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注重對詩人思想的研究可以更好地理解詩歌并檢驗詩歌的效用與功能。詩人生平及思想的發展軌跡會對作品的產生起到重要的建構作用。葉芝在其獨特的象征主義詩學思想指導下進行創作。魔幻詩學和智性詩學是其象征主義詩歌理論的核心組成部分。葉芝的魔幻智性詩篇體現了在魔幻這一整體構架下詩歌引導讀者發現和享受解讀詩歌智性美時所感受到的令人愉悅的詩歌效用。
關鍵詞:葉芝;象征主義詩歌理論;魔幻詩學;智性詩學
中圖分類號:I07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8-5831(2007)06-0101-06
一、引言
詩歌研究不能排斥對詩人思想的研究。研究詩人思想是為了探討詩人創作的心理軌跡和動機。梳理詩人的思想是為了更好地理解詩歌并檢驗詩歌的效用與功能。不顧創作背景和閱讀效果的純文本批評不能滿足讀者對作品的全面了解。詩人的生平及思想的發展軌跡會對作品的產生起到重要的建構作用。葉芝以象征主義著稱。象征主義是其詩學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葉芝通過借鑒、吸收與挖掘前人的象征思想和理論后,逐漸形成并最終構建了自己獨特的象征主義詩學理論,并在此理論的指導下進行創作。可以說,葉芝的詩歌是“純粹地踐行自己的詩歌理論而進行的創作”。
二、詩歌與詩人思想
語言是符合人類與自然發展規律的由人類共同創造出來進行相互間交流的工具。詩歌作為“時間藝術”,其賴以生存的工具就是文字。作者主要運用文字來表達自己的思想,閱讀者也主要是通過文字來理解作者及其作品。以人們更好地交流為前提,單一文字的意義和涵義是已經被人們制定好了的。但是這些單個的文字一經組合,其意義就發生千變萬化。詩歌是一種藝術,而且是最高形式的藝術。詩人,出現在詩歌之后,但詩人創造了詩歌,活在他的詩歌里,靠作品顯現一切。因此,有什么樣的詩人就有什么樣的詩歌,就有什么樣的思想、精神或者情感的表達。
思想內容是一切文學作品的核心和靈魂。是作者意圖和感受最真實的表達。詩人通過創作詩歌,表達了他對詩與思、詩與現實、詩與藝術的理解和洞察,體現了他對藝術的精益求精。對不同生存狀態下的人與事物的敏銳觀察,抒發了詩人對生活的熱愛,揭示了詩歌與生命的內在聯系和心靈細微處的波折與痛感。每一首詩的內容與主題都是詩人在特定環境下思想的真實流露,是詩人創作的心理軌跡和動機的顯現,是詩人思想透徹的感受與表達,是審美的詩行,是具有啟示性的靈魂的透析和撫慰。因此,詩歌研究不能排斥或割裂對詩人思想的研究。梳理詩人的思想能更好地理解詩歌、分析詩歌、鑒賞詩歌并檢驗詩歌的效用與功能。華茲華斯提出“詩是詩人情感的自然流露”。表明詩人非常重視自己的主體精神與思想如何在萬物那里得以實現。華氏詩歌與其說是對大自然的贊美,不如說是對詩人心靈的贊美和對思想的崇拜。可見,恰是詩人的心靈或思想賦予詩人一雙發現美的“慧眼”,讓他可以捕捉和感受到藏匿在宇宙萬物千變萬化形式下唯一不變的美的本質。
