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作為一門虛構的藝術,將生活中的戲劇性因素進行高度提煉,從而給人們似曾相識的閱讀感受。作家駕馭小說的藝術技巧往往令讀者混淆生活與藝術的界限,真實與虛構就在一線之間,小說中的生活仿佛比現實中的生活更接近本質,小說時時提醒讀者,它在還原生活的真象,它在提取人生應該頓悟的意義。煳雨的短篇小說《殘留》,選取了一個比較獨特的表現視角,由一個志愿服務遼西北的大學生的眼光來打量自己初入職場的林林總總,以及由此生發出對不同人生況味的咀嚼。
地處偏僻鄉鎮的農村銀行,在傳統、封閉、沉滯的文化習俗籠罩下,難免散發出一股陳腐的氣息,人與人之間盤根錯節的關系、復雜的網絡互相交織,令初出茅廬心地單純的大學生一時間無所適從,然而生活還是在潛移默化之間促使人成長。小說著力刻畫了馬叔這個人物,在他既單純又復雜的性格層面里,總是充溢著濃重的悲劇意味,他的同情心、他的謊言、他的卑怯都讓人萌生一種哀嘆,一種在生活無奈的邊緣的徘徊,一種在生活重壓下無處遁逃的感傷之情,他處于小說情節發展的核心地位,亦是現代人群體生存困境的真實寫照,他的境遇牽動著整個故事的進程。“我”作為小說的另一主人公和敘事者,在故事里扮演著重要的角色,一切情節均由“我”的視角來回視,經過“我”的眼睛來過濾,雖然是稚嫩的,卻時時感受到了生活真實而又不同的側面。在小小的銀行里,特定的人倫環境中,還是令人感受到了些許人間溫情,從人們盡其所能對馬叔的幫助,從老百姓對銀行的無限信任,油然而生的一種社會責任感,不能不說都是一種社會道義力量的彰顯,讓大學生不再置身于世俗之外,不是漠視它,而是深刻去體會它融入它,這樣一來,小說就具有了一定的社會意義,而不單純流于對現實的描摹。
從小說不長的文字中我驚喜地發現了作者的文學創作潛質,雖然他的筆觸依然稚嫩,但卻有一個作為小說家對敘事把握和控制的潛能,能夠掌握張弛有度的敘事節奏,會用藝術的方式形成一種文本的多義性互動。作為小說另一重要的敘事線索,“我”與女友李雪花的故事與“我”的職場生活相互交織著展開,從她一開始的離奇失蹤就緊緊抓住了讀者的眼球,而“我”對她的每一次找尋,每一次網上的聯絡都讓我們的故事更深入地展開。與“我”的職場生涯仿佛互不相干的兩條平行線,卻在作者有意無意的安排下有交織的可能。如果從表面看,這僅僅是當下大學生青春時尚的一場愛情游戲,連分手的方式都是時下流行的不辭而別,輕松決絕,沒有多少傷感和責任在其中,符合他們行為的方式。但是作者巧妙而隱晦地處理了兩條生活脈絡的關系,當“我”在職場上歷練了才干,經受了一定的情感激蕩,積累了人世的閱歷,這一切幫助了“我”的心靈快速地走向成熟,也對生活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意識到這段愛情不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而是有道義有責任更有情感在其中的,沉甸甸的,不可無視它存在的重要性,因此,小說的結尾,“我”請了假,去北京尋找女友李雪花,雖然說不準要多久,卻是“我”生活里一個最重要而執著的目標,主人公的心靈成長就此達成,那是一種脫離了母體的自由的飛翔,是自我獨立面對生活、處理情感問題、勇于承擔責任的標志。
《殘留》的風格是寫實的,文字是質樸的,年輕的作者似乎已經找到了一個對外部環境的認知、對自我心靈世界的表達、對成長感受的傾訴的孔道,但我想這還遠遠不夠,他還應該依靠自身現有的優勢,自覺樹立一種深度追求的意識,多對自己編織故事、設計情節、提煉細節、語言個性化等諸種創作環節做深入的研究,將生活真實與藝術真實的關系更加理順,就某一種思想或是情感做深入的形而上的思索,當然,這可能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有人說,電影是一門遺憾的藝術,我想文學更是如此,我們只有期待作家不斷走向成熟,深度領會文學的真諦,將這遺憾最大程度地縮小。
責任編輯 高 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