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78—2005年間,勞動力、資本與自然資源投入對中國經濟增長的貢獻率之和約為80%,而經濟制度變革與知識進步的貢獻率之和約為20%,中國經濟的總體增長質量良好,且已走出低谷,步入了良性增長的軌道。但經濟增長質量的提高主要依賴于經濟制度變革所帶來的資源配置效率改進,制度變革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為16.95%,大大高于知識進步的貢獻率(僅2.04%)。這一方面說明中國的改革開放戰略比較成功,制度變革促進經濟增長的績效比較顯著;另一方面也說明中國在知識進步方面尚需大力推進,“建設創新型國家”戰略的提出非常及時。
關鍵詞:中國經濟增長;制度變革;績效評價
中圖分類號:F272.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8-5831(2007)06-0070-05
經過20多年的改革與發展,中國經濟已經躍上了一個新的臺階,人均GDP在2002年突破了1000美元大關,在2005年更達到1700多美元。然而,中國經濟目前的增長速度雖然很快,但增長質量并不高。據估算,中國每創造1美元國民生產總值。消耗掉的煤、電等能源是美國的4.3倍、德國和法國的7.7倍、日本的11.5倍;GDP增長中有高達60%以上來自固定資產的投入;一臺售價79美元的國產MP3,國外要拿走45美元的專利費,中國企業的純利潤只有1.5美元。顯然,這種“高投入、高消耗、高排放、不協調、難循環、低效率”的粗放型經濟增長模式很難長期維持下去。因此,中國領導人及專家學者在很多場合都把轉變經濟發展方式、提高經濟發展質量作為經濟發展最緊迫的任務之一。
那么,自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經濟的增長質量究竟如何呢?改革開放(或者更專業地說是“經濟制度變革”)對中國經濟增長的貢獻又究竟有多大呢?本文將基于1978-2005年間的中國宏觀經濟數據,借助Eviews經濟計量分析軟件,運用改進的經濟增長理論模型,對此進行較為嚴格的測度研究。
一、理論模型與分析框架
自亞當·斯密(Adam Smith)發表《國富論》以來,衡量財富創造的經濟增長理論一直是經濟學研究的核心內容。主流經濟學認為,經濟增長的決定因素不外乎以下四個:(1)人力資源,即勞動力的數量和質量;(2)自然資源,即土地、礦產、能源、環境質量等自然稟賦;(3)資本形成,即機器、廠房、道路等基礎設施;(4)知識,即科學、工程技術、管理、企業家精神等無形要素。經濟學家通常用下列總量生產函數(aggregate production function,簡稱APF)來描述總產出與上述四大要素的關系。
Q=Af(K,L,R) (1)
其中:Q代表總產出,K代表資本投入,L代表勞動力投入,R代表自然資源投入(主要用土地數量來代表),f代表函數關系,A代表廣義技術進步因子(又稱“全要素生產率”或TFP)。顯然,A值越大,說明廣義技術進步水平越高,經濟增長質量越好。可持續發展能力越強。
最早對廣義技術進步進行測度研究的經濟學家是Solow,他用產出增長率扣除勞動和資本貢獻之后的余值,來度量經濟增長中的“技術變化”(technicalchange,簡稱TC)。Cobb和Douglas則用下列函數形式來擬合經濟增長過程。并求解A值:
Q=AKαLβ (2)
其邏輯依據是:土地數量是自然資源投入的最佳代表變量,由于一國擁有的土地數量基本上是固定不變的,因此這一變量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就可以忽略不計。
