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的延續何以可能

［摘 要］本文由對形而上學概念的分析追溯到形而上學的原初涵義及其產生、確立的過程，進而從當代的視角分析“形而上學”與人的本性的關聯性，旨在說明在現時代“形而上學”作為一種符合人的本性的精神追求將以各種不同的形態永遠與人相隨。

［關鍵詞］形而上學 人的本性 對象 存在

［中圖分類號］B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489(2007)08－117－03

“形而上學”(metaphysics)起源于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的一本書名。中國古代有句話說：“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這個世界有兩種對象，一是有形的對象，可稱之為“有”，即形而下的、經驗的對象；另一種就是超越具體經驗事實之上的，形而上的東西。人們借用“形而上學”來翻譯西方的“metaphysics”。“metaphysics”由“meta”(之后)和“physics”(物理學)這兩個詞組成，也就是“物理學之后”，指研究物理學背后的東西。形而上學的原初涵義及其產生發展的過程是怎樣的？這就需要我們從古希臘的源頭來探尋。

一、希臘形而上學的提出

本體論作為古希臘形而上學的基底，主要研究的是“存在”問題，因此有時也被稱為存在論。隨著人們對作為萬物最高統一性的不斷追求，產生了“始基”這一本體理念。“始基”即本原問題，由泰勒斯首先提出，指萬物的開端和歸宿，可以說整個早期自然哲學都是圍繞著對這個問題的回答而展開的。亞里士多德將其解釋為：“萬物都由它構成，最初由它產生，最后又復歸于它，其屬性變化不已，而其本體常居不變的那個東西。”泰勒斯認為“水”是萬物的本原；畢達哥拉斯以“數”作為世界的本原；赫拉克利特提出“火”本原說和“邏各斯”學說等等都是本體的樸素形態。而“邏各斯”這一概念的發現和運用揭示了運動變化的規律性，表達了形而上學、理性主義思維的思想，對巴門尼德存在論的提出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古希臘哲學時代開始的標志是巴門尼德“存在”概念的提出。他認為世界的真正本體是“存在”，亦稱為“是者”。他將“存在”作為真理的對象，表示不變的“一”。“存在”是表示世界本原的一個概念，是一個時間和空間的實在，只能由理性思辨和邏輯論辯來把握。關于存在的普遍性，巴門尼德提出了“存在者存在，非存在者不存在”和“思維和存在是同一的”兩個命題。這表明他在繼承和發展早期哲學思想的同時，其哲學思維已經意識到了其自身與其對象之間具有某種關系。巴門尼德否定了“存在”和“非存在”之間的聯系和強化，批判了赫拉克利特的“一切事物都處在向對立面轉化之中”。巴門尼德的“存在”是高度抽象的，他對“存在”的闡述使他的思辨達到了自然哲學的最高水平。在希臘人的觀念里，不動的“一”才是完滿的。“存在”后來超出自然哲學，在柏拉圖那里成為“形而上學”的中心范疇。

柏拉圖完成了從“本原”到“本體”的轉換。這種轉換的前提是畢達哥拉斯的“數”本原論以及巴門尼德更加抽象的“存在”論。柏拉圖沿著巴門尼德的道路繼續探討事物的邏輯本質，系統地提出了理念論。本體論已經不再局限于對萬物本原的追問，而是轉向了對世界本體的探尋和世界本來面目的邏輯構造。柏拉圖把理智的對象稱作理念。“理念”原意是“看到的東西”。他把希臘文“顯相”的意義引申為“心靈的眼睛看到的東西”，可譯為“理念”或“型相”。“理念”的譯法強調它是人的理智所認識的、外在的理智中的存在；“型相”的譯法強調它向人的理智所顯示的是普遍的真相。理念和型相的主要特征是分離性和普遍性，主張理念和個別事物相分離，這是柏拉圖學說的一個鮮明特點。盡管柏拉圖的理念論存在著許多理論難題，但是這一理念論是真正關于本體的學問。它綜合了本原說、認識論和倫理學、政治學、神學等一系列內容，構成了希臘哲學史上第一個完整的、成熟的理論體系，而柏拉圖在創造理念論過程中思考的各種問題也成為以后西方哲學所不斷探索的永恒問題。

