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慶后辭職 達能娃哈哈糾紛步入死角

在達能使出仲裁、起訴等招術后，杭州娃哈哈集團董事長宗慶后終于來了個大爆發。達能與娃哈哈開戰了，且戰火越燃越烈。

2007年6月4日，達能在美國起訴了宗慶后的妻女，6月6日，宗慶后在沉默48小時后，向娃哈哈與達能的合資公司董事會提出辭呈，要求辭去合資公司董事長職務。

這本是一場由中外合資引發的糾紛。1996年，法國乳品與餅干業巨頭達能集團與杭州娃哈哈集團組建合資公司，共同生產和銷售娃哈哈系列兒童食品飲料。10年后達能提出，娃哈哈集團違約成立非合資公司，使用本應由合資公司專用的娃哈哈品牌，并對合資公司形成市場競爭。為此，達能要求收購非合資企業51%股權。

以宗慶后為代表的中方不滿這一收購結果，開始了曠日持久的反抗，并聲稱將徹底收回娃哈哈品牌。事件發生之時，多數媒體預測事情將以和解告終，畢竟宗慶后手握娃哈哈合資與非合資企業的管理、渠道、人脈等各類大權，達能要想獲利，還需要穩定。但是，隨后的發展局勢一步步將雙方推向死角。先是由宗慶后拋出達能與娃哈哈合資之初簽訂的與商標使用有關的陰陽合同，意在強調合資公司獨享娃哈哈商標的違規做法。達能為此屢次提出召開董事會討論事件解決途徑，但均遭到了宗慶后的無聲抵抗。隨后達能宣布啟動相關程序，于瑞典斯德哥爾摩商會仲裁院對合作糾紛提出仲裁請求。冀望以此重啟談判未果后，同時，向美國洛杉磯法院提起訴訟，狀告宗慶后女兒為法人代表的外資企業———Ever Maple Trading Ltd和杭州宏勝飲料有限公司，侵犯合資公司商業利益及不合法、不公平和欺騙性競爭。

2007年6月5日，娃哈哈集團發表聲明，除否認宗慶后夫妻的外籍身份外，僅對達能給予了“卑鄙可笑，虛張聲勢”等情緒性的評價。第二天，宗慶后向達能集團總裁遞交了長達5000余字的辭職公開信。

宗慶后：惹不起還躲得起

在這封名為《給法國達能集團董事長里布先生及各位董事的公開信》中，宗慶后盡述十多年來為娃哈哈合資公司做出的貢獻，包括合資公司發展到39家的規模，累計實現利潤近70億，達能分得30.77億紅利等等。合作過程中，宗慶后總結達能“不承擔風險，不履行責任，對合資公司沒有提供任何技術服務。”

除此之外，宗慶后特別陳述了在糾紛過程的個人境遇。據他稱，達能中方代表多次通過法國駐中國大使館向地方政府施壓。并雇用“英國尚未在中國注冊的保安公司及邦信陽公司對我本人與娃哈哈公司進行24小時跟蹤監視，拍照攝像，被警方查獲三次。”宗慶后認為此舉侵犯人權、隱私權，并對此“保留司法訴訟的權利。”

另外，宗慶后稱達能通過獵頭公司以高于原有收入三倍、歐洲培訓等承諾，欲挖走娃哈哈旗下銷售管理精英。對于辭職一事，宗慶后說，“惹不起還躲得起”，并稱將積極應訴斯德哥爾摩仲裁。

達能：繼續致力于娃哈哈品牌發展

接到宗慶后辭呈的第二天，達能宣布接受辭呈，并任命達能亞太區總裁范易謀臨時接替合資公司董事長之職。達能同時承諾，將保證合資企業的員工在就業、福利待遇、工作生活條件和個人發展等方面不受到此事的影響。事情似乎到了撥云見日的時候，多數人認為糾紛或以宗慶后的離職而塵埃落定。但一位了解達能企業的人士說，博弈恐難言結束。

商場即為戰場。一場場廝殺下來，只能以“深一腳淺一腳”來評價達能與娃哈哈雙方在此輪危機中的各自表現。

無疑，達能為了當初達到對娃哈哈的品牌占有，設計了一個“灰色”的陰陽合同。十幾年來，宗慶后牢牢掌握的管理大權也是今天達能屢次向宗慶后退讓的根源之一。

宗慶后在面對合同糾紛時，也并不完全像自己陳述的那般無知和委曲。早在去年下半年，宗慶后通過一系列離岸公司和非合資公司，開始分離娃哈哈品牌的市場回款，為“另立門戶”做好了準備。并設想著一旦出現不利局面，還可以撤出合資公司，另起爐灶。

