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日本帝國主義發動的全面侵華戰爭,在中國各地制造了罄竹難書的罪行和災難。本文通過具體分析日偽在華中的糧食掠奪并推行的“計口授糧”制度,展示日偽統治給華中人民日常生活帶來的苦難,說明其政策不僅破壞中國社會經濟的正常發展,并且已經危及城鄉廣大民眾基本生存的條件,因此必然遭到中國人民的反抗而破產。同時,通過對當時華中地區社會生活惡劣狀況的揭示,以期不忘歷史并紀念中華民族全民奮起抗戰七十周年。
關鍵詞:計口授糧;糧食掠奪;后果
中圖分類號:D66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3060(2007)04—0078—07
日本帝國主義發動全面侵華戰爭已經七十年過去,國內學界對于日本侵略者及其扶植漢奸政權的活動,以及在中國經濟掠奪的研究,已經不少,但是對其所導致嚴重惡果的探討,還有待進一步的深入。糧食作為人們生活的第一必需品,并且也是江浙地區農業的主要物產之一,然而在日偽統治時期,卻成為社會經濟和日常生活的最大問題。因此,僅就日偽在華中地區的糧食掠奪及后果進行探討,對于說明日本侵華給中國人民帶來的災難,無疑具有非常典型的意義。
一、日偽掠奪糧食是導致“計口授糧”的直接因素
自古以來,只要發生戰爭,交戰的各個方面都必然進行“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的物資準備。歷史上日本帝國主義多次發動侵略戰爭,直接動因就在于掠奪和控制別國的資源,進而更大規模地對外擴張和掠奪,最終達到稱霸亞洲和世界的目的。1937年7月,日軍發動全面侵華戰爭之后,面臨的主要困難,就是戰事日趨擴大,戰線持續延長,兵員投入不斷增加,時間也越拖越長,使得國土狹窄而又資源貧乏的日本經濟及物資,難以支撐巨大的戰爭消耗。因此,日軍在占領華北之后提出了“以戰養戰”的戰爭政策,最直接的表現在日軍進行作戰的同時,掠奪占領地的糧食和物資,以補充其軍需和國內物資之不足。“八·一三”開戰之后,日軍妄圖“三個月滅亡中國”的“速戰速決”企圖,由于中國軍隊在上海周圍近三個月的頑強抵抗而破產。但是,以上海—南京—杭州為中心的數省地方,戰爭之前既是國民黨統治的經濟和政治中心,也是幾個世紀以來中國農業、工業(或手工業)、商業等最為發達的地區。所以,日軍對華中地區糧食及物資的掠奪和控制,勢必表現得更加直接和貪婪;后來又有日軍扶植的最大傀儡——汪偽政權寄生于此,并“協力”日軍進行掠奪,人民生活水深火熱的景況,已經不可避免。
日軍占領華中地區的主要城市和交通要道之后,1938年開始,就制定了一系列物資特別是糧食控制以及相應的運輸壟斷辦法。汪偽政府成立之后,也是以糧食統制作為控制各種資源和“協力盟邦”并自身立足的第一要務,不僅在偽政府中設立“糧食委員會”、頒布《蘇浙皖糧米運銷管理暫行條例》,以后偽糧食部又將蘇浙皖三省日偽控制地區劃分為20個“糧米運銷管理區域”。規定各個管理區向外運出和輸入米谷都得辦理“糧食部米谷搬運護照”,在本管理區內部也要辦理“糧食部米谷采辦證”才能搬運。汪偽政府還企圖徹底控制糧食和杜絕各類走私現象,為此,偽糧食部又在蘇浙皖三省各地設立輯私機構,1942年先是分成寧屬、鎮屬、蘇北、皖南、湖屬五個輯私區;1943年改寧屬區為南京區,鎮屬區改名鎮江區,蘇北區改名揚州區,皖南區改名蕪湖區,湖屬區改名湖州區,增設廬和區以及蘇松常區;1942年偽糧食部下屬有稽查所13個,到1943年6月就增加到21個,稽查站18個,還有流動稽查站和流動稽查組各1個。這種機構的設置及變化,也表明日偽對糧食需求的迫切。
