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識湄公河
一直向往湄公河。
這個機會等了幾十年。有許多次到泰國、緬甸、老撾都是從陸地上去的,未與湄公河謀面。這次是坐船,人就在湄公河上,船隨洶涌澎湃的大河一瀉而下,向下游流去。它在中國一段叫瀾滄江,一過境便改了名,成了湄公河。水還是那樣的水,山還是那樣的山,江河山川似乎沒有國界的區別,我就想:這就是湄公河么?它與瀾滄江有什么不同呢?
我發覺它變寬了。
這條從唐古拉山發源的江河已經奔流了兩千公里,它才走了不到一半,還有三千公里的路程,才能一頭撞入大海。我不禁為這江河的壯烈嘆服。據說從源頭到入海口,其落差也在四千多公尺。它走了多久呢,也許又是億萬斯年。于是看著船舷翻起的浪花,心頭就涌起一陣浩嘆。水流湍急,浩浩蕩蕩的,水色發黃,像我們的黃河,可是濺出的浪花依然白得晃眼。周圍都是原始林帶,山不高,遠遠地退開,一路上罕有人跡,呈原始狀態,也許同千萬年前是一樣的景致。河面寬闊,周遭也開闊,好像是一種自由奔放的態勢。它也同我們一樣,仿佛是急著趕路,奔騰呼嘯而去。
我們坐的是幾十人的江船,船艙有座,艙外船尾外甲板上堆著行李,風很大,這船很快,不要命地向前沖,船也晃動得很厲害,人在甲板上是站不住的,必須手扶鐵鏈,這也不算安全。我估計時速可能在八十公里左右。有一段,船底碰著水下的礁石,發出砰砰砰的響聲,船像在石上跳行。這么說,這一段的水下并沒有做過排礁。遙想以前,這里通航是十分危險的。一路上不見任何小船之類的水上交通,就我們一條船在水中狂奔。據說從版納經湄公河往金三角,我們是第十批人員。
看到這洪水般的河流就想到缺水的中國。
這水就這樣無遮無攔地流走了。
我后來看到資料說,云南三江(包括瀾滄江)流域的水資源只利用了百分之三點幾。所以國內一直在興建水電站。又據說,東面亞各國對上游的攔壩建站非常敏感,因為這是一條國際河流,并被東南亞各國稱為“幸福之母”、“生命之江”。
我們就正在這條生命之江中飛翔。
船尾獵獵地飄著幾面旗幟。中間是中國國旗,兩邊是緬甸、老撾和泰國的國旗。因為船要進入緬甸再拐出來到泰國。我們肯定不能區分國土,因為這一片廣袤的大地是一個整體,湄公河就這樣,流經緬甸、老撾、泰國、柬埔寨、越南五個國家,最后在胡志明市附近注入太平洋。船上除了一些短途上下的當地旅客外,沒有別的游客,意外的卻有一對“老外”,帶著一個小小的孩子。老外是法國人,是一對年輕夫婦,可能都不到三十歲,只是老外的年齡不好判斷,二十多到四十多都差不多。原來他們是在泰國工作,這次是到中國版納旅游后,要返回泰國去。我真服了這對夫妻,竟帶著那么小的嬰兒,一路換著尿布,用奶瓶喂著飲料。后來我們在船尾照相,我奇怪的是他們居然沒有相機,示意要我們給他們三口照相,他們站在幾國的國旗邊,讓我們若干相機對準他們照,很高興,很得意。男的是絡腮胡子,長得帥,像某部電影里的主角。
這船只中途停了會兒加油。船和船主是泰國的,主人說,在這里加柴油比中國和泰國本土都便宜些。加油站也是一條好像不能動的破船,主人就住在船上,艙里擺著廚房的用品家什。當地人都黑,一眼就可區分出來。我們在船上吃了盒飯,算是午餐。這是出境后的第一餐,應該是從版納帶出去的,所以像是傣餐。
這船從早上九點開船,到晚上七點才到達泰國的清盛海關。
有資料說,我國西南和東南亞各國間,開展水陸聯運,比之雙方繞道南海,運距可縮短三千多公里,運費可降低60%,運輸時間可縮短一半以上。可是,要讓這水道暢通,還得清理河道,如果是在枯水季節,礁石會更加危險。顯然目前這一切還尚早,我們幾乎還看不到往來的船只。我們看到沿岸全是原始風貌,長滿莽莽的溝谷雨林、山地雨林和常綠闊葉林,遠方是望不到盡頭的森林。沿岸幾百公里可能全是無人區,沒有任何交通和道路。這條天然的水上大動脈,充滿野性,無拘無羈,波瀾壯闊。
它也許未來會成為一條“黃金水道”。
