嗎？答案在這里是不言自明的。

《中國教育的反思與重建》一文的幾個特點

何中升同志在《反思與重建》一文寫作中，始終本著“千教萬教教人求真，千學萬學學做真人”的信念和“與時俱進、自強不息，追求卓越”的精神，努力追尋教育的理論與實踐、教育的理想與現實、教育的過程與結果、教育的繼承與創新之間的平衡;努力以教育的規律，科學的思維和當代社會，經濟發展對教育的要求來構建自己的教育理論體系。綜觀全文，有以下幾個特點：

一、在古今中外教育的縱橫坐標上確定當代中國教育發展的軌跡和走向。歷史有繼承性，今天的教育和明天的教育無不是昨天歷史的延續，同時國與國之間的教育無不相互影響、相互滲透、相互啟迪。歷史發展到今天，中外教育從古到今的歷史，為我們提供了豐富的經驗和教訓，尤其是20世紀百年的教育發展歷程中經過的三次重要改革，對于我們影響深遠。第一次是從上世紀初到30年代左右，以杜威的實用主義教育哲學為標志。其著名的教育思想“學校即社會”、“教育即生活”，主張以兒童為中心推進整個教育活動。20世紀50年代后期，杜威的教育思想又受到新的挑戰。因為杜威實用主義哲學強調以兒童為中心，不強調課程的體系，兒童喜歡做什么就讓他們學什么，在游戲中學習，比較注重教育革命性的一面，但對教育自身的科學性、系統性相對忽視。1958年，蘇聯人造衛星上天，美國朝野受到震動，其教育、科學的領先地位受到挑戰。美國科學界、公眾開始責難美國的教育圍繞生活轉，不講究知識體系和科學性、致使國家科學技術水平下降。因此，以布魯納提出的以知識結構為中心的課程論為標志，開始了第二次改革。

到上世紀80年代后，教育面臨第三次改革。這次改革有兩個重要背景，一個是以布魯納為代表的結構主義、認知主義思潮，強調課程結構化，教育的科學化，但相對忽視了教育自身的人文內涵，忽視了教育對整個社會問題的關心。杜威的潛臺詞被再一次提出來。人文精神在西方的衰退，引起人們的關注，環境、資源、人口等問題紛呈迭出，人們開始從教育上找原因。人們認為不僅要給學生科學的知識，更重要的是教會學生怎么做人，教會學生關心整個人類的發展，關心整個社會的發展。第二個背景是新世紀的挑戰，即在21世紀教育怎樣更和諧的發展。目前，我國正在進行的新課程改革就是這兩個背景下的產物。

突破時空束縛，重建基礎教育的體系，是《反思與重建》一文的第二個特點。該文指出，教育的目標是促進人的素質向有利于個體和社會健康方向發展，即在促進個體自然成長的基礎上，促進個體社會化發展。教育內容包括理論知識、基本技能和興趣三個方面以及身體、心理、思想、道德、生活、文化、專業、藝術等八大素質。要完成上述教育的目標和內容，僅僅沿襲傳統的教育模式和辦法是遠遠不夠的。21世紀終身教育的推進淘汰了把人的一生分為上學、工作、退休的觀念，學校不再是為學生一生準備一切的場所，教育將貫穿于人生從搖籃到墳墓的全過程。同時，進一步加大教育的靈活性、開放性。《反思與重建》一文還強調“要把學校與社會的隔墻掀翻，使學生走向社會，社會生活回到學校，要堅決克服學校關起門來搞自我封閉，‘自身循環’，脫離社會生活的孤僻癥，要把學生從‘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圣賢書’的寒窗中解放出來，使之回歸社會、回歸自然。”實際生活是教育的指南，實施開放性教育，就是要有意識地把社會上各種有價值的生活搬進學校來，讓學生去體驗、去學習、去生活，或者有時干脆打開“圈養”的門，走出學校，實行“放養”，這樣斑斕的大自然，多姿多彩的社會生活無疑都會給學生的學習生活帶來新的樂趣、新的氣象、新的成果、新的收獲。

突破時空束縛的理念，還有這樣一層含義，即我們的學校教育，不僅要為學生的今天在校內考慮負責，而且還要為學生將來走出校門步入社會考慮負責，而絕不是著眼于一時、一地。譬如，目前教育上的只見分數不見人，用題海戰術無節制地增加學生的身心負擔，都是一種“竭澤而漁”，強迫超前開發，嚴重違背教育規律的短視行為，如果任其發展必將給國家民族帶來嚴重的危害。

科學完善的評價體系和保障體系是教育和諧發展強有力的支撐和可靠保障，這也同時成為《反思與重建》一文的第三個特點。眾所周知的高考，其所以歷來成為國人的熱議話題，就是因為高考這個指揮棒牽一發而動全局，其影響力太大了，一紙考卷定終身，這種單一的評價體系，已經給我們的教育帶來了不少的負面影響，還有教育上其它不少的弊端，如何改革與完善？對此，何中升同志提出了自己關于評價的標準，即評價內容的多元化和評價方法的多元化。我以為他開的這個處方是對癥的，療效也必然是確切的，作為一個現代化的教育，它當然還需要諸如師資、設施、體制等軟、硬件方面的保障，好在中升同志作了充分的論述，本文也就不再贅述。