但這種邏輯顯然不太站得住腳:自然資源包括土地、礦產、能源、環境質量等多種要素。如果說在農耕經濟時代以土地數量作為自然資源投入的關鍵變量還說得過去的話,那么在工業經濟時代把土地數量作為自然資源投入的關鍵變量就有些不合時宜。盡管擁有的土地數量保持不變,但對土地的不斷索取使土地的自然品質和生態價值處于持續衰減之中。今日一畝地,與100年前未曾開發之一畝地,顯然不可相提并論。因此,自然資源投入對經濟增長的貢獻不能被簡單地忽略掉。正因為過去在經濟增長核算中忽略了自然資源投入的作用,才誤導世人,導致了濫用資源、犧牲環境的惡果。
此外,新制度經濟學也反復論證了制度安排對于經濟績效的決定作用。對于中國這樣的轉型經濟而言,制度變革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尤其顯著。換句話說。Solow余值(TC)或全要素生產率(TFP),既包含了知識進步的貢獻,也包含了制度變革的貢獻。為了將制度貢獻部分從全要素生產率中分離,就必須將制度變量S(Structure)與知識(A)、資本(K)、勞動力(L)、自然資源(R)一同納入經濟增長模型,從而得到:
Q=Af(K,L,R,S)=AKαLβRγSη (3)
式中,α、β、γ、η分別代表資本、勞動力、自然資源、制度的產出彈性。
將(3)式兩邊取對數,模型可以變為如下雙對數形式:
lnQt=lnA+αtlnKt+βlnLt+γlnRt+ηlnSt (4)
以下,筆者就用(4)式來分析中國經濟的增長質量及經濟制度變革的績效。
二、數據來源與變量說明
本文數據(表1)均來自1981-2006年各年度的《中國統計年鑒》。其中:

總產出Q,用“國民總收入”(折算為1978年不變價)來代表。
資本投入K,用“固定資本形成總額”(折算為1978年不變價)來代表。該變量本來應該用每年的“資本折舊額”來表示最恰當,但因這一數據很難得到,所以根據“新的不來,舊的不去”的新舊資本替代關系,用每年的“固定資本形成總額”來代替。
勞動力投入L,用“就業人數”來代表。
自然資源投入R,用“能源消費總量”來代表。究竟用什么東西來衡量自然資源投入最合適呢?鑒于工業革命始于蒸汽機的發明,而工業經濟以能源的大規模使用為主要標志,因此可以說工業革命實際上就是一場“能源革命”,工業經濟實際上就是一種“能源經濟”。由于持續的經濟增長發生于工業革命之后,因此在經濟增長核算中用能源消耗量作為自然資源投入的代表變量再恰當不過。事實上,無論能源使用效率如何。能源消耗量都與自然環境的負荷成正比:如果能源使用效率較低,那么較高的能源消耗量就意味著更多的能源礦藏被開采和更多的廢物被排放;如果能源使用效率較高,那么較高的能源消耗量就意味著在毀掉較少能源礦藏和排放較少廢物的同時,要從自然界消耗掉更多的原材料物質資源。無論哪種情況,最終都要自然界為經濟增長中的能源消耗增長買單。
制度變量S,用“國有單位就業人數占全部就業人數的比重”來代表。由于中國自1978年以來的制度改革以政府逐步放松管制、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為核心內容,以實現“小政府、大服務”為基本目標,因而“國有單位就業人數占全部就業人數的比重”就成為衡量改革進展程度的最好指標。
三、結果與討論
基于公式(4)和表l中的數據,我們運用Eviews計量分析軟件,在消除數據序列的多重共線性和自回歸性之后,得到如下結果(表2)。
經過整理還原,得擬合模型為:
Q=0.018 5K0.5378L0.7128R0.0285S-0.3226 (5)
從表2可以看出,上述模型擬合結果非常理想,各項數學檢驗的結果均令人滿意。樣本決定系數R2與修正樣本系數R2分別達到99.5%和99.4%以上,說明模型的擬合優度很高;F-檢驗和t-檢驗結果表明,無論模型總體還是每一個模型變量均在1%的信度水平上具有顯著性,模型變量之間基本上不存在多重共線性關系;D-w檢驗值達到1.64,說明模型的自回歸性基本排除。可見,該模型很好地反映了中國經濟1978-2005年的實際增長情況。