我們踏上泰國的土地后便與這條繼續前行的湄公河告別了。它無比豐沛的水量給我們留下了一輩子的印象。
下游的湄公河是東南亞五國政治、經濟、文化的大動脈,許多重要城市、港口和商貿重鎮坐落在湄公河畔。它的下游孕育了世界最大的糧倉——湄公河糧倉,聞名全球的四大米市均在湄公河畔。
我們的前方,是我們此行的目的地:金三角。金三角遙遙在望了。
金三角
金三角有太多撲朔迷離的傳說,神秘,恐怖,令人籠罩在層層迷霧之中。這之前我看過不少有關金三角的書,朋友鄧賢的《流浪金三角》將那里描述為一個在人間天堂和地獄之間的地方。多數人是抱著歷險的愿望去那里的。
我們是在十月份從版納乘船,經湄公河去那里的,水程要整整一天,穿過原始風貌的無人區的河流,我們從清盛海關入境到清萊,第二天坐車一個多小時到達金三角的中心地帶——有名的美斯樂。這是一片丘陵地帶,周圍是一望無涯的林木叢林,一片綠色,當然不見罌粟花,也許云深不知處,也許真的絕跡,總之,我們見到的同平時見過的景色一般無二,只有路邊的一個牌子上赫然寫著泰文的美斯樂。
車停在一個商店旁,這是在金三角遇見的第一家商店,店面不大,兩間通屋,一間有柜,類似酒吧,另一間是吃食小商品。主人是個五十歲左右的女人,竟是中國人,一口云南話,一問,是保山的。他丈夫是國民黨軍隊某將軍的警衛員,一家人在此定居了,成了老外。同行的人都在記錄她的講述。說實話,對這段歷史我只知道個大概,也無心去細察,心不在焉地向這片神秘的土地眺望。她很熱心地倒茶,并拿出幾瓶酒請我們喝,有種自泡的紅色藥酒,據說泡有虎骨,喝了一口,很苦。她的女兒也在店里,我們紛紛請她們一起照相,她們并不推讓,很自然地讓我們照。周圍很靜,沒有路人,車也少,一直到另一批游客到來,我們才告辭。久聞這里匯聚了諸多民族,如山地的阿卡族、不斷向南遷徙苗族、被迫更改族名的漢人,叫果敢族、從山洞中走出來的佤族以及發源于青藏高原的克欽族。可是一路上我們見到的都是漢族。而且都是中國人,會說漢話。細問之下,原來全是當初潰逃到這里的國民黨部隊殘部的后代。這種特殊的族群構成了金三角特殊的人文景觀。
接著我們便參觀了泰北義民文史館,這是2004年2月落成的,是義民們自費建成的。義民這兩個字所包含的含義真是難以言說,因為他們不是泰國人,是中國人,而又住在泰國。館內陳列著諸多照片,講述了這一段慘烈的歷史。眾所周知,國民黨李密殘部在大陸解放時逃到這里,后有追兵,前有泰緬部隊,他們有國不能歸,有家不能還,盤踞在異國,多重打擊輪番而至,就這樣在異國它鄉逃竄,奔波,戰爭,掙扎,茍且偷生,于是同毒品結緣。這段歷史不是本文所能表述的。我只是覺得歷史的玩笑有時開得太大,讓人笑不起來。只因為他們也是炎黃子孫,所以我們的關注只能從人性的角度去體察,后來我們在趕路大巴上看了一部上下集的電視片,叫《異域》,就寫了這段鮮為人知的故事,政治是背景,電視著重寫人在這段史實中的悲慘經歷。看完了才知道編劇是臺灣的柏楊。
后來我們又參觀了禁毒展覽館。照片和實物展示了嬌艷無比的罌粟花和它制造的罪惡……據說早在新石器時代,人們已在小亞細亞及地中海東部山區發現了野生罌粟,公元前一千五百年前后傳入埃及,公元初傳入印度,公元六七世紀傳入中國,那時是唐代。最早的罌粟花主要用于觀賞,鴉片也僅限于藥用。一千年后,它成了美艷的妖魔。
關于毒品,它的故事和傳說同金三角一樣多。
我一直設想能遇到鄧賢紀實長篇中遭遇的情節,可是沒有,一路安寧,沒見到火拼的戰事,也沒見到背槍的山民,更沒有見到什么海洛因。
我不知道是國際社會對金三角替代種植的計劃生了效,還是那些深山里仍然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在現今的旅游線路上,什么也看不到。我們在一處路邊的民居前停了車,只有幾小孩好奇地望著我們。他們穿著破舊,顯得十分無聊。屋舍也破舊簡陋。我以為是貧窮催生了繁榮的金三角。這個惡性的循環能從此畫上一個圓圈嗎?
