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盛平：鋼鐵支書柔情漢

踏著晨曦出門

和往常一樣，5月23日凌晨5點過，56歲的開縣豐樂街道原水東村支部書記肖盛平就起了床。自從上個月到醫院檢查出肝癌晚期后，他就將自己每天工作的主要時間改在了早晨。再晚一點，他實在無法支撐著在烈日下走村串戶。街道領導讓他放下工作，安心養病，但他放不下那187戶、500多名必須在今年6月底之前完善移民搬遷手續的村民。

6時許，肖盛平推開門，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門口徘徊——那不是早就移民到四川省岳池縣的村民劉寬海么？劉寬海2002年外遷到四川岳池后，就再沒回過老家，他怎么突然回來了？

“肖書記，我放心不下你，專門回來看看。你，還好嗎？你的病……”劉寬海眼睛一紅，再也說不下去了。

兩人默默行走在鄉間的小路上。

“老肖，你瘦多了，你的病是累出來的。我不會勸你休息，因為我知道說這話沒用，但你也要為自己想想。”良久，劉寬海打破沉默。

“老劉，我們從穿開襠褲起就認識了，你還不了解我？”肖盛平微微一笑。

“你不為自己想，也不為你老婆、兒女想想么？”劉寬海提高了聲音。

肖盛平停住了腳步：“是啊，我欠他們太多，特別是我老婆。結婚30多年，除了吃苦，我什么也沒能帶給她……如果我能活到今年冬月間，她生日那天，我一定帶她出去走走。”

劉寬海轉過頭，悄悄拭著眼睛。

“變化太大了！”劉寬海邊走邊感嘆。

是啊，5年前，這里還熱鬧非凡。如今，昔日的農舍已變成一堆堆廢墟。

“原水東村有2378人，全部是移民。今年6月前，還有187戶、548人要移出。老劉，移民工作不好做啊，眼下正是移民攻堅時刻，我不能閃勁啊！”

劉寬海沒說什么，他太了解眼前這位老朋友了。

肖盛平回到家已是10時許，天，更悶熱了。肖盛平癱在椅子上，一口氣喝下一大杯水后，慢慢合上眼睛。妻子曾改業找來一條毯子，輕輕蓋在丈夫身上。

“肖書記，幫幫忙，你是水東的活字典，最熟悉水東情況了。”伴隨著這句話，一個中年人沖進家門。這是街道領導在知道肖盛平生病后，找來接替他工作的何振炎。

“肖書記……”何振炎話沒說完，就看見閉眼休息的肖盛平，他趕緊放輕腳步，打算退出門去。肖盛平卻睜開了眼：“何振炎么？沒事，你拿來吧。”

“街道要登記殘疾人情況……”何振炎遲疑著說。

肖盛平立起身子：“這個張培益，是左腿殘疾，神經纖維瘤，已辦了殘疾證，家里有3口人……”幾分鐘，肖盛平已將全村12名殘疾人情況如數家珍地倒了出來。

何振炎剛走，肖盛平又倒在椅子上。10分鐘后，他再次被電話鈴聲驚醒。“不行……再熟也不行。老弟，政策范圍內我能幫忙的一定幫，這個移民的事，我還得照章辦事……正因為我們關系好，你才必須得支持我的工作，不要讓我為難啊……”

放下電話，已接近中午。午飯很簡單：菜是一碗已發芽的炒豌豆。

中午1時許，他又出門了：“天悶熱得很，恐怕要下雨，我早去早回。”他邊收拾邊對妻子說。

妻子靠在門框上，靜靜望著丈夫離家的背影，淚水在眼眶里打轉。不過，肖盛平不會看到這一切，因為，他生病后，妻子從不在他面前流淚。

15分鐘后，肖盛平來到原水東7組徐某家。這里，他今年已來了不下5次。

沒等肖盛平開口，徐家女主人態度強硬地說：“我要外遷，或者后靠！”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