時代創造了文學,同時,文學也創造了時代。詩歌,如同所有文學作品一樣是時代特征、政治經濟環境、社會歷史文化氛圍等多重因素交疊的產物。它反映了詩人在其特定的生活空間中受到主觀意志以外的客觀環境為其創作提供的某種模式的影響,這種影響很大程度上決定了詩人對藝術與生活、現實和真實關系的思考與探求。有什么樣的思想和哲學意識,就會有什么樣的文學和藝術。比如。在西方由中世紀的神本位向文藝復興后人本位的歷史位移過程中,人由神與自然萬物之間的中介直接成為自然萬物的支配者。受“人本主義”思潮的強烈影響,以莎士比亞為代表的詩人、作家們圍繞“以人為中心”構建價值體系,創作出許多不朽的文學著作。,總之,個人的微觀因素與社會的宏觀影響相結合造就了詩人獨特的詩學思想以及在此思想指導下進行的詩歌創作實踐。以象征主義聞名于世的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葉芝,一生鐘愛象征。在借鑒并重新挖掘前人的象征思想及理論后,逐漸形成并最終構建了自己獨特的象征主義詩歌理論,并在此理論的指導下進行詩歌創作。其中,魔幻詩學和智性詩學,作為其象征主義詩歌體系的重要和主要組成部分,指引葉芝創作出大量優美的詩作。這些作品流溢著一種充滿張力的魔幻美和一種動人的智性美,使人不自覺地進入一種夢幻狀態、一種神秘的幻境和一種超自然的迷狂氛圍中。
“藝術應該表達思想,藝術家應具有智性力量”。這是葉芝的人生哲學和美學觀點。他本人十分欣賞并注重思想和智性,這種偏愛隨著歲月的流逝與日俱增。葉芝的哲學或美學的思想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他的詩學思想,而詩學思想指導他的詩歌創作。可以說,葉芝的人生哲學和詩學思想影響并決定了其詩歌的發展歷程,表明了在不同創作時期詩人迥異的心理狀態并進一部影響其寫作狀態,從而確定了他詩作的主題和內容,指引他選擇什么意象,運用什么藝術手法,如何構建與之相應的詩作風格以及傳達怎樣的詩學理念并展現何種詩歌魅力。
葉芝認為,“哲學或批判的力量對于詩人來講即詩人的智性,而詩人的哲學即詩人的思想,這種思想應該是個人印象和隱秘智慧”。他的詩具有鮮明的個體獨特思想性。而這種思想來源于他的魔幻象征主義。在這一詩學思想的指導下,葉芝筆耕不輟,一生積極創作并提出魔幻象征詩歌新理論,在踐行理論的同時又反過來進一步補充和豐富其理論,進而提出了智性象征的詩歌理論,最終構建了葉芝完備的象征詩歌理論體系。葉芝因此成為當之無愧的魔幻智性象征主義詩人。
象征是葉芝一生的追求。從少年時期開始,葉芝接受了良好的學校教育和濃郁的家庭文化熏陶與培養,這為其后來詩學的發展打下了堅實的基礎。而他與象征一見鐘情,自覺地學習、研究象征并將它運用于自己的詩歌創作中。他初登詩壇時,恰逢浪漫主義衰落,前拉斐爾學派和唯美主義盛行的交互時期,文化修養濃郁的家庭熏陶使葉芝接觸了大量英國浪漫主義大家的詩作,其早期詩作仍然具有浪漫主義的華麗風格并善于營造夢幻般的氛圍。而最令葉芝著迷的則是浪漫主義詩作中運用的象征手法以及象征主義傾向的顯現,尤其是布萊克的二元對立象征體系和雪萊給予他的三種意象,即“尋求隱秘智慧的青年、擁有這種智慧的不老長者和供沉思獨處的孤塔的意象”。后兩個意象尤其使葉芝受益頗深,成為他后期詩作的主要意象。同時,葉芝還是一位神秘學愛好者。他對于神秘學的豐富知識和頻繁實踐為其詩歌創作與獨特象征主義理論的提出奠定了扎實的基礎,更為重要的是,為他后期詩歌理念的發展與完善輸送了豐厚的養料,最終有助于他完成其獨特象征主義詩歌理論體系的構建。