如今我們在這里讀到一則廣告:“走進金三角,走進群山,觸摸自然,感受文化,探尋機會;高山、河流、森林、巖石、氣候和動物……所有的一切,獨一無二、充滿誘惑;混合的族群、茅草屋、艷麗的服飾、美食和自然習俗,邁向新世紀的腳步——一塊神秘的土地;歡迎你到這里來……”這是緬甸撣邦第二特區公布的旅游指南中的一段話。也許旅游業為這個金三角注入另一種替代的資源?
也許我們得像鄧賢一樣,一個人冒著不懂語言,人生地不熟的種種不便只身獨闖金三角,在那些深山老林中,才能真正掀開傳奇之地的朦朧面紗?
后來我們在泰老緬三國交界處沖刷出的一片江心三角洲上眺望,這是一個特殊的位置:前方水面的左邊是老撾,右邊是緬甸,我們正站在泰國的土地上。人說:這里就是金三角!三角洲上有一尊金碧輝煌的大佛。金也有了,三角也有了。金三角成了一個景點。所有的歷史傳說都融匯到這一個點上了。但愿那金佛的一笑,泯滅世間的一切苦難。
罌粟花開的二三月,早春乍寒呢。
素可泰
我以前來過泰國,以為泰國就是曼谷、海灘、人妖、水果,現代的城市和自然的景觀,卻沒有去過素可泰,以為這是又一處大同小異的金碧燦爛的皇宮或皇寺。其實,泰國最值得去的地方是素可泰。我們是從清邁乘了五個小時的車去的。目的是從素可泰乘飛機去曼谷,順道去了素可泰王朝的遺址地。
不料,這個順道成了最難忘的地方。
一見到那些斷壁殘垣般的建筑和佛像就讓人目瞪口呆。
震驚!是的,只有這兩個字。
一大片高聳的廊柱,像神話中的森林,巍峨直指藍天,造型各異的塔林則如城堡般散落在夢幻的世界,而幾尊坐佛安詳地拈花一笑,瞇眼注視著這片有著斷壁短墻的王國。時光退回去六七千年,中國那時是元朝,這里卻是泰國第一位國王的居住地。他在素可泰發明了泰國的文字,同時讓他的子民安居樂業,建立了一個類似神話的王國。昔日的國王、嬪妃、衛士、民眾都同時間一起走了,此地留下了傳以后世的佛教、信仰、藝術、建筑和理想……這一片密集的建筑群仿佛是將他們所有的崇拜、審美、匠心都凝結在這里了,那些高大的廊柱是用這些虔誠粘合的,不是巨石,不是水泥,而是一種用石塊、紅土、泥巴混合而成的材料筑成,用手一摸,異常堅硬,手感溫潤,有的地方看得出是用另一種材料補過,也不是通常我們所知道的材料,協調地粘合在一起,好像原本就是那樣的,貼著時間的補丁,卻殘缺般完美。
人站在這廊柱間,很渺小,兩排巨大的廊柱通向坐佛處,像被誰揭去屋頂或穹頂的某段時光隧道,就徑直走到佛的面前。那種莊嚴中略帶一絲兒敬畏和恐懼,因為周遭很靜,全是巨大的高聳的建筑群包圍著你,靜立的默不作聲的化石般的身影帶著幾百年變幻的歷史重量,無形地壓迫著你,你便不得不匍匐下去,向那光潔的、面容細致的、微笑不語的坐佛叩拜。
我之所以統稱佛像是因為我不知道這是哪一尊佛。是釋迦牟尼嗎?
