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經濟學的發端、成長、發展是近50年來世界范圍內法學理論研究的一大成就,為法學研究開拓了一塊新的領地。法律經濟學在我國法學領域出現是近20年的事情,并呈現出其特點。筆者于此對我國的法律經濟學研究現狀進行粗淺分析,以其與法律經濟學的專家和學者共勉,推動我國法律經濟學的快速發展。
一、中國的法律經濟學的研究現狀
在對已有研究成果進行搜集整理及綜合分析之后,筆者發現,目前我國法律經濟學研究主要集中在對西方現代法律經濟學著作的翻譯引進、相關理論的介紹評析、應用法律經濟學的理論和方法解釋我國現實中的法律問題以及對一些經典作家對法律的經濟分析及分析方法的闡釋等幾個方面。
1.代表性法律經濟學著作的翻譯引進
自20世紀90年代初期至今,已有一部分代表性的法律經濟學經典著作被譯成中文出版,如波斯納的《法律的經濟分析》及《正義/司法的經濟學》、羅伯特?考特和托馬斯·尤倫的《法和經濟學》、羅賓·保羅·麥樂怡的《法與經濟學》等。以上著作的引入,一方面為我們全面理解諸如什么是法律經濟學、西方學者是如何用經濟學方法來研究法律制度等一系列問題提供了幫助,另一方面也為我國學者進行法律經濟學研究提供了學術向導和理論指南。同時,這樣一個翻譯運動也恰恰說明我國國內對這一理論的內在需求。
2.對法律經濟學理論和方法的介紹、評析及應用
與翻譯運動并行的是中國學者對西方法與經濟學理論的介紹、借鑒、評析。盡管對西方“法和經濟學”理論的介紹、借鑒、移植最終不能代替對中國大陸“法和經濟學”理論的建構,但這些研究畢竟為我們了解法律經濟學產生的背景和條件、研究對象、研究范圍、思想淵源、分析方法、基本內容、基本特征等提供了方便,而且其中也有一些不乏理論價值。
3.對斯密、馬克思等經典作家關于法律的經濟分析的研究
比較而言,國內對斯密、馬克思、康芒斯等經典作家是如何對法律進行經濟分析這一問題研究不是很多。在法律經濟學發展歷史上,斯密、馬克思、康芒斯等先驅們做出了怎樣的貢獻?他們究竟是如何對法律進行經濟分析的?跟以波斯納為代表的“新”法律經濟學比較而言,他們各自對法律的經濟分析又有何異同?他們彼此之間的經濟分析法存在著直接或間接的傳承關系嗎?如果有,這些關系又具體體現在哪些方面?等等。有關這些問題,國內學者研究得比較少。
二、中國的法律經濟學的研究現狀分析
1.從國內法律經濟學的論文來看,理論性的文章居多,真正提出有建設性的、能夠為實務人士所用的論文較少。
據對我國法律經濟學界已經出版的文獻所做的不完全統計:(1)就學術著作而言:中國大陸已出版的法律經濟學譯著和專著,由法理學專業人士翻譯和編寫的論述法律經濟學基本理論的法理學著作有25部,而由部門法專業人士翻譯和編寫的論述法律經濟學實務應用的部門法著作是8部。(2)就學術論文而言:據對中國學術期刊網1994-2005年(搜索的關鍵詞或篇名是法律經濟學;搜索的欄目是法律政治類)論文統計,關于法律經濟學基本理論的論文有265篇,關于部門法的法律經濟學研究論文有63篇。可見以實務研究為基本特征的部門法的法律經濟學研究,遠遠滯后于以理論研究為基本特征的法理學的法律經濟學研究。
2.我國法律經濟學實務性研究成果稀缺。
在中國,法律經濟學至今仍主要停留在理論研究階段,法律經濟學實務性研究成果稀缺。雖然有所謂法律經濟學應用的法院案例,但充其量是一種法律經濟學的事后注釋。兩相比較,我國實務界對法律經濟學的“忽視”既是我國法律經濟學發展不成熟的表現,同時在一定程度上也影響了我國法律經濟學的進一步深入發展——包括理論和實務的深入研究。
3.我國的法律經濟學研究缺乏“實務應用”的獨立呼聲。
相對于國外法律經濟學在實務中的廣泛應用,我國的法律經濟學研究到目前為止仍然沒有其“實務應用”的獨立呼聲,即使與我國臺灣和香港地區的法律經濟學研究相比,也落后甚多。就以關于法律經濟學方面的研究文章來講,臺灣和香港地區的學者已經開始經常就一個具體的法律制度展開詳盡的法經濟學分析,而大陸學者往往甚少。
三、中國法律經濟學實務研究缺失的原因
1.從法律經濟學知識供給的角度來看