受神秘學的影響,葉芝擁有了一雙發現魔幻的“慧眼”:他從看似平凡的愛爾蘭大自然中發現了魔幻的魅力。從愛爾蘭民間文學傳統和神話中找到了掩藏已久的魔幻美。葉芝希望所有的文學創作都要建筑于愛爾蘭民間傳統之上來創造一個想象中的愛爾蘭,因為“這些傳統和神話保存了愛爾蘭古老悠久的精神觀念并促使他產生一種強烈的民族自豪感和責任感”。另外,象征主義在法國正值興盛之期,葉芝有幸結識了多位當時象征主義文學的先鋒,無疑使他眼界大開、受益良多。王爾德的“面具”思想也點燃了葉芝狂野的想象力,成為日后其“面具”理論的淵源。可見,英國浪漫主義大家的象征主義手法、愛爾蘭民間傳統、法國象征主義文化和詩人自身對于神秘學的知與行一起構成了葉芝逐漸形成并最終提出的獨特象征主義詩學理論的內外因,有力推動了其理論的誕生。
三、葉芝的象征主義詩學理論
象征美學是葉芝詩學的首要關注點。引導并貫穿于他詩歌的全部創作過程,決定其詩歌的主題、格調、內容和風格。象征美學分為三類:即魔幻詩學、情感詩學和智性詩學。其中,魔幻詩學是重要內容和核心組成,魔幻詩體現出一種魔幻美。所謂“魔幻,在葉芝看來就是神秘學知識的所有領域”。所謂魔幻美是指“詩歌中好似通過魔幻創造出來的美學力量、品質、品味或愉悅感,這種魔幻美緊緊地又舒適地抓住讀者,創造出一種夢幻狀態、神秘境界、超自然氛圍或傳說般的氣息”。葉芝的魔幻詩學是“通過神秘學獲取的。它是關于如何通過魔幻象征來激發詩歌的靈感的,因此也可稱作魔幻象征主義”。從少年時期開始就癡迷于神秘魔幻。加之當時倫敦和巴黎的文學都沉浸在魔幻的大氛圍中,葉芝熱忱投身于魔幻的學習和實踐,并漸漸鑄就了他的魔幻心理和魔幻世界觀。隨后,他提出了魔幻三原則,這是葉芝魔幻詩學早期的核心理論。然而,“面具”、“反自我”和“守護神”理論的提出才真正意味著他象征主義詩學理論的成熟。“面具”理論十分重要。表現在以下兩方面:其一,由個體“面具”說擴大發展到民族“面具”說,這充分體現了葉芝詩歌的民族性。其二,作為一種理論工具,它派生出了另一重要理論,即“反自我”理論。這一理論與弗洛伊德的潛意識或榮格的無意識理論密切相關,即被深深掩藏的“超我”,這是理解葉芝魔幻詩學的關鍵理論之一。“守護神”理論即指“神圣力量或精神降臨于特定的選民(chosen man)身上,化為他的直覺、心靈之聲或幻覺,以此來激發他的靈感”。根據這一理論,葉芝闡發了他關于詩人的功用的觀點,即詩人“都是不朽情緒的牧師,他們是民族真正的建造者,是世界的秘密改革者”。“面具”、“反自我”和“守護神”三種理論是葉芝魔幻詩學的嶄新理論。三者之間既相互聯系,又相互呼應,共同構成了魔幻詩學三位一體的有機整體,從而使魔幻詩學理論趨于完備,成為系統性象征理論。
如前所述,葉芝的詩歌創作是他踐行其詩學理論的產品。在魔幻詩學思想的指導下,葉芝選取了不同的象征意象來表達特定詩歌的主題。“玫瑰”是其“魔幻詩歌創作初期的主要和重要象征意象,是葉芝最復雜、最富于神秘特質的象征”。因為“玫瑰”象征具有深刻的內涵和廣泛的指稱意義,即宗教、愛情和民族主義或愛國情操。在其魔幻詩歌后期,“塔”的意象成為葉芝的偏愛。該象征性意象與愛爾蘭民間傳統、文學和占卜具有意蘊豐厚的聯系。此外,“塔”的意象還具有廣泛的歷史性和精深的文學性。