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唯物主義之世界觀意義正名

［摘 要］傳統意義上的世界觀概念囿于一種本體論的解釋，未能作為一種科學的“形而上學”而成為指導現實生活的行動準則和科學指南。馬克思哲學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的本體論變革作為反思，必然并內在導引了一門嶄新的“歷史科學”——歷史唯物主義的重要發現；正視并正確評價歷史唯物主義的世界觀意義必須建立在歷史生存論作為合法性基礎的理論平臺上。

［關鍵詞］歷史唯物主義 世界觀 歷史科學 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 歷史生存論

［中圖分類號］B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489(2007)08－113－02

長期以來，學術界對“歷史唯物主義”存在著很大誤解，即其只被理解為“歷史科學”和“歷史觀”。而事實上，“歷史唯物主義”更是一種“世界觀”。當舊哲學終結的時候，哲學是以“世界觀”的形式存在的。恩格斯說：“這已經根本不再是哲學，而只是世界觀”。正是在這個意義上，為了重新理解馬克思哲學的總體性質，我們提出要為歷史唯物主義的世界觀意義正名的想法。

一、世界觀：從“范疇”到“作為反思綜合的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

傳統教科書把世界觀界定為關于世界的總的看法和根本態度。我認為沒有突破西方傳統所認為的世界觀就是本體論的看法，這樣的一種世界觀界定其實質在于仍停留在舊哲學對世界觀的狹隘理解上，即普遍追求隱藏在事物背后的那個最終實體(亞里士多德所謂的“范疇”)，尋求一個終極的因果解釋，為的是達到一種本體論意義上的安身立命之本。

馬克思哲學的誕生，標志著一種新世界觀的創立。馬克思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指出：“哲學家們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而問題在于改變世界。”這一主張雖然只是作為“包含著新世界觀的天才萌芽的第一個文件”中的一條而被提出來，但是我認為馬克思在這里已經成功宣告了傳統哲學本體論思維的破產，從而預言了一種新的哲學思維方式的產生，即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當然，在后來馬克思和恩格斯合著的《德意志意識形態》一書中，馬克思、恩格斯在全面批判和改造費爾巴哈人本主義世界觀的基礎上，對這一思想進行了更加全面、深刻地闡述。因而，學術界把《德意志意識形態》一書的完成作為馬克思主義哲學新世界觀誕生的一個標志的提法本身就是站在深刻理解馬克思實踐觀點思維方式變革意義基礎上的。這種世界觀不是人們觀察世界結果的知識體系，而是人們理解世界和改造世界的出發點。它所關注的不是那種非人的自在之物，而是人的現實生活世界。因此，世界觀是人以自身的眼光，從自身的生存、發展出發對世界的理解和根本態度。世界觀反映的主要不是自在的非人世界的客觀狀態，而是具體的歷史的人的性質或狀態。其功能是要為人類的生存、發展和全面解放提供一個最高的根據和尺度。從這種理解出發，我們可以把世界觀概括為把握世界的方式，對待世界的根本態度，評價世界的最高尺度。

這樣，世界觀既包括思維方式也包括對待世界的態度(實踐)和評價世界的價值尺度。本文就是建立在這種對馬克思新世界觀的理解上來談歷史唯物主義的。

二、馬克思的一個重要發現：作為“歷史解釋原則”的唯物史觀

(一)歷史唯物主義是馬克思的獨創

眾所周知，歷史上存在過多種形態的唯物主義，大致可以分為：樸素的唯物主義(古代從泰勒斯起，以古希臘德謨克利特的原子論為代表)、機械的或形而上學的唯物主義(近代從笛卡兒起，在牛頓力學和笛卡兒哲學的雙重影響下，發展為18世紀法國機械唯物主義派，其代表人物是拉·美特利)，以上這些我們可以把它稱為自然唯物主義；另外一種介于自然唯物主義與馬克思新的唯物主義之間的“現實的人道主義”我們把它叫做人本唯物主義(近代從洛克起，經由霍爾巴赫的發展，一直到19世紀費爾巴哈的人本學的唯物主義)。