“老徐啊，你曉得我們開縣移民的特殊情況，淹沒的全是良田和村莊啊。外遷現在沒政策，后靠土地容量不夠，你這不是為難我嗎？你的難處我也清楚，你爸爸也是村干部，你就作個表率，犧牲一下，好嗎？”

“不行！”對方擺手示意肖盛平不要再說下去了。

肖盛平無奈搖頭，轉身走出徐家大門。他知道，還需要多次上門做工作。

下午2時，肖盛平來到村民廖百高家：“老廖，你明天去辦手續吧，我已經跟他們說好了。”

“你放心，肖書記，我答應過的話不會變。你對我們那么好，我看你的面子也要搬。”

一句謝謝后，肖盛平擦了擦頭上的汗水，又上路了。

眼前，是一個小小的院落，一幢小樓掩映在一片姹紫嫣紅的鮮花中。

“肖書記，你什么也不要說。我曉得該怎么辦，你救過我的命，這個人情我不能不還。”肖盛平還沒開口，對方已說話了。

房主叫杜芝瓊，2005年發洪水時，洪水將一樓淹沒，杜芝瓊和兒媳、兩個孫子被困在二樓陽臺。正駕船在水上搜尋群眾的肖盛平將他們救出了險地。對他們來說，支持肖書記的工作，就是報答救命之恩的最好方式。

六年搬七次家

不知不覺，肖盛平又踏上了那條熟悉的路——每天傍晚，他都會和妻子出門沿著這條路散步，這是他每天唯一和妻子單獨相處的時候，也是他每天最幸福的時候。這條路旁曾有他們的家，而今，卻是一片雜草叢生的廢墟。肖盛平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6年前——

那是2001年8月10日，烈日當空。肖盛平帶著移民拆房隊來到自己家。兒子肖開初攔著他：“老漢，你把房子推了我們住啥？”

“讓開！我是村支書，我不帶頭拆，怎么去做別人的工作？我既然決定要拆，就一定找好了住處。”說完，肖盛平親自帶人揭瓦片、掀窗子、挖墻基……

看著一轉眼就被夷為平地的房子，肖盛平心里一酸——這房子，是他們花了4年時間蓋起來的，當時，有了錢蓋一間，再有了點錢，再蓋一間……

望著一大堆從屋里搬出的簡陋家具，一家老小全都看著肖盛平，他們不知道，這個一家之主將如何安置他們。

附近有間廢棄了的養雞棚，雞棚最高處2米，最低處只有一人高，低矮潮濕，臭味撲鼻。全家人沒想到的是，肖盛平說的“住處”，竟然就是這間養雞棚。他們更沒想到，全家6口人在這里一住就是兩年。

房子太窄，肖盛平把雞棚隔成小間，為節約空間，他還用木板拼成窄床，用石板做飯桌，用磚塊做板凳。周圍是竹篾板壁，不能遮風擋雨。每到雨天，里面總是濕淋淋的。即便晴天，里面也灰塵遍布。夏天的時候，里面像蒸籠。肖盛平一家就在雞棚邊的竹林納涼。每晚只能等到午夜退涼后，才進屋睡覺。

從2003年起，肖盛平多次到外出打工的村民家或親戚家借住，6年中搬了7次家。

幾經周折，一直到去年9月，肖盛平才帶著一家老少搬到迎仙村的一間僅10來平方米的廢棄辦公室里居住。

“厚”臉皮與不怕死

“搞移民工作，臉皮一定要厚。”搞了多年的移民工作，肖盛平總結出這樣的經驗。

他說，遇到難點，得反復做工作，要掌握每個移民的心態，根據不同的性格，用不同的方法去說服。

“我曾經為一個移民做了5次工作仍沒做通。”肖盛平說，水東4社59歲的徐心國，兩任妻子共生了4個子女，住在他父親的房子里，由于房產不屬于他，辦不到移民證，他不搬遷。從2001年至今，肖盛平一直在做徐心國的工作。