由(5)式可知:中國在1978—2005年期間,勞動力投入(就業人數)對國民總收入的產出彈性最高(β=0.7128),資本投入(固定資本形成)的產出彈性次之(α=0.5378),經濟制度變革(國有單位就業率下降)的產出彈性第三(η=-0.3226,負號表示國民總收入隨著國有單位就業率的下降而增長),自然資源投入(能源消費)的產出彈性列倒數第二(γ=0.0285),知識進步因子最低(A=0.0185)。結合國民總收入和各要素投入的年增長率,就可以求出1978-2005年各要素對中國經濟增長的貢獻率(表3)。

如表3所示。中國1978-2005年的經濟增長中,資本投入(K)的貢獻率高達61.47%,居絕對主導地位;經濟制度變革(S)的貢獻率16.95%,緊隨其后;勞動力投入(L)的貢獻率16.50%,略低于制度變革:而自然資源投入(R)和知識進步(A)的貢獻率低得可憐,分別只有1.44%和2.04%。這說明改革開放以來的中國經濟增長具有典型的投資驅動型特點、轉型經濟特點和勞動力密集型特點,盡管經濟總體增長質量不低(制度變革與知識進步的貢獻率之和達18.99%),但經濟增長的知識含量很低,增長質量的保持主要得益于經濟制度變革的持續和深入。
進一步分階段考察,可以看到:(1)資本投入的貢獻率從1979-1989年的45.41%,到1990-1997年的70.08%,再到1998-2005年的68.25%。先上升后下降,但總體偏高。說明中國經濟增長對投資的高度依賴沒有改變;(2)勞動力投入的貢獻率從26.90%到17.83%再到6.06%,一路下降。說明中國經濟增長的“勞動力紅利”正在消失;(3)自然資源投入的貢獻率從1.79%到1.09%再到l.45%,先下降后上升,但總體水平不高,波動也不大。說明近年來中國經濟增長中的自然資源消耗率有反彈上升的趨勢,但依靠提高自然資源消耗來追求經濟增長的道路是走不通的;(4)經濟制度變革的貢獻率從8.27%到8.88%再到31.45%,一路飚升。說明“改革”對中國經濟增長的影響越來越大,民營經濟日益成為經濟增長的主力軍;(5)中國經濟的總體增長質量(經濟制度變革與知識進步的貢獻率之和)從24.38%到10.51%再到21.69%,先下降后上升,說明中國經濟增長總體上已經走過了U形曲線的底部,進入了良性增長的軌道。但知識進步的貢獻率從16.11%到1.63%再到-9.76%,一路下降。說明中國經濟增長中的知識含量越來越低。近年來甚至出現技術退化,值得引起重視。
四、結論性評論
中國經濟增長質量是近年來被普遍關注的話題。關于經濟增長質量的測度,在理論界也充滿爭議。本文基于主流經濟學的經濟增長理論,同時考慮到中國經濟面臨資源環境約束和制度轉型的特點,將自然資源投入和經濟制度變革因素納入經濟增長模型。得出了高度符合中國自1978年以來經濟增長實際趨勢的擬合增長函數。計量結果表明,勞動力、資本與自然資源等有形投入要素對中國經濟增長的貢獻率之和大約為80%,而經濟制度變革與知識進步等結構性要素的貢獻率之和大約為20%,中國經濟的總體增長質量較好,而且已走過低谷、進入了良性增長的發展軌道;但經濟增長質量的提高主要依賴于經濟制度變革所帶來的資源配置效率改進,而科技創新與知識進步所產生的技術效率改進微乎其微。
導致這一結果的主要原因是。近年來中國經濟增長主要依賴于民營企業的成長,包括由國企轉制的民營企業和“草根型”民營企業。但前者目前主要忙于產權重組和資本運作,暫時還較少顧及科技進步和知識創新;而后者大多數起點低、底子薄,而且長期以來在融資政策上不如國有企業,在稅收政策上又劣于外資企業,成長能力受到了極大的制約。資本的缺乏導致其不愿將有限的資本投入到高風險的高新技術產業,因而通常會選擇發展技術含量不高的勞動密集型產業。
但從長遠來看,由于中國經濟增長中資本投入的貢獻率已經偏高,勞動力投入的增長潛力已經接近極限。自然資源投入對經濟增長的作用本來就微乎其微,經濟制度變革(國有單位就業率的下降)又不可能無限制地進行下去,在不遠的將來總有一天會完成,因此,中國未來經濟增長的潛力和希望主要還在科技創新與知識進步上。只有在這方面下大工夫,出大成效,中國經濟的可持續增長才有可能實現。可見,“建設創新型國家”戰略的提出正逢其時。
(責任編輯 彭建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