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語言在中學語文課本中的應用與解讀

【摘要】文學教育在中學語文中的地位越發凸顯，尤其是生動形象、富有表現力和感染力的文學語言更能直觀地讓學生體味到文學的魅力。中學語文課本中優秀的、富有生命力的篇章，都是在文學語言方面做到了簡潔與細膩的統一；摩象傳神，抓住了特征；具備獨特地心靈體會與個性化的語言。

【關鍵詞】藝術語言；語文課本；所讀

藝術包括文學作品、戲劇、音樂、舞蹈、繪畫、雕塑、建筑等方面，每一種藝術都有自己獨特的語言形式。藝術語言，從字面上講是指藝術作品的表現形式。一件藝術作品能否給觀者以深刻的印象固然取決于它的實質內容，但最初給觀者以視覺感官上的震撼還是這種“表面”的形式語言。

以線條、色彩，明暗、體和面為語言來再現現實生活，表達人們審美追求的藝術是美術；以旋律、節奏、和聲，音響、調式，調性、曲式為語言來描摹自然，表達情感的藝術是音樂；以有組織有節奏的人體動作為語言，表達一定的意義和情感訴求的藝術是舞蹈：綜合繪畫、音樂、舞蹈、文學等語言，以說唱或對話為主要表現手段的藝術是戲劇……而在眾多的藝術類別中，文學是以語言文字為其藝術語言的藝術。盡管文字沒有美術的色彩和光線，沒有音樂的聲音和節奏，也沒有舞蹈的動作和力量，但在大文豪的筆下，在經典的文學作品中，文字平淡簡約的筆劃卻能創造語言的奇跡，擁有其它藝術所擁有的一切。

隨著語文學科性質界定的塵埃落定，語文教學中的文學教育越發凸顯出了自身的重要地位。這一趨勢既是語文學科自身的發展的需要，也是中學生思維和語言發展、思想感情發展的需要。文學作品的語言一般是規范、優美的語言，文學語言形象生動，富有表現力和感染力，文學展開形象思維，激發創造意識，是理想的母語教育范文，世界各國母語教育幾乎無一例外都選用優秀的文學作品作為自己的范本。中學生只有吸收文學作品中形象思維和藝術語言的滋養，才能更好地發展思維和語言。因此，在以教材選文的改變作為基礎和核心的新一輪語文教學改革中，一大批文化內涵豐富、深厚的文學作品走進了新教材。朱光潛、呂叔湘、梁思成、楊振寧、宗白華、汪曾祺、錢鐘書、余秋雨、卡夫卡、貝克特、馬爾克斯等眾多在中國和世界的文學界、哲學界、美學界，藝術界乃至自然科學界占有重要地位的人物，紛紛走近學生的精神世界，直接與學生進行靈魂上的對話。在這些作品中，無不昭示著著藝術語言的特征，體現著藝術語言無窮的魅力。

一、簡潔與細膩相輔相承

劉勰說：“句有可削，足見其疏：字不得減，乃知其密。”（《文心雕龍·熔裁》）優秀的文學語言必定是凝煉的。沒有凝煉也就沒有藝術性。凝練的語言不但雋永傳神，而且洗煉幽雅，簡潔明暢，具有不可窮盡的藝術魅力。

文學語言的簡潔首先要求文字要簡練，它要求消除重復和羅嗦，反對脫離主旨的瑣屑枝蔓。但這種簡練并不等同于簡單，它還要求具有深厚豐富的內涵，在文學作品中，簡潔如果離開了深厚的內容，就只會流于平庸和蒼白的。“在樸素中寄托深厚，在單純中體現豐富”，這是歷代卓越的作家的共同追求，他們常常用很簡潔的筆墨就生動形象地描述了事物，表現了深厚的思想和感情。

宋祁的“紅杏枝頭春意鬧”、張先的“云破月來花卉影”讓平凡的事物顯得光彩照人，王維的“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溫庭筠的“雞鳴茅店月，人跡板橋霜”使靜寂清冷的意境如在眼前；李白的“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白居易的“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將深刻的哲理寫得樸素雋永。簡約而不簡單的文字賦予了藝術作品無窮的想象空間。

藝術的法則是辯證的。縮短和延長是文學藝術滋養的一對孿生兄弟。在文章的重心處，主旨處，常常都需要用酣暢淋漓的筆墨濃墨重彩地進行刻畫，否則就不可能有突出的形象、磅礴的氣勢和激動人心的藝術魅力。

選入高中語文課本第四冊中的《西廂記·長亭送別》就是這方面的好例子。在《長亭送別》一折中，作者王實甫為主人公崔鶯鶯設計了十九支曲子，讓鶯鶯從各個不同的角度，訴盡離別之怨、相思之苦。

[正宮][端正好]碧云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

[滾繡球]恨相見得遲，怨歸去得疾。柳絲長玉驄難系，恨不倩疏林掛住斜暉。馬兒迍迍的行，車兒快快的隨，卻告了相思回避，破題兒又早別離。聽得道一聲去也，松了金釧；遙望見十里長亭，減了玉肌：此恨誰知?