(1)注釋法學傳統的影響。一方面,就我國改革開放以來整個法學研究和教育而言,其前20年大致可以看作是樹立法學知識專業化形象的時代。出于對之前政法不分狀況的擔憂,改革開放之初的中國法律教學與研究,大多數法律教學與研究都主張法學存在其自身的專業性,特別是部門法的研究更是強調部門法學自身的法言法語。這種實務教學與法言法語也與借鑒日本、德國、臺灣等大陸法系國家和地區的法言法語著述的法律傳統原因有關。因此,法律經濟學作為一門顛覆法學自足性,試圖用另外一種學科的語言來取代法學語言的學術嘗試,雖然其在法理學界作為一種思潮和方法尚可以被容忍,但要將其引入部門法實務問題的研究,對于那些掌握部門法理論和實踐話語權且熱衷于法律職業共同體,特別是對于僅有法學專業知識而基本不具備其他社會科學知識的資深法官、檢察官、律師、法學教授來說,“是可忍孰不可忍”。另一方面,雖然中國社會盛行“潛規則”和法律實務中對成文法律的“變通適用”,但是在法學研究中,因為受注釋法學傳統束縛,國內法學界更加注重法律條文的文字和規范解釋,而忽視法外之法(如各種法律的“潛規則”)的研究,而且這種注釋法學傳統又從所謂“司法獨立”、“法官非行政化”的現代法治理念中找到了依據。于是,側重法律條文以外因素研究的法律經濟學研究,被視為一種與實務關系不大的法理學研究,其雖然有學術價值,但不能直接解決實務問題。而且,受注釋法學傳統的影響所導致的一種學術研究思維慣性,使得我國對國外法律經濟學論文和書籍的介紹中,往往是側重規范性、理論建構的文獻,對于從實務角度出發的、不那么“誘人”的文獻則介紹不多。
(2)法律經濟學研究自身在實務應用上也存在不小的困難需要加以克服。拋開規范意義上的正當性問題不論,法律經濟學在具體實務研究時也存在“操作化”困境。特別是不少主流法律經濟學論文(主要由具有經濟學教育和學術背景的學者撰寫)過于看重理論化的經濟學模型,過于重視經濟學自身的邏輯性,在對法律現實的提煉上走得有些過頭,顯得過于理論化和模型化。而一門學科如果過于理論化,人們就會只是就其他理論家提出的問題展開研究,而不是試圖為理解真實世界而提出的疑問提供解答。另外,現代主流經濟學中形式化和數學化的風氣常常也不當地影響了法律經濟學的研究,導致不少法律經濟學研究在“符合科學性要求”的同時,卻“偏離了所要分析的基本目標,無助于對法律制度進行精確解釋,其結果無非是將語言的模糊(傳統法學最為人詬病的地方),轉換成了數學公式中的‘變量’。”(參見郭振杰、劉洪波:《經濟分析法學方法論的貢獻及局限》,載《現代法學》2005年第3期。)當然,更為具體現實的一個原因是,絕大多數法官、檢察官和律師的法律專業教育背景,是他們運用經濟學的一個知識和語境障礙。雖然越來越多的民商事審判需要法官掌握愈來愈多的經濟學專業知識,但一個流行的觀點是,專家型法官不等于專家,所以解決實踐中有關經濟專業問題所需的經濟學專業知識,主要應依靠經濟學專家,而不應依靠掌握法學專業知識的法官,否則民商事審判就成為“經濟學研討會”了。
再從我國法律經濟學的發展路徑來看。雖然國外的法律經濟學理論在20世紀80年代已經基本定型,但我國的法學界在當時除了有一些很簡略的介紹之外,如郭振杰、劉洪波:《經濟分析法學方法論的貢獻及局限》。法律經濟學的介紹與推廣主要由經濟學家來完成,而法學界在法律經濟學問題上至少在90年代中期以前幾乎沒有什么發言權。由此,可以想象的是,以經濟學家的立場出發,他們對法律經濟學的介紹所戴的經濟學“眼鏡”必然不會有太多的“法言法語”,關注的問題自然也是經濟學味道很重,缺乏法學語境,難以得到法學界的回應。而我國的法律經濟學發展也因此形成了一定的路徑依賴,由于語言的限制,我國的法律經濟學研究在近10年不得不大量依靠經濟學家選擇、翻譯和介紹的國外文獻,不能從法學家的視角去選取自己需要的資料,從而也就導致了中國法律經濟學研究中“重經濟學理論,輕法律實務研究”的特點。
2.從法律經濟學知識的實務需求的角度來看
法律經濟學知識在實務界的主要“消費群體”是立法者、執法者與司法機構。但是,在我國,這三者對法律經濟學知識的需求都不太旺盛,所以,對法律經濟學知識的實務需求不足也是我國法律經濟學缺少實務研究的重要原因。
一方面,就立法而言,我國的立法機構還遠沒有實現專業化,立法過程還不夠透明,立法機構進行立法通常是閉門造車,加之我國在法治建設初級階段的立法也是更多“借鑒”而少原創性思考,這樣,作為對法律條文背后人們行為更加深入思考的法律經濟學知識對于立法過程來說自然就可有可無。
另一方面,從與法律人聯系最為密切的司法界和律師界的需求來看,我國司法界和律師界對法律經濟學的需求也同樣不強。其主要原因,一是我國法學教育繼受的是大陸法系的傳統,大學法學教育呈現出不恰當的法學“專業化”,缺少對法科學生其他社會科學知識的教育,就使得主要由法科學生組成的司法界和律師界將法律視為一門純粹的技術工具,認為法條背后的其他社會科學知識可有可無;二是我國司法界和律師界更多地關注“糾紛解決”而非“規則之治”,更多地關注“合法”而非“合理”這一消極、被動的法律適用傳統,特別是我國法院審判活動不是如英美法系審判活動所表現的“造法”活動,所以我國法官無需像英美法系法官那樣引經據典為自己的判決“造法”的觀點辯護,并將法律經濟學這類“法外之法”知識寫進判決書中。也正是由于法官將法律經濟學作為一種與法律適用無關的“題外話”,相應地律師也就很少將法律經濟學這種“法外之法”寫進自己的代理詞或辯護詞中了。
(作者單位:井岡山學院政法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