葉芝認為,“塔”是“來自于更高現實的神圣力量降臨的象征”,是愛爾蘭民族的精神傳統和神秘智慧的象征。所以,“晚年的葉芝獨自生活在孤寂的塔中,依靠神靈憑賦的靈感來提升自己的靈魂。站在他的魔幻塔的門口或頂端,唱著神諭,‘逝去的是什么。現在是什么,未來又是什么’”。總之,葉芝的詩歌是其魔幻經歷和思想的直接表達。他從魔幻中汲取營養,依靠魔幻進行思考,運用象征展開想象的翅膀。因此,“葉芝的詩歌世界是魔幻的世界,葉芝是一位魔幻詩人”。
除魔幻美之外,葉芝的詩歌還閃現著智性美。葉芝非常注重詩的智性和思想,并提出“藝術家應具有智性力量”的美學觀點。葉芝一生創作精力旺盛,在其詩歌創作晚期仍提出了著名的“圓錐”理論和“月相”理論。這兩個理論都與人、人性、人類社會和歷史發展進程緊密相關。他借用圓錐螺形盤旋的曲線運動和月相的陰晴圓缺,系統解釋并闡述了宇宙萬物相生相克、此消彼長、你來我往的不斷沖突和妥協的運動狀態與循環往復的本質屬性。《幻象》是葉芝智性象征的集大成之作,以詩性的智慧和想象描述了人類和歷史的發展。這種描述具有某種與古代智慧的價值及象征有關的連續性。具有智性的意象之間相互誘發、相互輝映,好似投入水中的石子激起的圈圈漣漪,又似千萬個多米諾骨牌構造的效應,總能令人享受由解讀和理解其詩歌體現的智性美所引發的愉悅。這種智性美極大地豐富并深化了葉芝對于人類復雜經驗的感受,使他的詩具有一種幾乎是無可超越又不可抗拒的力量。例如,1920年的《基督重臨》,詩人用復雜而具質感的形象來表達抽象的哲理。從這首詩中可以看到葉芝如何用“圓錐”理論來理解那個動蕩時代的社會現實。葉芝似乎像一個末世論者呼喚著那即將到來的終結,不過。這個終結也許并非人們所期望的基督,或者重臨的基督并不是人們所有的期望。人首獅身是一種異教或者邪惡的標志,基督重臨的時刻竟然成為它“終于等到的時刻”,使它可以“向圣地來投生”。這個終結似乎在暗示葉芝對于未來的一種悲劇性宣告,但悲劇中蘊涵著的是一種肯定,至少,葉芝希望人們在實際生活中能追隨悲劇藝術所顯示的堅韌與抗爭精神,并將其內在化。
總之,詩歌是詩人思想的體現、流露與表達。研究詩人思想可以探討詩人創作的心理軌跡,從而更能充分理解詩的內容與主題并細致欣賞詩的美。象征是葉芝詩歌最顯著的特征,也是葉芝詩學想象和創作的起點。魔幻是他捕捉象征的手段與途徑,智性是其通過象征與魔幻力求實現的目標。因此,葉芝的詩總能觸碰人類心靈最柔軟的地方,凈化人類靈魂的最深處,激發人類最熾熱的情感。在魔幻的大框架下,葉芝追求人類智性最完美的塑造。所以,葉芝的詩總能給人以魔幻美的同時令人感受到智性美的愉悅。
四、《生命樹上鳳凰巢——葉芝詩歌象征美學研究》的貢獻
蒲度戎博士的著作《生命樹上鳳凰巢——葉芝詩歌象征美學研究》(下文簡稱《生命樹上鳳凰巢》)是四川人民出版社2006年推出的一部用英文寫成的學術力作。這部著作以葉芝獨特的詩歌象征理論梳理為脈絡,集中探索了其象征主義詩學思想。深度探討了其中的魔幻詩學和智性詩學。它從一個嶄新的視角對葉芝象征主義理論進行再挖掘、再研究、再讀解。全書各章自有側重,自成一體,又與其它章節融會貫通,渾然一體。相得益彰。《生命樹上鳳凰巢》具有以下三大特色:
第一,注重詩性的探討。