這里有多座佛像。佛門深似海。
在外圍還有一尊站立的佛像,豐腴而美麗,這當然不是形容菩薩的語言,讓懷著敬仰的心無語,或者還是說菩薩莊嚴吧。雕塑得非常光潔細潤。這時的感覺從敬畏變為愛戴。
而除了佛像外的雕塑,卻都是粗獷粗糲的,短墻,圍墻,平臺,基座,臺階,地面,都有一種粗獷奔放的氣勢,好像是同安詳和平的佛像構成對比和反差。
在這片遺址的后部,還有佛寺的地基和平臺,引人注目的首當那些依然完好如初的多座佛塔,遠望像是倒立的包谷狀,近看卻是層層疊疊的佛塔,大塔上是無數小塔,塔上有塔,壘成圓柱體,頂部是圓錐形,造型都異常精美奇特,是受印度和斯里蘭卡的影響嗎?我說不準。而有的建筑,特別是門墻和浮雕的建筑,仿如到了緬甸的吳哥窟。我是頭一次見這種建筑,遠不具備相關的知識,只能從感性上加以猜測。在這靜寂的建筑群里,惟有一些鴿子在塔身間的空隙里飛翔,讓靜態的建筑有了動感,有了生氣,有了靈韻。我想拍下那些翻飛的鴿子,可是3倍變焦的鏡頭拉不過來,可見那些高高的塔寺尖頂有多高。
周圍的大樹都是兩人合抱圍不過來的。在樹根處,我見有一對學生樣的年輕人在讀書。沒有比這種環境氛圍讀書更動人的地方了。書會同人融為一體。信息會靜默地滲入全身,有如這片遺跡,將任何喧囂和紛繁,變成一種簡單的純潔的思慕。
我可以去查相關的史料,可是我想還是算了。保持它的神秘和未知,也許是游客最佳的選擇。那些奇特的印象會比相機更能震撼心靈。
據說素可泰的國王曾兩度去過中國。我們來此,算是七百年后的一次回訪吧。他是如何去中國的呢?騎象還是騎馬?他肯定不會坐轎子罷?他不遠萬里的跋山涉水,比我們今天要艱苦萬倍,他從中國帶回什么呢?史書上有記載嗎?這個王朝只存在了二百年,在二百年間創造了這種輝煌,真的了不起。能為世界留下一個王朝背景的朝代不多。于是這一切都留下了想象的空間,夠我很長時間去回味。
素可泰,像它的名字一樣:幸福的黎明(或快樂的開始),一個不去會終生遺憾的地方。那是泰國文化和藝術的搖籃呀。
孔明燈
這次在泰國竟然見過兩次放孔明燈。孔明燈原是中國的產物,在國外一見,即刻有種親近感。在中國各地,都有放孔明燈的傳統,有的在七夕、七月半、中秋,也有在春節的。孔明燈也叫文燈、天燈,古代就有,是不是孔明發明的,無考,不過都寧肯相信是孔明發明的,因為它是一種智慧的產物,同孔明掛勾,理所當然。傳說是這樣的:當年孔明在平陽被司馬懿圍困,全軍上下束手無策,諸葛亮妙計一出,命人拿來白紙千張,糊成無數個天燈,再利用煙霧向上的引力帶著它們升空,一個個小小的天燈升起,營內的人便咋呼著:“諸葛先生坐著天燈突圍啦!”,司馬懿竟然信以為真,被蒙騙了過去。此計解了圍。不過我倒是相信這燈帶著“雞毛信”,可以帶出求援訊息,召來援兵。這種天燈似乎比周朝的烽火臺或者近代抗日戰爭中的“消息樹”更為聰慧。它升得高,特別是在西南,山地起伏,多叢林、險道,有時眼能看見之地,要趕到那里得走上一兩天。用這種能升空的燈,飛過峽谷,越過叢林,進行通信聯系,傳遞消息真是天才之想啊。燈是隨風而去的,孔明不是會算天象嗎?我甚至猜想,它用不同的顏色可以傳遞不同的軍情或信息呢。還有另一傳說,說天燈有點像孔明先生所戴的帽子,以形狀命名,叫孔明燈。還有種說法,說這燈是古代人祭祀才用的,并不是后來作為傳統節日之用。這些都不可考,也沒有人去考證。這傳說傳到東南亞,總是令人欣慰的。