二、“形而上學”的最終形成

亞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學》開篇是“求知是所有人的本性。”即人們憑感覺接觸事物，從感覺得到的記憶形成經驗，經驗是特殊的、個別的，而技術是普遍的，認識和技能更多地屬于技術而不是經驗，有技術的比由經驗的人更加智慧，因為智慧總是伴隨著認識——有技術的人知道原因。有經驗的人只知道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知與不知的標志是能否傳授，技術能夠傳授，而經驗不能，所以技術更接近科學。所以得出，感覺不是智慧，因為感覺不能告訴我們“關于任何事物的為什么”，不能給出原因、所以然。感覺不是智慧，研究最初原因和本原才可稱之為智慧。智慧是關于某些本原原因的科學。追求智慧的第一哲學就不是一般的科學、知識、智慧，而是“最高科學”。哲學是唯一的一門自由科學，是為了智慧而思辨的科學，不追求智慧之外的實用目的。

亞里士多德進而確立了“形而上學”的對象：“存在著一種研究作為存在的存在，以及就其自身而言依存于它們的東西的科學。它不同于任何一種各部類的科學，因為沒有任何別的科學普遍地研究“作為存在的存在”，而是從“存在”中切取某一部分，研究這一部分的偶性，例如數學科學。既然我們尋求的是本原和最高的原因，很明顯它們必然就自身而言地為某種本性所有。故假若尋求存在物之元素的人尋求的就是這些本原，那么這些元素必然并不為就偶性而言的存在所有，而是為作為存在的存在所有。所以我們應當把握的是作為存在的存在之最初原因。”在他看來，具體科學只研究“存在”的某個部分或性質，而第一哲學則研究“作為存在的存在”(being as being)及其本質屬性。它是可以分離于感性事物的、神性的存在，因而“形而上學”也就是“神學”。

“作為存在的存在”就是“本體”、“實體”。亞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學》第四卷中指出：“存在有多種意義，……，但全部都與一個本原相關。因為事物被說成是存在，有些由于是實體，有些由于是實體的屬性，……在一切場合，科學都主要地研究首要的東西，其他事物依賴于它，并由它而得名。假如這東西就是實體的話，那么，哲學家應做的事就是掌握實體的原因和本原。”實體在最嚴格、最原始、最根本的意義上說，是既不述說一個主體，也不依存于一個主體的東西。實體不是一個泛指的存在概念，而是有著專門的所指，它指向的是一種基礎性的存在，也就是一種真正的實在。亞里士多德正式提出“形而上學”及其研究對象，是古希臘形而上學思想發展的必然結果。在柏拉圖的后期哲學中，“存在”范疇已逐步顯示出邏輯結構，但“存在”處于理念論的束縛中。亞里士多德打破了理念論的框子，確立了以實體學說為核心范疇的“形而上學”體系。從巴門尼德的“存在”到柏拉圖的“理念”，再到亞里士多德的“作為存在的存在”，“形而上學”確定了自己的研究對象，標志著“形而上學”的最終形成。

三、古希臘形而上學的當代視角

經過以上對古希臘形而上學演進過程的闡述，我們可以概括這一時期“形而上學”的一些特征，以便用當代的視角來解讀“形而上學”的發展。“形而上學”研究的“對象”是高高在上的，是超越所有經驗事實之上的完善的存在物。巴門尼德“存在”的提出超越了以前哲學家的本原論，衍生出抽象的本體論；柏拉圖理念論更是完全拋棄了經驗的事實，設定了完善的“理念”世界；亞里士多德在此基礎上確立了以“實體”為核心概念的形而上學體系。“形而上學”解釋對象的本質，它所訴諸的指向、追求的目標，乃至解釋的對象都是一體的。這樣的“形而上學”是最高、最大的至上的概念，人趨向于神的要求，人實際上有達到至善的可能。亞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學”也稱為“神學”，即關于人向至善神性追求的學問。