也許，達能集團自始至終都沒有想到，宗慶后如此難以搞定。此間，達能開始兩手準備，聘請了強大的律師團，希望以仲裁和起訴的方式打開僵局，逼宗慶后重回談判。宗慶后的籌碼是娃哈哈的銷售渠道，但是“在商言商”的環境下，達能或許真的已經做好用重金“開拓”渠道的準備。“畢竟達能在中國的目標是賺錢而不是解氣。為了這個目標，達能仍然還會愿意接受與宗慶后重回談判桌。”一位知情人士十分肯定地說。法國達能集團日前將娃哈哈集團兩家相關公司(法人代表均為宗慶后之女宗馥莉)告上美國法庭，不過，達能集團仍不愿透露訴訟請求的詳情，但表示“不關閉和平談判大門”。分析人士認為，達能此次訴訟很可能是為了“以戰逼和”。

達能集團表示，達能集團對娃哈哈下屬兩家公司的起訴內容，主要是侵犯商業利益，以及不合法、不公平和欺騙性競爭等。對于起訴目的，達能表示，主要是為了阻止被告從事非法生產和銷售娃哈哈品牌產品的行為，保護娃哈哈合資企業所有股東的利益，同時獲得“賠償”，以彌補娃哈哈合資企業所遭受的損失和傷害。

美國時間2007年6月4日，達能集團在位于美國洛杉磯的加利福尼亞州最高法院對娃哈哈集團下屬EverMapleTradingLtd以及杭州宏勝飲料有限公司提起訴訟。EverMapleTradingLtd是在英屬維爾京群島注冊成立的，上述兩公司的法人代表均為宗慶后之女宗馥莉。

面對雙方“兵戎相見”的局勢，上海君策公關顧問有限公司總經理屈紅林表示，達能未必就已經完全準備好，他們的舉動很可能只是為了“以戰逼和”，將宗慶后逼回談判桌。

“雖然達能可能已經作了最壞的打算，但是以達能集團以及對手娃哈哈公司的各自特點，決定了達能不愿與宗慶后魚死網破。”屈紅林表示，“達能集團與可口可樂等跨國公司不同，是靠資本運作發展起來的，沒有龐大的可以輸出的管理團隊；而娃哈哈也是個很特殊的公司，該公司的品牌價值很大程度上建立在宗慶后本人的管理才能以及他一手建立起的分銷渠道上。這兩點決定了：如果達能將宗慶后趕走，接手娃哈哈，只能是兩敗俱傷。”

浙江大學經濟法專家吳勇敏表示，達能選擇在第三國提起商業仲裁和起訴，其希望避免中方干預的擔心和目的性十分明顯。不管最終美國洛杉磯法院選擇采取哪一國家的法律，都將大大增加被告方娃哈哈的應訴成本和難度。

中國商務部研究院外資研究部主任金伯生則建議，中國企業在與外資的并購談判中，要“吃透法規、重視合同、弄清價值、珍惜名牌”，以免因為經驗不足而吃虧。

宗慶后的激情與底氣

10年前，雙方一紙合同，宗急需外資，以出讓娃哈哈品牌使用權、接受達能為大股東的代價成立合資公司；宗在擔任合資公司董事長的同時，在合資體系之外，以娃哈哈的品牌之名，成立了多家非合資公司，并冠名為杭州娃哈哈集團有限公司，宗親自擔任這些公司的董事長；10年之間，這些非合資公司高速成長，到2006年年底，總資產達到了56億元，2006年利潤高達10.4億元。現在，達能出招了，他們以合同之名，打算用40億元人民幣的價格，并購杭州娃哈哈集團有限公司51%的股權。

達能的邏輯非常清楚，作為娃哈哈品牌的使用權擁有方，他們有責任維護品牌的權益，并對任何有損娃哈哈品牌的經營行為進行干涉和收購；但宗慶后卻不這么看，他可能認為他才是娃哈哈品牌的創造者，認為這些年他給娃哈哈創造的卓越成就，足以讓他能在合資公司之外另起爐灶，并借用娃哈哈的品牌生產經營。如今，達能的收購計劃破壞了娃哈哈非合資公司的巨大利益，宗氏娃哈哈王國將面臨威脅，未來的一切都可能處在達能的掌控之下。如此局面，本來脾氣就火爆的宗慶后終于跳起來了。

明眼人能夠看到，宗慶后辭職聲明以及之后的三條立場，基本沖著規范的現代企業制度而去，帶有極大的情緒宣泄，過于缺少契約理性和法律理性。事實上，就在此前，達能已向瑞典斯德哥爾摩商會仲裁院，提起針對娃哈哈合資公司中方股東及宗慶后本人的8項仲裁；在美國，達能也將宗的女兒持有的與娃哈哈品牌有關的公司告上法庭。但宗慶后對這些法律層面的事務似乎有意輕描淡寫，他還在用他的激情，試圖將一場純粹的商業并購事件放大到另外的高度。