當時在華中各地,不論日軍占領區還是國民黨統治區和共產黨的抗日根據地,糧食都是不可或缺的首要生活必需品。因此,不可避免出現日偽管制越緊,走私和黑市越盛行的現象,而日偽統治者又試圖通過稽查,進一步加緊統制。這就使得日偽對華中占領區的糧食掠奪和控制政策,陷入惡性循環的狀態。最終結果只能是,不僅導致當地的民眾日常生活不斷惡化,同時,也必然促成日偽統治尤其是糧食政策的破產。
日偽以政權暴力為后盾的糧食掠奪,給華中社會帶來的只能是各地傳統糧食市場及交易的嚴重破壞。杭州、嘉興、湖州一帶,歷史上即以“天下糧倉”著稱,長期盛產并輸出糧食。但是,日軍侵占之后,反復強調“獲取軍用物資是將戰爭進行到底的不可缺乏的條件——是我軍在中國大陸參戰的最大使命”,而“收買食用米是軍隊自籌生活物資中最為重要的事項。”因此,杭州、嘉興、湖州及附近各縣就一直是日軍占領期間的征糧重點地區。1944年,在浙江的日本軍方明確,“本省以兩嘉平地區(指嘉興、嘉善、平湖——引者注)為中心,全省正在強有力的軍支援下,督促指導日華各同業者積極收買。”并且詳細規定了各地當年秋后的收糧方式、時間和數目:湖州地區“在聯絡部直接負責指導下由第一師承包收買,”數量為7000噸;諸暨地區九月一日起開始“由指定日商直接向農民以現金收買”,數量為5000噸;省內其他地方,如“浙東地區采用按縣分配制”,數量為5700噸;等等。由此可見,當時的殖民統治下,社會已經不可能存在正常的糧食市場及交易了。
同樣在安徽蕪湖,長期以來依靠附近地區豐富的糧食和物產及輸出,成為與無錫、漢口齊名的全國三大糧市之一。抗日戰爭爆發以前,蕪湖每年集中出口的糧食數量,通常在400—500石之間。但是,日軍占領蕪湖以后,直接控制了糧食市場和運輸。例如1939年上半年日軍在蕪湖大量收糧,秘密裝運,不明去向,但按裝運工的估計,即便節假日“一天尚運一萬石”,就可以想見日軍在蕪湖獲取糧食的數量之大。這樣蕪湖正常的市場交易和輸出必然日趨減少。太平洋戰爭爆發之后,在安徽的日軍接到命令,生存必須依靠“自己籌措糧食和物品”,而駐安徽日軍采取的方法就是“命令日華糧食協同委員會交納糧食。即:讓蕪湖、蚌埠兩地區交納四萬噸,每百公斤以軍票48元的價格收購。”因為“軍票”是日本在中國占領區發行的毫無價值的所謂“貨幣”,所以,這種糧食收購或交納,就是赤裸裸的掠奪和搶劫。結果導致了原來可以大量出口糧食的蕪湖,本地的居民日常生活還得依靠“運來洋米接濟”。安慶的情況也大致相同,“日軍資料、占領期間,每年從安慶市場掠奪糧食外運約達七八千萬斤。”安徽各地糧食市場尤其是蕪湖糧市的衰敗,又直接影響到其他地方的糧食交易及市場狀況。例如江蘇南通的唐家閘,自20世紀初期大生紗廠和海通墾牧公司創辦以后,大量招收農民做工或種植棉花,逐漸需要輸入糧食才能滿足當地人民生活,并且形成了南通、海門、啟東等地的糧食集散中心——唐家閘,“每日成交一般有數千擔,最多時近萬擔”,后來由于“日寇侵占南通,安徽來米斷絕,本地糧食廠商亦無意經營,這時唐家閘糧食集散地也無形消失。”