作為新唯物主義的歷史唯物主義，之所以是馬克思的獨創就在于它是一種批判包括費爾巴哈人本主義在內的舊哲學世界觀基礎上的新世界觀。

(二)認為歷史唯物主義是馬克思的獨創的文本根據

歷史唯物主義是馬克思一生中的偉大發現之一(剩余價值和唯物史觀)。恩格斯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對于馬克思的這一功勞多次進行了表述。最先是恩格斯在1877年發表的《卡爾·馬克思》一文中表述的：“在馬克思使自己的名字永垂于科學史冊的許多重要發現中，這里我們只能談到兩點。第一點就是他在整個世界觀上實現了變革。”“歷史破天荒第一次被安置在它的真正基礎上；一個很明顯而以前完全被人忽略的事實，即人們首先必須吃、喝、住、穿，就是說首先必須勞動，然后才能爭取統治，從事政治、宗教和哲學等等，——這一明顯的事實在歷史上應有的權威此時終于被承認了。”然后恩格斯在他發表于1880年的《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展》一文中又一次指出：“這兩個偉大的發現——唯物主義的歷史觀和通過剩余價值揭破資本主義生產的秘密，都應當歸功于馬克思。”最后，恩格斯在1883年發表的《在馬克思墓前的講話》亦對此作了深刻的表述：“正象達爾文發現有機界的發展規律一樣，馬克思發現了人類歷史的發展規律，即歷來為繁茂蕪雜的意識形態所遮掩著的一個簡單事實：人們首先必須吃、喝、住、穿，然后才能從事政治、科學、藝術、宗教等等；所以，直接的物質的生活資料的生產，因而一個民族或一個時代的一定的經濟發展階段，便構成為基礎，人們的國家制度、法的觀點、藝術以至宗教觀念，就是從這個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因而，也必須由這個基礎來解釋，而不是象過去那樣做得相反。”以上這些文獻均說明了歷史唯物主義是馬克思的獨創，也是對馬克思哲學實現的革命性變革的偉大成果的肯定所在。

(三)歷史唯物主義的兩種含義

學術界對歷史唯物主義存在著兩種理解。一種是歷史觀意義上的歷史唯物主義，即把社會歷史發展的客觀規律當作“歷史科學”來研究，這也就是傳統教科書理解的產物。這種理解只看到歷史唯物主義的“現象”，而沒有深入領會馬克思原初意義上的歷史唯物主義的本質，也就是說不理解歷史唯物主義實現的世界觀上的革命性變革的意義，因此，這種理解是一種粗糙的、膚淺的理解。

另外一種是世界觀意義上的歷史唯物主義，這種理解體現了馬克思新唯物主義世界觀變革的實質，因而是作為一種全新的哲學思維方式而存在的。這種思維方式，就是一種解釋原則，即解決人的感性活動、人的本質、人與自然關系等哲學問題的哲學理論原則，是哲學提出問題、分析問題、解決問題的一以貫之的出發點。因此，筆者認為從這一意義上，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就是一種思維方式，一種回答人的生存意義、歸宿的方法論，所不同的是它是立足于“從地上上升到天上，而不是從天上降落到地上”。

在《德意志意識形態》第一章中，我們可以看到關于這一哲學思維方式的闡述。馬克思在批評費爾巴哈對感性世界的理解時指出：“他沒有看到，他周圍的感性世界決不是某種開天辟地以來就已存在的、始終如一的東西，而是工業和社會狀況的產物，是歷史的產物，是世世代代活動的結果。”“在工業中向來就有那個很著名的‘人和自然的統一性’，而且這種統一性在每一個時代都隨著工業或快或慢的發展而不斷改變。”“這種活動、這種連續不斷的感性勞動和創造、這種生產，是整個現存感性世界的非常深刻的基礎。”由此，我們可以看出這一思維方式就是實踐觀點的思維方式。

