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氣功宗師黃元吉說過一段集義生氣的話,對養生有很好的指導意義,值得仔細玩味和學習。
黃元吉說:“若性地之鉛,即孟子所謂浩然之氣,由集義而生者是。”(見《樂語堂語錄》,下同)就是說,人的真陽之氣,是由許許多多“義”的行為和感受的積累、升華而產生的。黃元吉這樣解釋“義”的表現:“夫義之所在不止一端,或于敦詩說禮而有得,或于談今論史而有感,或于朋友相會而有所悟,或于觀山玩水而有所見。更有行仁禮讓、濟困扶危種種義舉,偶然感附忽地悟入大乘。”顯然這里的“義”,既包括人的崇高思想境界,也包括人的良好道德風范,更包括濟困扶危、樂善好施的具體行為。因為這幾方面都和“氣”的產生有密切關系。
那么“義”是如何“集”起來的呢?黃元吉說:“人能于機關偶露之際,實實認得為我家本來故物,一眼覷定,一手握定,日夜用綿密寂照之功。如此之悟是為真悟,如此之得是謂永得。此為集義妙法。”又說:“隨時隨處將所發情景,常常醞釀,不是隨來隨去,旋天旋生,即是擴充集義之真實行持也。”黃元吉強調要善于從日常生活的感受和作為中,及時捕捉那種機關偶露的本來故物,即人性中善良的本性,并不斷加以醞釀和升華。黃元吉認為這才是“真真踏實行持”,最好最實在的修煉。
從有關“義”的感受和作為,到“氣”的產生和集聚,這經歷了怎樣的過程呢?可以說,它經歷了感悟、護持和潛化這三個心理修持階段。
一個人讀書論史,如果從古人的吟唱或事例中,感悟到人生的價值就在于奉獻,就在于愛人,這便是“義”的體現;一個人與朋友相會,或互相切磋,或互相勉勵,十分融洽,十分默契,忽地感悟到友情的純樸,人性的善良,這便是“義”的體現;一個人尊老愛幼,行仁禮讓,在尊重別人的同時也得到別人的尊重,于是感悟到和諧相處的可貴和自己對社會的責任心,這便是“義”的體現;一個人觀山玩水,見到山川壯麗,由此感悟到浩氣蕩腸,進而激起奮發上進之心,報效祖國之志,這便是“義”的體現;特別是一個人濟困扶危、樂善好施,體驗到助人之樂,并感悟到解救他人、普度眾生是自己的天職,這便是“義”的體現。凡此種種,均是日常生活中隨時可能出現的有關“義”的感悟。
出現了“義”的感悟之后,就需要善加護持。用黃元吉的話說,就是要“隨時隨處將所發情景,常常醞釀,不使隨來隨去,旋天旋生”。因為生活中偶然出現的這種“閃光的一剎那”,是“來無跡,去無蹤”,極易消失的,這種自然顯露的良好的心理原生態,讓它消失是十分可惜的。因此,必須抓緊時機,“將所發情景時時醞釀”。這里的“醞釀”,不是指事后常常記起有關感悟情景的具體細節,而是要求在粗略重現那些情景之后,重新體驗情景中顯露出來的善良本性,那種體現真善美的精神境界。這樣,就能不斷凈化自己的心靈,不斷強化自己的良知,不斷提高自己的品性。
在善加護持之后,還要進一步使之潛化。用黃元吉的話說,就是“一眼覷定,一手握定,日夜用綿密寂照之功”。他的意思是,在重復體驗所感悟的情景之后,便要集中注意力,在這種良好的精神狀態和心理基礎上,進行“寂照之功”。即靜心、放松、調整好呼吸,把大腦中有關的感悟,輕輕地模糊化,虛無化,并自然地將之凝縮成為一個沒有顯意識內涵的“意識團”,然后又輕輕地把這個“意識團”沿著任脈徑路,投放到腹臍部位(丹田),就像《打坐淺訓》所說:“總要無人心(私欲之心),有道心(濟世度人之心),將此道心返入虛無,昏昏默默存于規中(丹田)。”這之后,再對腹臍部位進行“寂照”。所謂“寂”,是指心志極為虛靜;所謂“照”,是指意念指揮內視線對丹田部位進行照射。這樣的“寂照之功”,不但能夠激發體內的真氣,同時還能將生活中的感悟予以升華,使之悄悄地進入潛意識領域,成為以后影響一個人的思想行為的潛在力量。《道鄉集》說得好:“人能將此靈性,返照于命宮,即是日照月留,照之既久,先天一氣始從虛無中來。經知修道者修此氣,采藥者采此氣。《孟子》所謂集義所生者,亦是集行此氣。”這種蘊含仁義理念的潛意識,一旦顯露出來,便是貫滿一身的凜然、浩然之正氣。誠如黃元吉所說:“即如貞女烈婦矢志靡他,一旦偶遇不良,寧舍生而取義;又如忠臣烈士惟義是從,設有禍起非常,愿捐軀以殉難,此真正陽生也。”這個“陽生”,就是潛志仁義理念的顯露。
那么“集義生氣”有沒有科學根據呢?