特別令人不恥的是,日軍還經常使用一些所謂的“變通辦法”掠奪和收刮糧食。比如當時日軍在嘉興采購“軍米”的過程中,日商白林實業公司僅僅通過興亞院華中聯絡部嘉興出張所的“許可”,就用自己特制的“軍斗”收購糧食,后被發現每石超出當時定制的10市斤左右(約為每石總數的6.7%)之后,汪偽政府“米統會”和偽浙江嘉興地方政府對這樣的“軍斗”當然也不敢“認可”,但是日商居然以。“采辦軍米,刻不容緩”為借口,強制進行。結果偽浙江省政府只能呈報汪偽國民政府行政院,哀嘆:“變更法定容量,本府未便擅決”,最終不了了之。日偽收集糧食不是“強有力的軍支援下”,就是某某師“承包收買”,或者各種莫名其妙的“變通辦法”,在這種明搶暗奪的情況下,原有的正常收購和交易及糧食市場都已經難以存在。
日偽征收的這些糧食,自然不是用來滿足當地城鄉居民的生活需要,更不可能為了發展經濟或救荒賑災之類,而是主要供給在華的日本占領軍所需,還大量運往日本國內。據三井洋行提供的數據表明,僅1939年一年“華中對日輸入之大米,達700萬石之強。”所以,日偽的糧食政策,對華中農村和農業生產、人民生活及地方經濟產生的影響,是一種純粹的破壞和窒息,故而只能稱之為掠奪。除了直接掠奪之外,日偽還在華中許多地方強迫農民改糧田種鴉片,同樣導致糧食的大量減少。據統計僅安徽省在日偽占領下的20多個縣,鴉片種植就達到17532畝,其中較多的是宿縣2500畝,定遠1800畝。這樣,不僅極大地阻礙當地的糧食生產,同時也損壞了土地本身的肥力。長此以往,必然進一步破壞中國農村社會和經濟的發展潛力;就當時的直接結果而言,就是“計口授糧”制度的出籠。
二、日偽在華中各地普遍推行“計口授糧”制度
如上所述,為了得到非常缺乏而又必不可少的糧食,日軍從占領華中初期開始,就實行了糧食的統制。首先是通過壟斷交通,壟斷糧食運輸;然后是直接收購和搶劫。但是,由于日軍侵略和掠奪對中國社會發展及經濟生產的直接破壞,使得華中各地遭受的危害最為嚴重,尤其農村廣大民眾的生存也得不到保證,農業經濟及糧食生產無從發展,又注定日偽糧食控制政策,不論其管理機構和收集手段如何變換,都只能是畫餅充饑而已。結果,不勝其煩的日軍,干脆就把糧食收集交給傀儡政權“辦理”。后來在糧食分配問題上,推行“計口授糧”制度,也大體上經歷了由日軍直接進行,再到汪偽政府“接管”的變化過程。
汪偽政府在1942年初的偽行政院會議上擬訂了一個“物資管理實施辦法”,明確提到“太平洋戰事爆發后,物資供應之減少勢所難免——必然影響于民生”,為此要采取相應的辦法,第一條就是“糧食管理”,要求下屬各個地方的偽政權強制執行,其中主要內容有:“采購糧食應求統一集中”,“以計口授糧為分配原則”。還規定了實施的步驟,“先就主要城市,試行舉辦,以次推及其他地方”,“先行管理食米、小麥及面粉,以次推及其他糧食”等等。