《生命樹上鳳凰巢》以葉芝的詩學核心理念“象征”為切入點,著重研究了葉芝象征主義的魔幻詩學和智性詩學,詳實論證了其魔幻詩學理論體系構建的過程,通過分解其組成要素,逐個分析并用大量與之相應的詩作來挖掘和驗證其內涵,尤其對詩人在不同創作時期選用的不同象征性意象進行深度探討。同時,作者對葉芝后期提出的“圓錐”理論和“月相”理論進行了深刻細致而又生動的論述,充分證明葉芝詩歌流溢的魔幻美,彰顯的智性美,最終提出葉芝乃是“魔幻與智性象征主義詩人”的概念。葉芝詩歌創作是其獨特象征詩學理論的體現。詩中透射出來的魔幻美和智性美使其象征主義詩學堪稱在生命樹上構筑鳳凰巢。這一論斷填補了葉芝象征主義理論體系的研究空白,擴展了其象征詩學理論研究的整體框架,從而完善了其象征主義詩學理論體系。
第二,宏觀探索與微觀研究的契合。
《生命樹上鳳凰巢》很好地運用了宏觀與微觀相結合、文本與背景相結合的研究方法。前兩章的脈絡梳理和綜合研究在整體把握的基礎上。作者提綱挈領地論述了葉芝關于象征理論的認知與評價,集中評述了其詩歌象征主義的獨特理論,詳盡剖析了該理論的五大源泉。宏觀上,精辟概括了詩人思想影響詩人創作。詩學思想指導其詩歌的寫作實踐這一主張。微觀上,在對葉芝象征主義詩學的研究中,作者把詩人放置在政治、歷史、文化、家庭影響、成長經歷等諸多因素融合的大背景之下,詩人成為這些因素交互作用的客體承受者,其詩作成為孕育、生長于其中,展現于外的創造結晶。因此,對詩人及其詩作的研究成為從微觀到宏觀的反映,比如“面具”理論實際上反映了葉芝對于生活與人類社會的態度。
第三,廣闊的研究視角。
首先。《生命樹上鳳凰巢》涉及了葉芝詩歌象征主義理論的形成、完善和發展以及在此理論的指導下純粹地踐行自己的詩歌理論而進行創作的全過程。其次,它的關注點沒有局限在詩作本身,而是把敏銳的觸角巧妙地延伸到培育它們的各個方面,從浪漫主義在世紀末的衰落、前拉斐爾派和唯美主義盛行的交互時期的社會環境、思想環境與文化環境,到詩人自身的家庭背景和成長經歷,追根溯源,還原詩人的創作真諦。
在研究方法上,《生命樹上鳳凰巢》沒有停留在對詩句的解讀上,而是從宏觀出發逐漸滲透到微觀研究。對于詩篇的創作背景,作者常常不吝筆墨,從社會歷史環境與文化氛圍和詩人的思想及其創作心態著手。再現詩的意境,挖掘詩的內涵,鑒賞詩的意象和象征。解析詩的美的所在。
五、肯定葉芝魔幻詩學:蒲度戎研究葉芝的結晶
研究葉芝象征主義詩歌的魔幻美是《生命樹上鳳凰巢》全書最重要的章節,是葉芝研究領域的新突破和新貢獻。在本章,蒲度戎博士著重論述了葉芝的魔幻詩學和魔幻象征兩個部分。
(一)葉芝的魔幻詩學
蒲度戎博士認為,葉芝的魔幻詩學是由魔幻產生的詩學。它是由“面具”、“反自我”和“守護神”理論構成的三位一體的詩學體系。
深受王爾德“面具”說的影響,葉芝提出了自己的“面具”理論,“即‘面具’為人們提供了一種想象中的自我解脫的喜悅并意味著一種歡樂的或富于創造力的生命的重生”。這一理論起初是葉芝對于生活的態度,但隨后漸漸發展成為其詩學理論。在《面具》一詩中,通過說話人與所愛女子之間的對話,說話人展現了他愛慕這個戴著面具的女子卻擔心這面具后面女子的容顏是否真正的美麗,她的愛是否真心,甚至隱藏的是他的敵人這種自我矛盾心理。為確定真愛,他執拗地追問這面具后面到底是什么,女子卻避而不答,因為她深諳面具是將自己神圣化的最完美的屏障。《面具》一詩中這位聰慧的女子也許恰是葉芝的化身。