宗認為達能是典型的“惡人先告狀”。“達能率先提起仲裁和訴訟，給外界感覺他們很有理。但其實并不是哪個先告狀哪個就有理。我相信，訴訟與仲裁是一種文明的處理矛盾與糾紛的辦法，他們不會因為膚色不同而欺負我們。”

宗慶后認為10年前簽訂的一紙合同，是不平等條約。他透露，娃哈哈集團已聘請了律師團，應對達能提起的仲裁和訴訟。“盡管達能屢屢以合同說事，但其實這份合同也有漏洞和瑕疵”。宗慶后表示，他將在近日向杭州市仲裁委員會提起仲裁，要求終止娃哈哈與達能簽訂的商標轉讓協議。宗多次強調這些年他的屈辱和受人制約，希望通過努力，為自己贏得一個平等、不受人制約的合作環境。接著，宗亮出了他的管理激情。他堅決不認為他擔任多家非合資公司董事長違反了《公司法》，相反認為他的管理才能和管理激情都無與倫比。宗慶后的社會責任感也讓達能感到壓力。他嚴厲批評達能缺少社會責任，陳述娃哈哈曾經試圖“響應國家號召，對口支援、扶貧投資，但是他們都不愿意”。 宗多年來已經形成的行業責任也是他的砝碼。他認為達能在中國已經形成了行業壟斷，他有責任對這種壟斷進行挑戰。“現在你要并購我們，我認為你就違背了國家的有關政策，國家六部委關于外資并購有規定，實際上光我們這一家上就體現了壟斷。無論在資金規模，銷售規模，包括企業的數量，再加上我們是馳名商標、中國名牌，所有的條件都符合壟斷。”宗慶后還拿出了高昂的愛國主義激情，他在一份給達能公司的傳真里鄭重宣布，“中國人現在已經站起來了，已不是八國聯軍侵略中國的時代了，中國人有自己的國格、人格，你老是用威脅、恫嚇的口氣跟我們說話，只能增加我們的憤慨。雙方的合作必須是平等互利的合作，你再用這種態度跟我們說話，我就跟你終止合作。”宗甚至擬定了最壞的打算，“我們可以另打個牌子，因為娃哈哈商標所有權是我們的。你39家企業控股，我們讓你去管理，如果管理虧損，我們可以終止合作，商標又回來了。十年來你們沒有參與管理，參與經營，所以也沒有能力來接手管理。我們還有忠誠的員工隊伍，忠誠的經銷商隊伍。”

但是，宗慶后和他的支持者們似乎不能理解達能的姿態。眾人似乎看不到宗慶后的事實邏輯和法律邏輯，只看到他無法掩飾的憤怒和一些宏大的話語體系。比如中國文化、中國市場環境，比如愛國主義、民族產業，還比如天理，等等，就是看不到他在現代企業制度的層面做出一些必要的解釋。多年來，宗慶后的話語系統正是如此。而宗慶后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至少在情感的層面，他是值得同情的。

資料鏈接1

娃哈哈與達能之爭

今年4月8日，宗慶后就法國達能公司，欲強行以40億元人民幣的價格收購娃哈哈集團的其他非合資公司股權一事主動爆料。雙方矛盾隨即徹底公開。而之前，他們已經進行了長達6個月的談判。

4月11日，達能集團更向娃哈哈發出“最后通牒”，并宣稱如果不予以配合將在30天后啟動法律程序。

5月9日，達能向瑞典斯德哥爾摩商會仲裁院提出8項仲裁申請。

6月4日(美國時間)，達能集團在位于美國洛杉磯的加利福尼亞州最高法院對娃哈哈兩家關聯公司以及與上述公司有關聯的兩名人員提起訴訟。

6月5日，宗慶后宣布辭去娃哈哈合資企業董事長。翌日，達能宣布接受他的辭職。7日，達能亞太區總裁范易謀接任董事長。

6月12日，宗慶后發表致法國達能集團的公開信。

6月14日，杭州仲裁委員會正式受理杭州娃哈哈集團公司提起的仲裁申請。

6月15日，娃哈哈12高管欲集體請辭追隨宗慶后。

資料鏈接2

2006-04-03：宗慶后對媒體自曝娃哈哈遭遇達能強行并購非合資公司，稱陷入達能圈套。

2006-04-05：宗慶后在杭州與達能進行會談，欲重新獲得控制權。

2007-04-09：報道說宗慶后從去年開始就設立雙賬戶為分家做準備，事件進一步升級。

2007-04-11：達能聲明給宗慶后30天期限談判，準備起訴非合資企業。

2007-05-09：30天期限結束，達能在斯德哥爾摩對娃哈哈正式提起8項國際仲裁申請。

2007-06-04：達能在美國加利福尼亞州法院，對宗慶后之女旗下公司提起國際訴訟。

2007-06-07：宗慶后宣布辭去娃哈哈合資企業董事長，達能表示將由副董事長范易謀接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