現代腦科學研究已經證實,當人們某種欲望得到滿足時,大腦便會分泌出一種β—內啡肽的物質。這是一種快樂激素,它能使人產生強烈快感。與此同時,腦波則會呈現α波。α波顯示大腦對外來的刺激,采取了一種柔和、平靜和樂觀的處理方式。α波的出現,說明腦內正在分泌β—內啡肽。α波的狀態和β—內啡肽的關系,難以說清誰先誰后,二者可以說同為一體。大腦里有一種快樂神經,受到刺激時便產生快感。這個神經從性欲、食欲、調節體溫等原始性的生理欲望,一直聯結到運動、學習、記憶,最后到達掌管人精神的最高級腦和前額聯合區,而控制快樂神經的關鍵性物質便是β—內啡肽。現代科學研究還證實,β—內啡肽隨著欲望層次的提高而增大。也就是說,一個人如果具有良好的助人濟世的目的,時時有“義”的作為和感悟,其大腦便能持續地分泌出和保持著較大量的β—內啡肽。這樣,大腦前額聯合區的機能會隨之迅速活躍起來,意識與潛意識合為一體,可以在大腦的深層次,將邁向成功的積極設想,具體化為行動的步驟;可以促使機體的各種潛能活性化,并使直覺和悟性變得睿智敏捷。另外,大腦還存在一種內環境穩定機制,一般稱之為恒常性調整系統。比如當體內去甲腎上腺素、腎上腺素產生時,必定還會分泌出一種稱為血清素的激素進行抑制,有人稱此為負反饋。但是,當高級腦為社會、為他人作貢獻時,沒有任何東西能夠阻止β—內啡肽的分泌。也就是說,此時恒常性的調整系統并不進行負反饋工作,于是便能使人源源不斷地產生愉快、舒適的心情,使人持續處于心情的最佳狀態。人體心理學創始人馬斯洛,用“高峰體驗”來表現達到“實現自我”這個最高欲望的人們所感受的最佳狀態。實際上,這正是β—內啡肽汩汩涌流出來,用之不竭的狀態(參見春山茂雄:《腦內革命》)。
由此看來,“集義”所以能夠“生氣”,其物質基礎便是大腦內分泌出來的β—內啡肽這種快樂激素。由于“義”的感悟是人的最高層次欲望得到滿足時的內心體驗,所以β—內啡肽能夠持續地、不受阻止地并且是大量地分泌出來。如果這種感悟能夠常常“醞釀”,時時“集聚”,則更能使之增多增強。因為人體內各個組織甚至睪丸細胞里都存在著它的受體,所以這種快樂激素便成為能對機體身心產生全面影響的物質力量。一個人應激狀態時外顯的浩然正氣,和靜煉時內發的丹田真氣,都是在β—內啡肽的作用下形成的。
“集義”時產生的快感,則是修煉內功、萌發真氣的心理基礎。我們知道,“集義”時產生的快感,一方面是來自最高層次欲望得到滿足時的體驗;另方面則來自大腦分泌出來的β—內啡肽這種快樂激素。修煉內功時,這種潛藏著仁義理念的快感,便變成為一種高品位的真意,在功態中不僅起著主宰作用,還發揮著整合、調控和修復等作用。同時,它還為修煉內功提供了良好的心境。心理學上把心境定義為一種使人的一切其他體驗和活動,都感染上情緒色彩的、比較持久的情緒狀態。它具有彌漫性的特點。當一個人處于某種心境中,他往往會以同樣的情緒狀態去看待一切事物。積極、良好的心境,有助于積極性的發揮,有助于克服困難、提高效率。由“集義”產生的愉悅心境,不但有助于真意的運作,而且也有利于內氣的萌發、集聚和運行。正如黃元吉所說:“日夜謹慎,不稍使此心有不仁不義之處,以負慚于幽獨,抱憾于神明,則我心無不歡暢,我志自然圓滿”,“果能持守不失,神常返于穴中,氣時歸于爐內,久久真陽自發生矣”。
據此看來,集義生氣確為養生之大法。
〖編輯:遲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