表達了詩人對于善惡、美丑、現實與理想的追問與探究。面具后面隱藏的不一定是真實與美麗,很可能是虛假與丑惡。但由于面具的存在,一切都變得看似美好。所以,面具將個體美化和神圣化的作用反映了個體自我經過精神和靈魂的凈化與提升最終實現升華的過程。同時,葉芝作為愛爾蘭詩人,其詩學中滲透著濃厚的民族意識,“面具”理論同樣體現出其民族情結,即“面具”理論由最初的個人擴展到整個愛爾蘭民族,形成了“民族面具”論。葉芝認為,“所有民族形成的最初統一體都源自于一個神話,這個神話把人與自然相連”。“這個統一的‘象征’和這個‘共同的設計’都必然是基于神話建立的一個民族面具。對于當代的愛爾蘭來說,其‘民族面具’應該是其民族精神和想象力的統一,即英雄式的‘面具’”。基于此理論,葉芝創作了大量關于自我與民族的詩歌。
以“面具”說作為一種理論工具,葉芝提出了更為抽象的“反自我”理論,這是理解其魔幻詩學的關鍵理論之一。雖然葉芝本人未曾給出一個明確的系統的“反自我”定義,但他粗略地解釋道,“反自我”是“針對那些由于激情成為現實而不再被欺騙的人而言的”。與弗洛伊德心理學的“潛意識”相似,葉芝認為“反自我就是深深掩藏的自我,它遠在‘本我’之外”。可見,“反自我”理論中的“自我”指的是“本我”,“反自我”指的是“超我”。在《顫抖的面紗》中《悲劇的一代》的章節里,根據“反自我”理論,葉芝認為“作為詩人的魏爾倫的偉大之處恰是他頻繁接觸‘反自我’的結果”。
希臘神話認為“守護神”是一種“介于人神之間,具有半人半神精神特質的超自然存在”。受這一傳說滋養,葉芝認為“守護神”是“每個人的宿命并與每個個體的星座相連”。個體的“反自我”通過“面具”可以召喚其“守護神”,即個體的人只有戴上“面具”找到他的“反自我”才能成長為一個全新的“自我”,只有這個“自我”才可與“守護神”相連。葉芝在經歷恍惚狀態下表現出一種類似“守護神”的狀態,這種奇特的經歷證明葉芝與他的“守護神”“總是在其思想的深處交匯”。同樣,每個民族也有其各自的“守護神”。由此,葉芝將“面具”、“反自我”和“守護神”理論三者相連,彼此之間互為前提、互相聯系、互相補充、缺一不可,形成了完備的系統性魔幻象征理論。
(二)葉芝的魔幻象征
在其魔幻詩學理論的指導下,葉芝運用不同的魔幻象征意象進行詩歌創作。“玫瑰”是其魔幻詩歌早期的典型象征意象,具有宗教、愛情和民族意義三重復雜內涵的指向,“每種意義指向都彌漫著一種超自然的美”。比如,在《致時光十字架上的玫瑰》一詩中,“玫瑰”的象征意象是三重涵義的完美統一體。“十字架”象征了為人類墮落而贖罪受難的基督。“玫瑰”暗含了薔薇十字,它是不朽玫瑰的神圣美的象征。關于文學與欲望的關系。弗洛伊德認為:“文學藝術的發生不是源于人類模仿的天性,不是出自人們表現情感的愿望,而導源于人‘欲望’的升華。性欲的內驅力即‘力比多’(libido)可以用來解釋一切精神活動的能量來源。由于它構成無意識活動中最強盛的性沖動,現實中必不能容其為所欲為,而需對其加以節制。令剩余精力向其他途徑轉移發泄,文學藝術即是其轉移的形式之一。”所以,弗洛伊德認為文藝是性欲的轉移與升華。葉芝就是這樣一位詩人,貫穿在他一生的是銘心刻骨的愛欲與激情以及這種情欲找不到歸宿而最終轉移成高貴、典麗、神秘的詩歌創作。《致時光十字架上的玫瑰》一詩中“玫瑰”具有明顯的女性內涵指向,可以被解讀為一位可望不可及的女性形象,正如葉芝愛之一生但被她拒絕一生的女性莫德·岡一樣。在她的身上具有詩化“玫瑰”的所有品質:天生麗質、以身為愛爾蘭人為驕傲、在經歷著痛苦的個人生活的同時深為愛爾蘭民族被英國統治而哀傷。可以說,“玫瑰”充分傳達了葉芝對她的深深愛戀,是愛情的象征。另一方面,“玫瑰”象征了“理想中的愛爾蘭或愛爾蘭的英雄的神話般的歷史”。在這一點上,該詩與愛爾蘭傳統的愛國詩無異。
