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的冬天,滿大街流行起一種帽子,圓圓的,很小巧,各式各樣的圖案,純手工編織的,有一種別致的美麗。
在冷風中,我看著那些美麗的少女把美腿伸到靴子里,然后戴上精致的貝雷帽,真有一種驚艷的感覺。我有靴子,但沒有帽子,而商店里的帽子幾乎是千篇一律的,那樣的隨從和跟風不是我的個性所能容忍。
一次偶然,認識了在中央工藝美院進修的他,油畫畫得出神入化。
他笑著,看著我在風中吹散的長發,“怎么不戴一頂帽子呢?”我說,“想戴,但又怕流俗,自己織又不會,所以,干脆不戴?!彼麤]有說話,只是讓我把手插在他的兜里,因為那里面有足夠的溫暖。
再見他時,他把一頂貝雷帽放在我手中,我驚喜得差點跳起來,因為太美麗了,粗粗的棒針織線,五彩繽紛的顏色,織法完全不與別人雷同——雖然我根本叫不出它是什么織法。
“誰織的?”我急切地問。
“我啊?!彼孕诺匦χN夷康煽诖簦粋€男人居然會織毛活,我先是笑得肚子疼,然后就驚詫于它的美了,而這樣的男人,有女人一樣的細心和靈巧,如他畫中的女子,美麗得近乎飄渺。
那個下午,我們呆在他的畫室里。昏黃的光線照進來,有一種凄迷,我歡喜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一個流浪氣質的男人,那么低迷憂郁,如女子一般迷人的眼神,我知道他的前世或許是一個女子,也許呢。
“我給你畫一張像吧?!彼f。
于是我脫掉外套,他于是笑著搖頭,我再脫,只剩下一件內衣了,他還是搖頭,最后,我潔白如玉的身體呈現在他的眼前,我看到他的喉嚨那么艱難地上下運動著,而我只剩下羞澀,因為無能為力。
但我沒有摘掉頭上的貝雷帽,那是我全身唯一的點綴,很美,如同畫龍點睛一樣。
空氣靜靜地流動著,暖氣很熱,熏上眼來,我不覺得冷,看著他的畫筆在紙上流動,而他看我的眼神,充滿了熾熱,那是有了愛和欲才會有那樣的眼神啊。
于是我被這眼神點燃了,我渾身像是著了火,又仿佛一萬只蟲子在抓我,我渴望擁抱、撫摸,甚至渴望被他強暴,我的眼神和他的眼神糾纏在一起,纏纏繞繞,一分鐘,兩分鐘……時間沒有盡頭,壓抑的火焰一點點跳動著,仿佛在說,我要,我要!
時間一分一秒地向前,空氣中有情欲的味道,我終于明白,為什么那些文學作品中說到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時有一種味道,那是愛情的味道,或者,是愛與欲的味道。
兩個人的地老天荒也不過如此吧?我想問的是,可不可以不走,可不可以讓時光就此停留?
終于畫完了,他靜靜地走近我,然后抱起我,在那張小小的單人床上,我們像兩只撲火的蛾子,瘋狂地撲向了對方。
沒有呻吟沒有說話,只有糾纏在一起的呼與吸,只有他的汗水慢慢地慢慢地流下來,我們像兩只小獸一樣,沒完沒了,永遠地糾纏。
自始至終,我們沒有一句話,相互以吻封住了柔軟的唇,而我依然戴著那頂貝雷帽。
那個下午,拒絕了所有現實的靈魂,把十八歲化成一朵玫瑰,開在了冬天的屋檐上。
而唯有那頂帽子,見證了一切,它知道我們曾有過怎樣的烈焰的纏綿。
我以為地久天長不過是一瞬,那個冬天沒有過完便沒有了初戀,初戀不過是第一場雪,那么薄,薄到天晴雪就化了,那痕跡淺到無法觸摸。
幾年后,我翻箱子整理東西,忽然看到了那頂貝雷帽,在箱子底,我以為我旱就把它遺落了,沒想到它還在,只是舊了,現在看來,樣子也難看了,但我的心里還是一陣難過,因為忽然想起了那個下午,那個被貝雷帽記住的初戀的下午。
編輯 羅 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