[幺篇]雖然久后成佳配，奈時間怎不悲啼。意似癡，心如醉，昨宵今日，清減了小腰圍。

[幺篇]年少呵輕遠別，情薄呵易棄擲。全不想腿兒相挨，臉兒相偎，手兒相攜。你與俺崔相國做女婿，妻榮夫貴，但得一個并頭蓮，煞強如狀元及第。

[朝天子]暖溶溶玉醅，白泠泠似水，多半是相思淚。眼面前茶飯怕不待要吃，恨塞滿愁腸胃。“蝸角虛名，蠅頭微利”，拆鴛鴦在兩下里。一個這壁；一個那壁，—遞一聲長吁氣。

十九支曲子，熾熱率真，酣暢淋漓，曲曲扣住“離愁”。大好秋景，卻“總是離人淚”，別離之際，一下便“松了金釧”，“減了玉肌”，“清減了小腰圍”；功名利祿，視為蝸角虛名，蠅頭微利；就連夫妻之間的那份親熱，也沒有回避，“昨宵個繡衾香暖留春住，今夜個翠被生寒有夢知”……有力地突出了“別怨”這一主旨，強烈地表達了主人公對愛情的渴望與追求。這種抒情的濃度遠非“離愁”一詞便可簡單概括的。

正是有了簡潔與細膩的相輔相承，文學作品才給人以“疏可走馬”的想象空間和“密不透風”的具體感知。兩種手法的交相輝映，塑造出了一個個鮮活的形象，散發著恒久的藝術魅力。

二、抓住特征，摩象傳神

“文學是通過語言描繪形象的藝術”。龍應臺先生在《百年思索》這部雜文集中把文學喻為是“白楊樹在湖中的倒影”。“只要白楊樹長在水邊就有倒影。而這個倒影，你摸不到它的樹干，而且它那么虛幻無常：風吹起的時候，或者今天有云，下小雨，或者月光浮動，或者水波如鏡面，而使得白楊樹的倒影永遠以不同的形狀、不同的深淺、不同的質感出現，它是破碎的，它是回旋的，它是若有若無的。”龍應臺先生的這一比喻提醒我們，文學形象不同于美術、建筑等造型藝術，也不同于音樂、舞蹈等表情藝術和戲劇、電影等綜合藝術，它不可以直接看到、聽到甚至觸摸到，文學形象具有間接性的特征。文學作品中所塑造的形象，雖然不能通過讀者的感受器官來直接把握，但同樣可以使人在閱讀中如聞其聲，如見其人，產生如臨其境的審美效果。這就是文學的藝術語言這根神奇的魔術棒發揮的作用。

文學作品中充滿了各類有聲有色、有形有質、有血有肉的形象，這些飽滿的形象需要借助語言文字的描寫才能有力烘托出來。因此，突出事物的特征，抓住瞬間的動作情態，作傳神的描寫，是文學又一條重要的藝術原則。如魯迅的《藥》（高中語文課本第四冊）中對劊子手這一形象的描寫：

那人便焦急起來，嚷道，“怕什么!怎的不拿!華老栓還躊躇著；黑的人便搶過燈籠，一把扯下紙罩，裹了饅頭，塞與老栓；一手抓過洋錢，捏一捏，轉身去了；嘴里哼著說，“這老東西……”。

“嚷、搶、扯、裹、塞、抓、捏、哼”幾個動詞傳神地展示了這個康大叔一瞬間的動作和神情，入木三分地刻畫了這個劊子手貪婪兇殘的本性。

《林黛玉進賈府》（高中語文第四冊）中對王熙鳳出場的一段描寫，也是一段令人津津樂道、以細節描寫見長的文字。從王熙鳳的“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出場，到“一雙丹風三角眼，兩彎柳葉吊梢眉”的外貌描寫，再到賈母充滿寵愛的調侃，以及八面玲瓏的語言，巧妙而又充分地展示了賈府中這個身份特殊、性格狠辣、手腕高明的厲害人物。

郁達夫的《故都的秋》（高中語文課本第三冊）從普通人的視角入手，以“小院秋晨”、“槐樹落蕊”、“秋蟬殘鳴”、“秋雨閑人”、“秋果累累”為主要場景，抓住秋草、落蕊、秋蟲、秋雨、秋果等景物進行描寫。那“很高很高的碧綠的天”，那槐樹下“一絲一絲漏下的日光”；那長在墻角的“牽牛花”和“疏疏落落的秋草”，那“灰土上留下來的一條條掃帚的絲紋”，作者的不吝筆墨，為讀者細膩地展示了一個打上了作者主觀思想鉻印的“清、靜、悲涼”的北平的秋天。