“對象”的“形而上學”與人的本性的展開和人自身所處的歷史發展階段是一體性的關系。“形而上學”的性質始終由人的特質來規定的，人是什么樣的存在，就相應地有什么樣的理論。人的本性既有對象化的特點，又是對象化的體現。這可以追溯到希臘哲學的提問方式，在問“是什么”的同時又指認其本質的內涵。通過這種方式，人將這個“什么”用抽象的“邏各斯”規定加以對象化，把這個外在于人的“對象”變成被人所構建的“對象”。人用對“對象”的普遍性的確認來表達自身的認識水平和人的主體能力。如柏拉圖用“理念”、亞里士多德用“形而上學”這樣的概念來表達人與世界的關系。人之所以需要確立“形而上學”，是因為人總是需要“理想”。人的本性是超越“已成為”的，而去追求還未成為的，人通過“理想”來實現自己的創造性生活。人的這種不斷超越的本性與“形而上學”的本性是一致的。而正是因為二者的一致性，也注定形而上學一旦變為體系性的框架，就勢必會遭受到挑戰。

在亞里士多德之后，“對象”的“形而上學”逐漸成為一個無所不包的、最高最大的理論概念體系。因此“對象”的“形而上學”這種完善的、權威的地位，本身就蘊含著被消解的可能。最高最大的“形而上學”的先驗特征不斷的受到來自不同類型的經驗知識的挑戰。隨著社會歷史條件的變化，經驗性因素不斷加強，人們總是愿意用效果原則來考量社會歷史進程。加上如“力學”此種經驗實證科學的興起，“對象”的“形而上學”所面臨的理論困難也越來越多。“形而上學”所包含的體系不斷的被“消解”、“分化”。在這樣的社會條件下，高高在上、無所不包的“形而上學”遭到了來自外部的沖擊。

“對象”的“形而上學”研究的不是經驗的“對象”，而恰恰是超出經驗的“非對象”。這一特性與人的理智能力發展的特定階段是相一致的。“對象”的“形而上學”以客體為主，構建了一個永恒的理想世界。其要被“消解”的最重要原因是近代以來人的主體性能力的加強，人的超越本性不容許人被一個永恒的、至上的“理想”束縛住。正是因為“形而上學”的本性與人的本性的一致性，才使得這種客體性的“對象”的“形而上學”隨著人的主體能力的不斷發展而向主體性的“形而上學”轉變。但有一點是明確的，“形而上學”的精神不會逝去。

“形而上學”的先驗性、超驗性特征決定著它距離我們的生活比較遠，它不一門實用的學問。從古希臘亞里士多德建立起“形而上學”到“形而上學”逐步被消解直至終結，我們看到“形而上學”承載的是西方的一種精神，是純粹理性的捍衛。它不允許以一種“靈感”的方式迸射出結論，而是需要一種嚴密的邏輯論證。其完全不考慮功利的目的，追求一種“純粹”，即為求知而求知、為科學而科學、為智慧而智慧、為求真而求真。如亞里士多德所說：“一切科學都比它更為必要，但卻沒有一種科學比它更為高尚。”哲學就是這樣一種學問，它張顯著一種高尚的境界。這種精神在西方始終存在，無論“形而上學”怎樣變形，只要有人的存在，它都存在并將繼續存在下去。

［參考文獻］

［1］苗力田主編：《亞里士多德全集》，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3年版。

［2］苗力田主編：《古希臘哲學》，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89年版。

［3］陸杰榮：《論“形而上學”的內在邏輯》，《學習與探索》2004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