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通過《小世界》的敘述模式、互文性、人物、寫作手法及主題等多方面分析了《小世界》作為學者小說的突出特點。并且,《小世界》反映了當時社會、文化背景下整個社會狀況和人的普遍生存困境,堪稱是學者小說的典范。
[關鍵詞]《小世界》 學者小說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489(2007)08-86-02
戴維·洛奇是英國伯明翰大學教授,當代著名作家。他的長篇小說《小世界》自1984年問世以來,已被譯成多國文字,獲得了極高的世界聲譽。洛奇是一位學者型的作家,他一面進行小說創作,一面從事文學批評,在兩方面均建樹頗豐。這種雙重身份使他的小說創作具有強烈的理論自覺。
通常認為學者小說在字面上包含兩層意思,其一當然是就創作者的身份而言;其二便是指小說人物主要由學者(知識分子)構成。學者小說家“不僅講述一個故事,而且為了滿足他們在知識和文學的其他方面的自我表現的要求而利用長篇敘述體形式”。可以說,《小世界》是學者小說的典型代表作。
首先,從敘述模式上看。戴維·洛奇當初決定創作一部反映當代學術界“狂歡”狀況的小說時,他受到《尤利西斯》的啟發,決定采取圣杯傳奇的神話結構作為情節結構,將“不同國家各色各樣不同類型的學者聚集在一起,使他們在不同地點,不同的聚會中彼此頻頻相遇,發生糾葛并保持不斷的敘述趣味”。圣杯騎士們出于宗教動因歷盡艱辛尋找圣杯,這種敘述模式恰好可以容納一大批不同人物的漫長旅程,而且“從當代文壇各種折磨著作家和評論家的挫折與失敗中,從在研討會上得到的戲劇化表現文化生活中野心與情欲的張力中”,洛奇發現了與圣杯傳奇相類似的東西。
其次,學者小說的特征還體現在文本的互涉表現得十分突出。解構主義者認為,互文性是文學的根本條件,不存在任何獨創性的作品,所有文本都是用其他文本的素材編織而成的,不管作者是否意識到這一點。用一種文本去指涉另一種文本的形式多種多樣:模仿、戲擬、附合、暗指、引用等等。戴維·洛奇,作為一流的文學評論家,對文學史上各類文本的了解超過一般作家,先前的一切文本都是他可以利用的素材,他們有意或無意地利用文本的互涉,大大擴展了小說的表現空間,豐富了小說的意味。戴維·洛奇則不止一次以自己的作品為分析對象,并明確提醒讀者注意文本的互涉。他承認“因為我把寫小說與學術生涯結合近三十年了,毫不奇怪,我自己的小說越來越間涉各種文本”。而在《小世界》中,他對互文性的利用則達到了一個高峰,有的評論家干脆稱之為“關于小說的小說”。主人公柏斯的名字是圣杯騎士“柏西華爾”的簡稱,姓氏“莫克加里格爾”意為“超級猛士之子”,柏斯執著地尋找安吉麗卡與《瘋狂的奧蘭多》中奧蘭多瘋狂追逐的對象同名)正像柏西華爾尋找圣杯一般虔誠。文學評論界的元老金·費舍爾不但失去了創作的沖動。也失去了性能力,恰恰對應于圣杯傳奇中那位統治著一個了無生機的國度的漁王,漁王貧瘩的土地由于圣杯騎士問了必要的問題而豐腆起來,《小世界》的結尾處,柏斯在批評功能小組會議上的提問使金·費舍爾忽然找到靈感,恢復了青春。這樣的戲擬指涉的不僅是中古傳奇,還有同樣利用這一素材的其他文本,如艾略特描繪現代人性生活和精神生活之萎頓貧乏的長詩《荒原》,以及杰西·韋斯頓《從祭儀到神話》中對圣杯傳奇的重新闡釋,從而提醒讀者圣杯傳奇“荒蕪與拯救”的主題正在重演,當代文明蕭條衰敗,渴望救贖。書中還經常提及《亞瑟王之死》、《瘋狂的奧蘭多》、《仙后》、《圣愛格尼斯之夜》等傳奇性長詩。