三、獨特的心靈體驗與個性化的語言

明末清初的著名畫家朱耷，在自己的《孤禽圖》中刻畫的那只白眼上翻、單腳站立的鳥傳達的就是朱耷作為一名明代的貴族，在經歷了國破家亡的慘痛過程，對清朝統治的一種冷眼旁觀的蔑視。繪畫藝術如此，文學藝術也是這樣。

文學由于采用語言文字為媒介表達情感，使其在直接披露人物的思想認識、評價判斷等方面比其它的藝術形式具有更強的藝術表現力。文學是人學，是表達作者獨特的心靈體驗，抒發作者情感的藝術作品。作家的個性與獨特的生命體驗總是被包裹在藝術形式中加以體現的，這就使得每一部文學作品都帶上了作家獨特個性的烙印。語言風格作為高度成熟完善了的藝術美，是作家經過長期的藝術磨煉而逐漸形成的，而決不只是作家氣質性格原始粗陋的宣泄。孔孟的智慧，老莊的詼諧，陶謝的淡泊，李白的豪放，杜甫的沉郁，蘇軾的豁達，無不在他們的作品中體現得淋漓盡致。個性越突出鮮明、藝術技藝越圓熟的作者，其作品越容易帶上自己的個性特征。

俞文豹《吹劍錄》中所輯錄的“（蘇）東坡在玉堂日，有幕十善歌，因問：“我詞何如柳七（柳水）?”對曰：“柳郎中詞，只合十七八女郎，執紅牙板，歌‘楊柳岸曉風殘月’；學士詞，須關西大漢，銅琵琶，鐵綽板，唱：‘大江東去’。東坡為之絕倒”，便是此中一個絕好的例子。

在中學語文課本中，選入了大量魯迅的作品。在《記念劉和珍君》（高中語文第二冊）一文中，魯迅深洞屠手、流言家的卑劣，滿懷著刻骨的痛恨與—腔正氣，處處閃耀著匕首投槍般的剛硬與尖利，表達了對烈士的沉痛的悼念，對反動軍閥與幫兇文人的揭露。然而；如果我們細加品味，卻發現有有這樣—些耐人尋味的句子。

——“先生還是寫一點吧”

——“我也早已覺得有寫一點東西的必要了”

——“還能有什么言語?”

——“……（要）顯示于人間”，

——“我正有一點寫東西的必要了”

——“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但是，我還有要說的話”

——“嗚呼，我說不出話。”

這種“說”與“不說”、“寫”與“不寫”的矛盾，連帶出貫穿全文的地一條“肯定”與“否定”循環往復的感情線索。參照魯迅說過的自己的雜文里有“中國大眾的靈魂”這句話，可以看出魯迅在“沉默”與“開口”這兩者間的兩難選擇，“這是平民面對屠殺應做出怎樣的反應（默受與抗爭）的困惑，更是人的根本生命選擇的困惑。”“這是一個真實的魯迅，一個與‘大眾靈魂’疊合在一起的‘魯迅的靈魂’。”（《魯迅雜文的藝術》）從盧梭到魯迅，偉大的作家總是通過自己獨特的具有個性化的語言給我們彰顯心靈，觸摸靈魂。也正因如此，他們的作品才產生了如此巨大的藝術魅力，或撫慰、或激勵、或濡染著一代又一代愛好文學的人們。

羅馬時代的郎加納斯曾說過崇高風格的首要條件：就是莊嚴偉大的思想和強烈而激動的感情，真實充實的思想感情是作品語言表現的內在靈魂，離開了具體的思想情感，語言的表現就只是蒼白無聊的文字游戲。徐志摩懷著一顆追求“愛與美”的心才能描摩出如詩如畫的《再別康橋》（高中語文第一冊），沈從文傾力追求“人情美，人性美”才有了淡遠質樸的《邊城》（高中語文第二冊），史鐵生經受了苦難的洗禮才有了感人至深的《我與地壇》（高中，語文第一冊）……

呂叔湘先生說：“語文教學一半是科學，—半是藝術。”大量文質兼美的文學作品的涌入，簡潔與細膩、靜態與動感、虛與實的藝術手法交相輝映；豐富多彩的形象，獨特的語言彰顯個性；美的語言、高尚的情趣水乳交融……使得中學語文學習為我們呈現出一個魚躍鳶飛，充滿了靈性和智慧的世界，而且為學生打開了一扇觀察生活、認知世界，透視生活，領悟生命的窗口。語文教學作為文科教育，人文屬性和審美屬性是它的生命之源，中學語文課本中豐富而散發著強大魅力的藝術語言必將成為中學生陶冶性情，了解文化，培養高尚的道德情操，提高自身素質與修養的—道道精神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