實際上日軍為了應付糧食的困境,1941年已經開始在上海、杭州等主要城市實行居民購糧憑證辦法,對購糧的時間和數量作了一些具體的規定,但控制還不是十分嚴厲。隨著糧食問題的日益嚴峻,尤其是日本發動太平洋戰爭之后,日方對各類物資的需求急劇增加。因此,1942年6月16日開始,上海在日軍直接控制下的兩大租界區域,同時公布對普通居民實行定期、定量、定點、定價的供應戶口米配給辦法,供應量為每人每天0.6升(約480克)。但是,到7月6日第一次戶口米配給真正實施的時候,每人每星期僅為白米1.5升,另加碎米0.5升,合計每人每天不到0.3升,既不到原來規定的一半。也就是說原來每人每天0.6升的配給定量,日軍占領當局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兌現,或者想辦法加以保證,之后則每人每天0.3升也無法按時得到,有時甚至停止“配給”。這種狀況一直維持到日本無條件投降為止。因此,從1942年7月到1945年8月的三年多時間里,就上海租界區域內居民,通過先后159次配給,總共得到的戶口米僅僅只有157公斤(既平均每天也就是100多克),其中還包括雜糧、碎米等,而且配給米面的質量也不斷下降。
對于在上海租界之外地區的城市居民而言,情況更加糟糕。日偽是在1942年5月開始,對在上海租界之外居民進行人口的全面調查,然后于7月1日在南市首先試點“計口授糧”,規定的標準是成人每天配米0.6升,小孩每天0.3升,其他地方則是“計戶”配給米糧。可是剛到8月,計口售糧的標準就改變成了不論男女老少一律每人每天0.3升,并且在日偽建立的上海城市封鎖線之內所有的地區推行。但是,規定的具體執行方式變為,居民憑市民證領取購米證,每周配米一次,而且是每人一升,也就是日均不到0.2升,還包括玉米等雜糧。1943年2月又改每周配米為每旬配米,定量則仍然是每人一升,這樣上海居民口糧按照當局的規定就只有每天0.1升(約80克),另外加一點碎米、面粉等。比較一下1945年春天以后,盟國軍隊逼近日本本土,日本國內民眾每日糧食供應的定量是280克,有日本學者描述當時的情景:“人民處于饑餓、寒冷、囚首垢面的狀態,象奴隸和囚犯一樣地朝朝暮暮過著忐忑不安的生活。”可以想見,日軍在上海實行“計口授糧”開始不久,居民每人口糧就只有每天約80克,饑餓狀態更是已經無法以筆墨來描寫。結果只能是糧食的“黑市”和“走私”興盛,這又決定了日偽“計口授糧”政策的破產。
當時日偽的軍警配給糧食數量為“各部士兵每人每日發米二十二兩”(按市斤每斤16兩計,約690克),但還有報告說“實感不敷食用,茲為迅謀補救方案,以示中央體恤士兵”,要求“五月份起所有軍警每人每日一律改以二十五兩發給”。因此,1943年4月28日發布的偽“軍事委員會軍糧配給暫行辦法”第二條規定:“士兵食米每名每日按二十五兩配給”,面粉則是26兩(超過810克),只是為了留有余地,加上一句“必要時并得摻發雜糧。”簡單對比一下,就可以看出,在上海開始實行的全部居民“計口授糧”政策,每人每天約為80克,僅僅是偽軍士兵和警察的1/10左右。由此不難想見,在日偽糧食掠奪和統制政策下,民眾基本生活所需的糧食,殖民統治當局根本無力保證,表明其對社會生活和民眾生存的漠視,以及糧食缺乏已經到了何等嚴重的程度,而且預示著日偽對糧食的控制只會日趨加緊。果然,數月后偽“最高國防會議”修訂的《揚子江下游清鄉地區米糧封鎖暫行辦法》出臺。