“現在，終于有希望了。”肖盛平說，前幾天給徐心國打電話，徐已表示愿意搬。

2004年9月4日，連續兩天的暴雨，縣里預告36小時內要發洪水，提醒市民要提高警惕。

當晚9時，肖盛平帶著手電出門了。他首先來到河壩沙石場，20多名工人還沒離開。看到河水不斷上漲，肖盛平通知工人馬上轉移。

肖盛平轉身來到水東1社，挨家逐戶通知撤離。這時，80歲的杜方綠房門緊閉，洪水已淹到他家門口。“快走！”肖盛平趕緊將老人扶到安全地帶。

肖盛平又趕到2社，見洪水已淹沒拱橋，200多村民沒有了退路。他守在橋邊大聲喊話，叫年輕村民先爬上房子等待救援。肖盛平只顧喊話，不料洪水淹到他膝蓋，他被困橋上。直到凌晨5時，肖盛平終于看到一條打漁船。他趕忙找來一根竹竿，冒著生命危險將船撐到村民集中點營救被困村民。因船太小，每次只能營救2到3人，當他將2社村民轉移到安全地帶時，已是晚上7時。

20多個小時過去，只啃了一個米餅的肖盛平已筋疲力盡。當他正要往安全地帶撤離時，不慎摔進糞坑，扭傷右腿。

肖盛平拖著傷腿回家。他從村民那里得知，妻子和孫子已被鄰居轉移到安全地帶，肖盛平心里懸著的石頭終于落地。當見到妻子和孫子時，妻子哭著告訴他，為了逃命，連件衣服都沒帶走。他趕忙安慰：“莫慪莫慪，只要人沒事就是萬幸。”

事后統計，全村無一人傷亡，這讓肖盛平很欣慰。

患絕癥后仍惦記著移民

今年4月11日，肖盛平突然覺得走路很累。妻子、女兒、女婿、妹妹和妹夫陪他到開縣人民醫院檢查。診斷結果是肝癌，一家人頓時呆了，接著一片哭聲。

“不要流淚好不好？你們流淚等于在拿刀殺我。”看到家人傷心的樣子，肖盛平“命令”家人：“現在，你們給我笑臉。”他們知道他的脾氣，不敢在他面前露出傷心。從此，一家人強咽淚水，也要裝出一臉輕松。

得知肖盛平患肝癌的消息后，街道領導安排人接替肖盛平的工作，以給他減輕工作擔子。同時，準備派車送他到重慶大醫院作進一步確診并接受治療，但是被肖盛平強硬拒絕了。肖盛平的理由很簡單：“盡管有人接替了我的工作，但我更熟悉工作。”領導也知道，只有他最了解村里的情況——哪家有好多人，每個人是什么性格，他心中有本明白賬。

可領導和同事不忍心呀！在和肖盛平的家人達成一致意見后，研究決定：就是“逼”，也要他去重慶做檢查治療。

肖盛平拗不過，只好同意了。

在到重慶檢查的前一天，肖盛平并沒有收拾東西，而是請來12位要遷移的村民，給他們講政策，講道理。

肖盛平悄悄到城里買了4月18日到重慶的車票。為了不驚動村民，他從沒對村民說起過自己的病。

誰也沒想到，18日，天邊剛泛魚肚白，肖盛平家門前已來了數十名群眾，有懷抱孩子的婦女，有拄著拐杖的老人，還有流著鼻涕的小孩……他們都是來送肖書記的。

臨行前，村民爭先恐后地拉著肖盛平的手，有的囑咐他一定要安心治病，有的緊緊拉住他的手似有說不完的話，最終卻飽含淚水，一句也沒說出來……

肖盛平到重慶檢查，被確診為肝癌晚期，但他拒絕住院動手術。第三天，他就在妻子的陪同下，隨身攜帶著抗癌和保肝藥，去四川省自貢市探望移民，這些移民是2001年遠赴他鄉的。肖盛平看望了30多戶、120多位移民，并在6年后與他移民自貢的雙胞胎兒子第一次團聚。

因牽掛村里的移民，肖盛平在自貢呆了不到一個星期，就匆匆返家，繼續投入到移民工作中。

（摘自《重慶晚報》原標題為《鋼鐵支書柔情漢子》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