三、歷史唯物主義：建立在歷史生存論基座上的科學世界觀

在上面已經談到，歷史唯物主義作為馬克思的獨創，首先是由于其發現了人類歷史的發展規律，即人們首先必須吃、喝、住、穿，然后才能從事政治、科學、藝術、宗教等等活動。這里就道出了物質生產是歷史的發源地這一顛撲不破的真理，也正是在這一意義上，馬克思確立了實踐在唯物主義中的地位。為了深入認識實踐在馬克思哲學中實現的革命性意義，我認為有必要結合辯證唯物主義、實踐唯物主義、歷史唯物主義三者的關系來理解。

(一)辯證唯物主義與實踐唯物主義的關系

辯證唯物主義是馬克思通過對黑格爾唯心主義辯證法的批判和改造而提出來的，因而不能算是馬克思的獨創，但是，馬克思把作為黑格爾哲學精華的否定性辯證法建立在唯物主義的基礎上，從而使其具有了現實的、科學的外觀，卻是馬克思的一大獨創。辯證唯物主義認為存在決定思維，思維和存在是同一的。但是，傳統教科書講的辯證唯物主義排除了實踐在世界觀中的作用(只把實踐運用于認識論)，從而沒有真正的貫徹實踐在思維和存在中的作用，因而不能很好地解釋思維和存在的關系問題。因此，真正的辯證唯物主義是指貫徹實踐在世界觀中的作用這一意義上才稱為實踐唯物主義的。

(二)實踐唯物主義與歷史唯物主義的關系

舊唯物主義看不到實踐在思維把握存在中的意義，就是費爾巴哈的唯物主義也只是把人作為感性對象，而不是作為感性活動主體，因而馬克思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指出：“費爾巴哈從來沒有看到真實存在著的、活動的人，而是停留在抽象的‘人’上”“他從來沒有把感性世界理解為構成這一世界的個人的共同的、活生生的、感性的活動”而實踐唯物主義則把實踐作為一種思維方式的存在引入了唯物主義，并且通過說明有目的的實踐活動的客觀性去解釋思維活動的客觀性，從而真正實現了思維和存在的同一。

而如何來保證實踐的客觀性，就需要引入歷史唯物主義的解釋原則(歷史生存論的解釋原則)。因為歷史唯物主義是從人的現實活動及其內在矛盾出發研究人的實踐活動的社會制約性和歷史制約性的，一方面，實踐主體間的目的性沖突抵消了實踐主體作為個體與社會整體的目標差異，從而使總體實踐呈現出一種客觀性；另一方面，有目的的社會整體實踐中的個體必然受到當下活動環境的制約，即前代人活動和成果的制約，因而決定了其活動的客觀性，因此，真正貫徹實踐的唯物主義實踐觀就是歷史唯物主義的世界觀。

綜上所述，“辯證唯物主義”、“實踐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不是三個主義，而是同一個主義，即馬克思的唯物主義。馬克思的唯物主義就是歷史唯物主義，辯證唯物主義和實踐唯物主義不過是歷史唯物主義的代名詞。把辯證唯物主義看作是歷史唯物主義的代名詞，就是為了凸顯歷史唯物主義所內含的辯證法維度及其批判性和革命性。把實踐唯物主義看作是歷史唯物主義的又一代名詞，是為了凸顯歷史唯物主義所內含的實踐原則及其批判性和革命性。

由此，我們也就不難理解馬克思這句名言了，即“我們僅僅知道一門唯一的科學，即歷史科學。歷史可以從兩方面來考察，可以把它劃分為自然史和人類史。但這兩方面是不可分割的；只要有人存在，自然史和人類史就彼此相互制約”。以現實的個人為思想坐標，以實踐為出發點范疇和建構原則，去探討人與自然的關系和人與人的關系即人與世界的關系，使歷史唯物主義展現出一個新的理論空間，即一個自足而又完整、唯物而又辯證的世界圖景。這就是說，歷史唯物主義不僅僅是一種歷史觀，更重要的，是一種“唯物主義世界觀”。由于歷史唯物主義內含著否定性辯證法和實踐性原則，所以它是一種“真正批判的世界觀”。

［參考文獻］

［1］《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

［2］《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1卷、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

［3］《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57年版。

［4］《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