剛開始在日軍直接控制下的“計口授糧”制度,是由日商“華中米糧配給組合”維持,一直到1943年6月,日方為了擺脫米糧供應的沉重包袱,1943年7月之后,將原本由日軍直接控制的租界區域內外居民戶口米配給事宜,也陸續移交給了偽上海市政府。但是,偽政府并沒有切實的辦法解決糧食短缺問題,于是就在7月10日布告全市:“市民以雜糧為食”,此時離日軍推行租界區域內居民戶口米配給制度剛滿一年。而且從8月底開始,偽上海市政府又將配給售米定量改變為每旬每人米和雜糧各半升。1943年10月1日汪偽政府“米糧統制委員會”在上海成立,居民的戶口米又改由“米統會”管理。然而,由于糧食生產和供應問題沒有根本解決,因此,糧食配給制度及管理機構的變化,不僅無助于居民生計的改善,相反只能表明日偽對糧食的掠奪和統制日益加緊及民眾生活境況日趨艱難,最終導致“十九相率斷炊,饑荒情形溢于言表。”
隨著上海租界居民供糧“試辦”之后,日偽又將這套辦法在華中淪陷區的城市全面推行。主要措施是先將各個城市中的居民用米劃分成四類(但在南京等個別重要城市則分成八類),第一類是日偽的軍警用米,保證供應;第二類是各地偽政府高級官員,設立“專項供給”;第三類是偽政府機關一般公務人員用米;第四類為城市居民用米。前兩類雖然有數量和時間的限制,但是通常可以得到供給和質量的保證,而且定價也較低,如1943年一、二類用米供應每石按質收“中儲券”60元以上;第三類規定的配給數量相對較少,并且價錢較高,1943年6月之前,定價就是每石“中儲券”450元;第四類糧食供應說是有數量和時間的規定,但數量很少,還往往難以保證,且1943年的定價就已經是每石“中儲券”720元。
由于各地方糧食生產以及儲備、運輸條件、戰事變化等具體情況的不同,對整個華中日偽占領區居民糧食配給的數量,實際上無法統一要求和嚴格執行,所以各地日偽當局對本地居民糧食配給的具體規定,隨意性非常之大。例如皖南的銅陵、青陽等地“規定每人每日僅準購米五兩”;浙西的金華則規定“壯年男女一律授以每日八兩口糧”(既250克)。表面上看似乎浙江金華的居民糧食配給數量,比安徽銅陵的居民為多,但實際上仔細分析金華日偽當局的糧食配給規定,除了上述內容之外,另外又規定了“民間預備糧食均提撥歸公以作軍糧”和8歲以內的孩子及60歲以上的老人“不可配授口糧”等等。也就是說,除了居民家中不得存儲糧食之外,明確兒童及老人不許吃飯。這種直接剝奪占領地區民眾生存權利的所謂“辦法”,無疑也是現代世界各國戰爭歷史上少見的強盜行徑。然而,“日本帝國主義就是企圖中國民眾陷入饑餓的苦境來確保自己的軍用糧食。”
尤其令廣大華中人民不堪忍受的是,日偽對糧食的控制從嚴厲管制運銷、販賣和城鎮居民“計口授糧”等,發展到后來對農村人口也實行“計口留糧”的辦法。即由農民按照家庭人口在糧食收成中,先行扣留一年所需要的口糧和種子,其余則統統“收購”。到1944年的秋天,日偽因為糧食需求的缺口太大,終于在其所統治的農村,采取“田賦征實”政策,也就是不論農民的收成如何,食用所需多少,日偽當局只管按田畝計算,一律征收糧食,并且必須是實物。以安徽農村為例,1944年下半年開始,全面改征糧食實物,明確規定按每畝糧食年產量的10%征收,名義上地主和佃戶各負擔一半;所有田地分上、中、下三等,進行產量估算,上等每畝產量為480斤,中等320斤,下為160斤;許多地方因為各種原因難以劃分等級就一律按照中等田畝計算,每畝征實32斤;分為上下兩季收繳,上季4成,收小麥,下季6成,收稻米,沒有種糧的農民,則由其他實物,如雜糧或油菜籽等折價以代替米麥收繳。