洛奇對小說中的人物都極力嘲諷,表現了對當時知識界乃至整個社會的強烈批判。戴維·洛奇在《小世界》中則始終以充滿喜劇色彩的調侃語氣敘述柏斯的不合時宜。他在生活觀和學術觀上處處與他人發生話語沖突。在肉欲橫流、享樂主義盛行的后工業社會,只有他還信奉“婚前的貞潔”,視安吉麗卡為純潔愛情的化身;在解構批評已成時尚的學術討論會上,他卻向人詢問究竟何為結構主義;在人人忙于追名逐利的時候,只有他還寫詩,固守心中那一份古老的浪漫。如此種種使柏斯看上去簡直像一個不小心闖入當代社會的陌生人。但他遠非古代傳奇中的圣杯騎士,而是一個不能正確把握現實世界、處處失敗的“反英雄”形象,即使他最后對文學評論界的“拯救”,也純屬門外漢的歪打正著,洛奇對他的態度與錢鐘書對方鴻漸的態度相似,兼有同情和嘲諷。最大的嘲諷當然是他追求安吉麗卡的失敗過程,他為與安吉麗卡幽會而偷偷去買避孕套,卻錯買成嬰兒食品;他擔心第一次約會缺乏經驗,紅著臉去看色情電影,結果深感純潔的愛情被裹澳;作者偏偏讓柏斯在幾近絕望時候,誤將從事色情業的麗麗認作孿生姐姐安吉麗卡,與之春風一度后,他“感到老了十歲,也聰明了十歲,他品嘗了甘露,他飲過了天堂的瓊漿”,這一極具反諷意味的結局無疑表明,表面上看,柏斯有著比方鴻漸更堅定的目標,可他所追求的安吉麗卡仍如鏡花水月,十分虛幻,并不見得是唯一的真正的幸福。實際上麗麗說得不錯,他“愛的并不是安吉麗卡,而是一個夢”。
洛奇不僅通過人物反映了現代人對生存困境的思考,《小世界》“狂歡化”的寫作方式和“復調”的主題也為我們展現了當代西方社會的普遍危機。“校園中那些在性愛和學術方面放縱的游戲,正是絕對價值標準遭到輕視的范例。”。我們看到學者們走火入魔一般乘著噴氣機飛來飛去,參加名目繁多的研討會,可他們并非被探求真理的愿望所驅使,相反“他們的行動是出于職業上的嫉妒,他們希望的不是從運用自己的才能中得到樂趣,而是在權威雜志上發表文章或在現代語協的會議上作一次演講,同樣,他們進行文學研究的方法也不是依賴于誠實的評價,而要看什么技巧最時髦。”在這里,學術界的種種被充分曝光,學者們為“專業上的自我表現和性愛機會”而爭斗不休,為了研討會后豐富多彩的消遣才忍受著枯燥的討論,在爭奪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文評主席的過程中更是丑態畢露。出版商、作家與評論家相互勾結又相互抵毀;老學閥對青年學者的排擠壓制;弄虛作假,剽竊之風盛行……所有這些,“形成了對當代文壇不留情面、一針見血的實況報道。”。
從上面的分析我們可以看出,小說寫作技巧之高明和獨特,充分體現了創作者與眾不同的一流學者身份。學院與社會息息相通,作家通過揭示他最熟悉的知識分子群體,進而批判地反思當時的社會現實;通過考察知識分子的人生旅程,進而反映整個人類生存狀況,這就不是任何一部學者小說都能做到的了。《小世界》的書名本身即意味著在當代西方社會,學院以外的廣大天地已成為供學者們自由來往的“小世界”,正如書中人物扎普教授所說;“最近二十年有三件東西——噴氣機、直撥電話和靜電復印機—使學者生活發生了革命性變化。”。洛奇對這種變化并不持樂觀態度,他要表達“環球大學的學者們從中國到秘魯的噴氣機旅行中所顯現的人類追名逐利的欲望”。而這當中蘊含了從社會批判到文化批判的多重主題。
《小世界》對敘述模式的選擇和對其他文本的或明或暗的指涉,體現了作者過人的學識和開闊的視野,若非兩位一流學者,很難有如此手筆。但如果僅限于這些,還不足以成為堪稱典范的學者小說,戴維·洛奇更在社會和文化背景下,從他最熟悉的學者群體入手,批判地反思當時的整個社會狀況和人的普遍生存困境,正是在這后一個層面上,他的作品取得了更深刻的一致性,從而也對學者小說這一名稱作出了最好的論釋。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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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戴維·洛奇,羅貽榮譯,王逢振校:《小世界》,重慶出版社1992年版。
[3]戴維·洛奇,王峻巖等譯:《小說的藝術》,北京作家出版社1998年版。
[4]D·J·TaylorAfter the War;The Novel and England Since 1945,London,Chatto Windus,1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