我們是在巴塔雅見到放孔明燈的。我們一下就圍了上去。燈很大,成筒狀,直徑在八十公分左右,高約1公尺,全紙的,上方封口,下方框中央有一個點煤油的小裝置。眾人牽著四邊,捻子點火后幾秒鐘再放手,燈就飛上去了。我們放時,團長楊紅昆掏出筆來,在紙上寫了四個字:平安是福。于是燈就帶著我們的祈愿飛天了。當時放的人多,一個個燈在看不見的風中排成隊形,亮晶晶的,慢慢變遠變小,同天上的星星化為一體,像人工的星際圖,煞是好看。那晚沒月,沒出現天上一燈滿,引起萬燈明的壯景。
另一次在沙梅島,是當地人自娛自樂的活動。燈要小一些,做得簡陋些。不像在巴塔雅是供游客放的,每盞收費兩百銖。這里是在海邊,海風一吹,燈就飄了過去,開始還搖搖晃晃,醉酒似地,慢慢穩定了,一下飛得很遠了。
我望著那些天燈,總沒有熄滅的,都是漸行漸遠,成了一小點星星,最后就消失在夜空。身邊的海浪奏著節拍,像是輕弱和緩的掌聲,向這些靈性般的燈送行。令人想起一句古詩:十年心事十年燈。
孔明肯定想不到這燈相傳幾千年,傳到了異地他鄉。
據說現代人放孔明燈多作為祈福之用。也有另一種說法是將霉氣和壞運氣帶走,鄉村放風燈忌諱它落在村內。我當時面對繁華的巴塔雅,就擔心它會不會落在市區內引起火災。許是這里不遠就是海,我的擔心是多余的。后來我看到一則報道,說2003年,馬來西亞檳城州的華人按照民間習俗在農歷正月初九升起孔明燈慶祝“天公誕”, 數以千計的孔明燈在夜空飄行,不料影響了當地國際機場的飛機起降,飛機只得繞道飛行。
放孔明燈是一項十分有趣的事兒,童年的歲月就被喚醒,想起祖先發明的兔兒燈、鯉魚燈、青蛙燈、走馬燈、皮影燈……可是在城市,它可能會帶來安全的隱患,就像放煙花爆竹一樣,可能不會被放行。想到這里,心里充滿遺憾。
不過,這次在國外看到家鄉的東西,令我記憶深刻并為之感動。
海灘上的熒光
泰國的沙梅島有一個很美妙的名字。
從巴塔雅坐船要一個多小時才到。巴塔雅明顯是一種譯音,而沙梅島這兩個漢字卻給人一種親切感,漢字這種符號天生帶有意象,沙梅兩個字是古詩中頻率最多的字,有這種意境在先,一到沙梅島,有一種回到古代的感覺。果然島不算大,沒有多少現代商業的侵入——一個古樸幽靜的小島就展現在眼前。除在島中心有一條小小的商業街,排滿小小的商店外,在海邊,只是一排排休閑的躺椅。游人也不多,多是本地居民,休閑似乎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這是難得的。我們都習慣忙碌奔波的生活,只是到外地旅游才能休閑一下,能將休閑作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就顯得異常珍貴了。
有一對情侶在躺椅上私語,爾后,女的在畫畫,是碳筆的風景素描。
有一個女生在專心致志地看書。
有一群年輕人自己在海邊鋪了塑料布,席地而坐,擺開食品,吃了起來。
岸邊沙灘的樹藤間,幾個半大的孩子在玩皮球。
他們皮膚很黑,看得出是本地人。
正是正午,太陽瀉下,也不太熱,海面風平浪靜,水溫正好,在這里游泳真是享受。我的感覺是水上水下的溫度是一樣的,人就能自由出入其間,渾然一體。沙灘上有當地人給你按摩,擦一種什么很香的油,仔細地抹在身上按摩。你可以閉眼睡上一覺,因為足足要按摩一個多小時。收費是兩百銖到三百銖,因為據說是用的香料油不一樣。