以浙江為例,偽浙江省政府先后制定和公布了《浙江省各縣田賦征收實物辦法》以及《浙江省府頒發各縣田賦征收規則》,明確在各偽縣政府所在地設立“田賦征收處”,縣以下各區設立“征收分處”,再下面的鄉鎮,設保甲催賦委員會,由當地的鄉鎮長任委員長,各個保甲長為委員,按保按甲逐戶查催等等;還規定:各地的“田賦征收處”和“征收分處”,有權“在執行催征事務時除設置催征警外,得指揮鄉鎮保甲長負責協助辦理,必要時并得調用警察及保安隊”。實際上汪偽政府“商業統制委員會”早在1943年9月的《收買蘇浙皖食米實施要領》當中就提出:“得應需要請求日本軍官之援助。”而此前發布的《蘇浙皖三省收買食米計劃綱要》卻規定了“收買數量萬一未能達到預定之數量時,軍用米外,一律節約消費。”就是說,日偽統治者向當地人民征收糧食可以不擇手段,甚至動用軍隊、警察以及日本占領軍;而民眾生活需要糧食的時候,則要求“節約”。這是日偽統治在華中糧食問題上的社會政策和強盜邏輯。
三、“計口授糧”制度下的民眾生存及華中社會危機
早在日偽從上海開始全面推行“計口授糧”制度不久,1942年12月17日的《申報》就有署名文章談到:“夫婦兩人,最近十天領到戶口米,糙米二升,碎米一升,面粉三斤”,并分析了憑工薪收入而且只能購買每旬的配給限量,僅夠“四天半的吃”;這從當時偽上海市商會的報告中可以得到印證,“惟就華人每日之食量……平均約為二斗。而當局計口授糧,以最近公布(十天一次)數量為例:為糙米一升、白米半升、碎米半升、面粉一斤十二兩……僅敷四日之消費”。其他的日子就只有忍饑挨餓,或者冒險高價購買黑市的糧食,甚至非偷即搶。面對居民口糧嚴重不足及黑市盛行,偽上海市政府卻布告說:“近查有不肖之徒,破壞糧政,竊販私米,高抬價目,貪獲厚利,以致黑市之價額日增,正當需要之不足。”針對這樣顛倒黑白的指責,偽上海市商會又因為“舉市惶恐,莫知所措”,急忙向偽上海市長報告并解釋:“夫計口授糧,固為統制民食必要之政策……市民只期每期戶口米增至五升,面粉數量如故,則所謂黑市,自然消滅。”同時提出希望偽上海市政府:俯恤民情,據理力爭,我華人計口授糧,須與日本僑民數量相等,使上海居民得到“足食”,也符合最高當局所說的“中日兩國人民,必須同甘共苦”;還說“東南民力已竭,元元涂炭,無所依訴,最近市民對于前項統制糧食新辦法,動聲相告,彌切憂惶。本會目擊心傷,難安緘默,理合備文呼吁!”
對照日本國內,即便是到了1945年的春天,日本國力因為戰爭而枯竭,人力、物力都已經無法繼續支撐下去,糧食供應每人每日定量尚且可以維持在280克,其中有17.8%的代食品。但是,已經導致民變紛起,反抗不絕。那么,華中地區城鄉人民為了生存,直接針對“計口授糧”制度而開展反抗日偽統治政策的斗爭,也是理所當然的了,并且從根本上動搖著日偽統治的社會基礎。
例如1943年8月,上海市電話公司工人以怠工方式開展爭取生存權力的斗爭,理由就是買不到戶口米,黑市買不起,有時連粥都喝不上,又怎能干活?結果迫使日方主管想辦法從9月份起,按月給職工增配糧食;到了1945年春天,上海全市陷入新一輪搶米風潮,幾乎所有的工廠都因為缺乏糧食和原料而歇業。實際上,當時上海全市范圍的工人和職員斗爭,基本上都與糧食問題直接相關。以至于整個城市在日本占領時期的搶米事件,幾乎無時無處不聞。作為經濟中心的上海,情況尚且如此,附近的蘇、浙、皖各省的局面,實際上已經可以想見。