葉芝是一位想象力豐富,創作精力旺盛的詩人。在他魔幻詩學的后期,“塔”成為最重要的象征意象。“塔”的意象是“一個完美的魔幻象征意象”,它與愛爾蘭民間傳說、文學和占卜具有豐厚的指稱和聯想意義,具有豐富且廣泛的歷史性和文學性,葉芝將這一意象“放置在人類建筑和思想的歷史長河中”。葉芝“塔”詩的主題之一便是愛爾蘭民族的精神史。詩中“塔”的象征意象展示了他作為奧利弗·戈德史密斯等一批文學巨匠的后代傳人的驕傲,并希望他的子孫后代也能夠繼承這種歷史和文化,傳承民族自豪感。
無論在魔幻世界還是現實生活中,葉芝都致力于尋找典型的象征意象,如“玫瑰”和“塔”的意象。同時,詩人還放眼于廣闊的大自然,因為“愛爾蘭詩歌總是與魔幻神秘相連”。所以,葉芝確信“所有幽靜、美好的地方都會籠罩或存在著與無形力量交流的可能”。他追尋著夢幻仙島,因此夢境和古代的或遙遠的事物是詩人著力描繪或設置的場景與氛圍,此時的詩歌語言甜美雅致,意象恬靜如夢,節奏流暢悅耳,例如,《茵納斯弗利島》,詩中荒敗、衰朽的城市與自然寧靜的湖島形成鮮明的對比,詩的聲律和“正午是一片紫光”的畫面都極為優美。總之,葉芝似乎總是通過魔幻進行思考,運用象征開展想象,選用不同典型的魔幻象征意象來“誘導讀者在心靈上與永恒的力量長生一種特殊的聯系,因此葉芝的詩以及他的詩歌象征展現出一種魔幻美”。
六、結語
詩歌是馨香的事業,是人類崇高而美麗的精神圣殿。雖然詩歌的目的不是把哲學或詩人的思想直接告訴讀者,但是如果一首詩不包含哲學意蘊便不能成為一首好詩;如果詩歌沒有反映出詩人自身對于美和現實生活的深刻見解、感悟與思考,那就失去了詩歌的意義。因為詩人的思想要影響其詩歌理論的形成和詩歌的創作實踐,所以,詩歌研究應注重對詩人思想的研究。梳理詩人的思想可以更好地理解詩歌并檢驗詩歌的效用與功能。葉芝是偉大的象征主義詩人,他獨特的象征主義詩歌理論構成其詩學思想并指導其進行詩歌創作。可以說,葉芝的詩歌是踐行自己的詩學理論的結晶。其中,魔幻詩學和智性詩學,作為其象征主義詩學體系的重要和主要組成部分,指引詩人創作出大量優美動人的詩作,反映出葉芝對生活的苦苦思索和對生命的透徹理解,體現了葉芝對詩人之于民族進步和世界發展的功用的認識以及在魔幻這一整體構架下詩歌引導讀者發現和享受解讀詩歌智性美時所感受到的令人愉悅的詩歌效用。因此,葉芝的詩作流溢著一種充滿張力的魔幻美,彰顯出一種動人的智性美,折射出一個思索著的靈魂,飽含著詩人對人生和宇宙的深刻體會,也是對詩人自己的一種精神慰籍。誠如蒲度戎博士所言,“生命之樹是葉芝的神秘象征主義體系中的一顆魔幻之樹,上面修筑著鳳凰之巢。煉丹士思索著精神的提升,冥想著智性的升華”。“葉芝的象征主義詩學堪稱在生命樹上修筑鳳凰巢”。
(責任編輯 胡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