除此之外，本文洋溢著的理論色彩也成為該文的一大亮點。通讀全文，作者在字里行間處處涌現出富有哲理的教育智慧，時時閃耀著新教育理念的火花，常常給人以深刻的感染和啟迪。例如：“世界上沒有落后的民族，只有落后的教育。”“沒有教育的個性化，就沒有創新可言。”“沒有理論上的成熟，就沒有實踐上的成熟。”“思想道德潛在地包括我們一切行為，一個人的道德比智慧更重要。道德不良對靈魂無異于營養不良對于身體，危害一樣可怕。”“由一群既無正義感，又無誠信者組成的國家就不能叫國家，叫烏合之眾。”“良心是滋潤道德情感的清泉。”“人文素養和科學素養是人類文明騰飛的兩翼，不可偏廢其中任何一項，否則，將導致巨大的震蕩和災難。”“目前的現狀，教育應該負總責，未來的希望依然系于教育一身。”“專業精神就是要求培養那種‘為事業獻身的人’、殉道的人。”“教育是一項求真、向善、趨美的活動。”“個性化趨勢要求學校有特色、學生有特長，教師有風格，發現學生的獨特性，要重視學生的獨特性。個性是教育的靈魂。教育的真諦就是充分控制每個學生的潛能，形成學生的獨特個性。有個性的教育就是最好的教育。”“學校的天職就是為每個人提供一個最新發揮個人個性的舞臺，努力促進每個學生的個性、特長、興趣、愛好的發展，使其潛能得以充分的發揮。”等等。雖然摘抄的這些片段掛一漏萬，也不能連貫成文，但這些近乎教育名言警句或閃光的教育思想對我們的印象卻是深刻的，讀之讓人久久難以忘懷。尤其是在全文的結尾，何中升寫道：“人的優劣取決于遺傳、環境和教育三大因素。人的命運三分之二——遺傳、環境掌握在上帝手里，三分之一——教育掌握在自己手里，我們無法改變上帝的意志，為什么還要斷送教育呢？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閱讀至此，作者對現行教育中根深蒂固的弊端那種內疚、自責、自省以及立即改變這種現狀強烈的使命感、責任感，也驅使我們和他共鳴，同時為克服這種弊端刻不容緩，義無反顧地共同奮斗。

基礎教育究竟擔負著怎樣的歷史使命？新時期我們又將怎樣構建自己的教育理論體系，并將其有效地指導當前的教育實踐，這都是需要廣大教育工作者不懈努力探索的課題。何中升同志撰寫的《反思與重建》一文就是無數個教育探索者中一份出色的答卷。他對教育的目標、內容、手段、方法、評價和保障等方面進行了全面、系統的反思，其中有肯定也有擯棄，有繼承也有創新，有借鑒也有發展。他的教育理論構想充分展現了他對教育的理解和主張，這些教育方面的構想，自然免不了帶有理想化的色彩。但我認為，沒有理想的教育就不可能具有追求卓越的精神，不可能在教育活動中洋溢著激情、詩意和活力。“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然心向往之。”這可以讓我們用遠大的教育理想鼓舞自己向更高的教育境界和更高的教育目標不斷登攀。同時，這種教育理想也會召喚和吸引更多的人來關注教育現實，思考教育問題，實踐教育新理念，實現教育新理想，這些才是我們所希望和求之不得的。

做第一流的教育家

何中升同志對于教育實踐與理論的孜孜不倦的探索，不禁讓我想起偉大的人民教育家陶行知先生在20世紀20 年代所寫的一篇文章《第一流的教育家》，文章中，陶先生批判了三種庸俗的教育觀：一種是政客的教育家，他只會運動，把持，說官話；一種是書生的教育家，他只會讀書、教書，做文章；一種是經驗的教育家，他只會盲目盲動，悶起頭來去辦學。他指出今日之教育，必須要有“敢探未發明的新理”，“敢入未開化的邊疆”。只有這樣，才能成為第一流的教育家。

對照陶先生80多年前的這些論述，回憶何中升近幾年矢志教育的心路里程，驀然發現他不正是在實踐第一流教育家的精神嗎？他從教育實踐到不斷反思乃至全面而深入的理論探討，不可謂沒有開辟的勇氣；他廣采博取、綜合古今中外各種教育教學的理論，立足當前教育實際，提出獨到而深刻的教育理念、教育思想，不可謂沒有創造的精神；他時刻關注教育，以身作則，甘于奉獻，知行合一，用心培育積極和諧的學校文化，努力創辦讓人民滿意的學校，不可謂沒有教育的責任、教育的情懷和教育的至境追求。在此，衷心祝愿何中升同志早日成為新世紀第一流的教育家，衷心希望三秦大地涌現出更多的這樣具有開拓精神和創新精神的第一流教育家。

責任編輯 呂志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