如前所述,由于蕪湖盛產并大量輸出糧食,已是日偽征糧的重點地區。到了太平洋戰爭爆發之后,面對的又是日偽更加瘋狂的掠奪,萬般無奈的60多家蕪湖米商只能聯名上訴汪偽當局,哀告:本地春夏之際米荒已經非常嚴重,依靠“洋米接濟”,而秋后“江北淮南一帶又劃歸皇軍軍米之區,顆粒不能運蕪,故蕪湖所存之米,較之往年僅有十成之一……供給蕪湖民食,尚少三四十萬擔,”日軍卻還要限定價格強行收購外運,實在難以承受。但是,日偽當局不可能有什么解決的辦法,對60多家米商的聯名上訴只能裝聾作啞。結果,無論是為了“增加”糧食供應的數量,還是商人惟利是圖的本性,都決定了米商只能并乘機大量摻假,糧食市場上到處出現“糙米打上白粉就當白米賣,分量不夠摻黃土”的現象,使得久負盛名的蕪湖糧市名存實亡。
江蘇的無錫和蘇州,歷來以盛產并輸出糧食聞名于世。但是,由于日偽對糧食的無度掠奪,終于激發了日偽統治區規模和影響最大的農民暴動。1944年秋,蘇南遭受災荒,而田賦和軍米卻仍然照舊強行征收,已經在江陰、錫北等地激起數千農民自發到各縣偽政府請愿,遭到拒絕,幾乎導致流血慘案。然后,日偽竟然加派軍警下鄉征收并且搜搶糧食,甚至就連淘米籮筐內的飯米和年糕之類的食物也要劫走。廣大農民忍無可忍,在1945年初的元宵節,首先是無錫、常熟交界的安鎮,農民自發行動起來,打擊附近的“救國軍”隊伍,日偽勾結陰謀鎮壓,結果暴動農民進一步將駐守安鎮的日兵13人及偽特工10多人全部劈死。事件震動整個蘇南地方,無錫、蘇州附近幾縣的農民紛紛加入暴動隊伍,廣泛開展打殺日兵、偽軍、保安隊及偽官員的斗爭,先后參加的農民達到5萬人以上。最終,日偽統治當局對農民采取分化、利誘、瓦解和鎮壓并舉的辦法,才將這場暴動平息。
浙江省歷史上也是以盛產糧食聞名。但是,日偽的掠奪和統制政策,使得社會經濟生活中出現了許多倒退的現象。例如,在金華及所屬地方,日偽實行老人和孩子不算授糧人口的政策,而學校又規定學生繳納費用必須是大米等實物;因此,日偽統治對華中地區居民的糧食政策,不僅摧殘民生,而且直接影響了中國未來一代的成長和受教育。結果由于日常生存的糧食都沒有保障,也就沒有可能再交糧食讓孩子上學,最終,不是學生無法接受基本的教育,就是學校叫苦連天,甚至干脆關門了事。
與此同時,糧食走私更是興盛。日偽不僅在城市實行居民“計口授糧”辦法,而且在農村逐步推行“田賦征實”政策,將每家每戶的田地數量和應征糧食,都詳細登記并造冊,計算到“兩”。但是,無論城市的“計口授糧”,還是農村的“計口留糧”,都無法保證本地居民的最低的日常生活需要,糧食“走私”便不可避免。這是廣大城鄉民眾為了生存,對日偽糧食政策的一種消極對抗形式。而日偽統治當局為了維護統治和推行政策,又必須嚴格控制城鄉各地的糧食運銷,以行政辦法甚至暴力手段,強令各鄉各保嚴厲“查緝”,結果真正被抓獲的也只能是幾個被生活所迫的小商販。然而,從中已經不難看出日偽統治的經濟困境、政治危機和社會矛盾。
總之,日偽的糧食掠奪政策和“計口授糧”制度,給華中地區城鄉居民帶來日常生活的困難,已經直接威脅到廣大民眾的生存,尤其對少年兒童的影響更大。由此可見,日本帝國主義的殘暴侵略和無恥掠奪,給中國社會發展帶來的破壞和中華民族的巨大災難,不僅決定其必然遭到中國人民的反抗,而且這種反抗的正當性,又決定了日本侵略的最終失敗和中華民族的最后勝利。
(責任編輯:曾 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