整個下午,海灘上都是很清靜的。
礁石,椰樹,熱帶叢林,小小的漁船,一幅天然的風景畫。
從傍晚開始,海灘上才熱鬧起來,那些躺椅上漸漸地布滿人影,我猜想也多是本地人,因為游客并不多,本地人是將這里作為他們休息的客廳,也有在這里進行晚餐的,一大家人或一群人聚在一處,擺開食品,吃喝起來,這情景一直持續到晚上。可能是連帶夜宵一起進行了。這種休閑的方式同國內是大異其趣的,因為就在家門口休憩和用餐。不必要趕車或開車回家。
所有的海鮮都是剛捕撈上來的,算得上是真海鮮。
我們感興趣的還是海,對于長年生活在都市的人來說,海是新鮮的神秘的,充滿了無以言說的魅力。海平面漸漸隱去,同夜色融為一體,這也叫海天一色罷。只有溫柔的嘩嘩聲,那是海均勻的呼吸。沙灘上燈光不多,有幾間類似酒吧的地方亮著燈,也不見霓虹燈,也沒有喧囂的歌舞廳,在離海邊最近的躺椅邊,只有賣小食品的幾盞燈火,于是人們都籠罩在四合的夜色中,享受同自然最親密的接觸。
人在這種靜靜的氛圍中,在海浪溫柔的節拍中,最容易陷入遐思。這時你遠離塵囂,心潮緩和,想無邊大海中無盡的謎,城市和塵世都悉數遠去。我們都靜默了好久,我不知道同行的人都在想些什么,但肯定掉入了一種平時無法深陷的思緒。人世的影像如飛一般閃過,終究被這無邊無際的大海淹沒。幾百年前的魯濱遜肯定同我們不一樣,因為他要為生存而煩惱。那天正是禮拜五。
忽地,在潮水消退的沙灘上,我們看見一個身影。佝僂著腰,手上有一樣東西,像一把掃帚似地,在沙地上掃過。他很仔細地在一塊塊沙地上清掃。看了的人過來說:我們開始中央臺的“正大綜藝”,請問,他是在干什么?
難道真有人在晚上的沙灘做清潔工作?我說:是在清掃。
多人答:在搞衛生。
只有一個人說:可能是在找什么東西罷?
對了。這個當地人確實是在找東西。他手上的家什就類似是一個掃雷器,原是一種金屬探測儀。他找遺失在海中的被浪推到沙灘的金屬:錢幣或是金銀手飾。他的工作是每晚進行,并以此為生。這么說,掉在海里的東西不少,不然,他就無法維持生存。我驚異大海還能以如此的方式養活人。
我們于是走到沙灘去,脫了鞋,也在濕漉漉的沙灘上尋覓。我們并不是指望也撿到一個金手飾,我們只是想拾得一點好奇心。
果然,大家就不約而同地發現一個驚喜:在沙中,竟然有一顆晶瑩的發出幽藍色的寶石般的東西。我們小心地用手去拿,卻瞬間不見了,翻翻沙,什么也沒有了。
這就勾起了我們的好奇。
終于在不遠處,我們又發現了一粒這樣的寶石。
這次我更小心了,用手將這一小片沙淘起,在手上就有那點綠藍色的光斑。我不敢動,保持姿式,向岸上走去,我想看個究竟。到了有燈光處,我看手指上的沙,卻是平平凡凡的沙,那顆珍寶已不翼而飛了。
我們終于悟到這可能是一種聚集在一處的磷光。
我見過許多沙灘,只有在這片寧靜的海邊才見到這自然的杰作。
大自然有許多奇妙的東西,都只存在于天籟之中。
這藍瑩瑩的寶石是那么動人又那么虛幻,有如我們在遺世中的一段夢,帶來記憶中的閃光。
有人稱這是泰國的天堂島。我以為它名副其實。
責任編輯 高 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