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扈氏

李景寧

官場，從來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幾千年前，江南會稽的部族首領大會在熊熊的大火堆旁召開。夏禹作為夏朝的皇上，居高而坐，厲聲道：“有扈氏來了沒有?”“來了。”有扈氏應聲道。“防風氏來了沒有?”夏禹在點部族首領的名。“沒有。還沒有到。”屬下應道。“恐怕路遠，會遲點。”“哼，看我怎么收拾他，簡直是反了。”夏禹生氣地說。

防風氏風風火火地到了。夏禹一揮手。防風氏人頭落地。有扈氏說：“禹王，你怎么這樣草率，這么……”“反了，防風氏的下場說明了什么?要有信，言而無信……”夏禹對有扈氏繼續說道：“我受虞舜指定，蓋因治水有功。誰有功，我就叫誰當接班人!”有扈氏默然，感覺到江南水鄉的絲絲寒氣，感覺到從渭水星夜兼程開會收獲的卻是禹的殘酷和冷漠。

禹，畢竟是人。禹，老了。遵照堯、舜、禹的禪讓制，急需尋找賢能之人來接班。皋陶被推薦上來，禹同意為接班人。五年后，皋陶一場大病，死了。誰又是接班人?部族首領推皋之子伯益，禹完全同意，當眾允諾說：“我死，伯益為領袖。”有扈氏等部落首領歡呼禹賢明。伯益一等十年，夏禹終于死了。當伯益準備走馬上任時。夏禹的兒子夏啟不答應了。

部族首領大會在河南鈞臺召開。夏啟演說道：“當今天下，為吾父辛勞所得。當今天下，實應傳給兒子。伯益雖賢，但無功績。各位首領，請三思。”眾部落首領面面相覷，有的手抓羊排，張嘴猛啃，有的手捧老碗，縱情喝酒，有的借酒唱歌。惟有扈氏站起來說：“你們這些混蛋，咋不言語了。叫肉、叫酒把嘴堵住了!啟，你不應爭奪王位!”夏啟走過來，向有扈氏深鞠一躬，倒了一杯酒說：“有扈氏，你在扈地盡吃盡喝，至于我做王、伯益做王與你關系不怎么大，干嗎這樣認真，官場上的事他們糊涂，你就不能糊涂?”

有扈氏將酒灑落，滴在腳前的灰火上發出滋滋聲響。“不，你必須將王位還給伯益!”“有扈氏，來吃塊牛排。”夏啟抓過一塊大肉說，“我父仁德賢能，你不看僧面看佛面，給個面子，有你好處，不然，甭怪我仁至義盡，手下無情。”王位之爭在大多數部落首領的認可下落下帷幕，夏啟勉強當上接班人。但有扈氏不依，向夏啟正式挑戰。

秦嶺腳下，甘澤兩岸，刀光劍影，人馬嘶叫。在有扈氏的地盤，夏啟的部隊被擊潰，大敗而逃。夏啟領著數百殘兵敗將返回豫地后，臣子紛紛建議：“補充兵馬，重整軍隊，再打過去，滅了有扈氏這家伙。”夏啟說：“不，現在雖然當了王，人心還不服。”臣子又建議：“那還是養德修身，等待天下人心服吧。”

夏啟開始嚴格約束自己，是作秀?是策略?是什么都行，反正，他每天吃飯不吃肉了，只吃一碗普通蔬菜，睡覺只鋪一床粗糙的舊褥子。除祭神、祭祖，每天不再安排音樂舞會娛樂……對待小孩、老人禮貌有加，問寒問暖，有難必幫。聽說誰有本領，有武藝，有德賢，有善舉者，就不拘一格加以任用。

人心，畢竟是肉長的。人心，畢竟也能被感動。一年光景，夏啟聲譽遠揚，人心向啟。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千傳萬，夏啟的王位穩了，天下人覺得沒啥不合理的了。

戰場，仍擺在秦嶺腳下，夏啟大軍浩浩蕩蕩開來。有扈氏列陣相迎。只半天時間，有扈氏就被打得七零八落。有扈氏掙扎了幾回，還是束手被擒。“殺了我，殺了我，禪讓制不能廢，誰廢，蒼天不恕。”有扈氏被捆得結結實實，頭在大樹上撞出了血，醒后還在嚎叫。“沒那么容易，敬酒不吃吃罰酒。來人．把他放逐到上郡沙漠大草原去，去做牧羊放牛的奴隸……”夏啟令下，有扈氏被拉走了，永遠離開扈地逐漸消失了。

【原載2007年2月28日《西安晚報·終南》】

題圖／王權旗幟／魯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