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 涌
中國的大學在燒了幾年錢后,現在開始為錢發愁了。據說有的已經瀕臨破產,乃至教育部新聞發言人出來下安民告示:高校不會因兩千億的貸款而破產。
世界上的大學,數美國的最富。同是一流名校,哈佛的捐助資金為二百八十億美元,耶魯是一百八十億。相比之下,牛津才七十一億,劍橋僅五十九億。這里的一大區別,就是美國人有要錢的文化。
錢不要是不會自己來的。美國大學富有,是其要錢系統發達使然。要錢的對象不是政府,而是校友。比如我剛離開耶魯,校友就追上來,先是填寫通訊表格,接著校友雜志就寄來了。另外,在波士頓校友會有各種集會,都會及時通知。與此同時,電話、信件就接踵而來。目的是一個:要錢。學校的官僚打電話來還好拒絕。可是,人家有時候派一個本科生打電話,講起學校的情況,講起他或她在校園里的生活,講起你常去的圖書館,勾起你的感情來。面對這樣一個天真無邪的后輩,不給錢心里實在過意不去。
結果是,美國大學校友捐款率極高,平均達12.4%0排第一的普林斯頓,校友捐款率竟達43.1%,耶魯是33%,哈佛是24%。再看英國,大部分大學的校友捐款率僅1%,牛津劍橋也才11%,還比不上美國的平均水平。
可是,光有要錢的政策沒有要錢的文化還是不行。想想看,如果你跑到一位大款那里說:“我們需要您的支持。具體地說,我們希望您能給我們五百萬鎊。”這話要讓美國人說,他會堅定不移,神氣十足,還不忘講一通捐款后的稅收優惠。那架勢是你非給不可。要是換英國人,沒說半句就不好意思了,即使不把話吞回去,最后也會說:“實在對不起,這確實太多了。您考慮一下。不行也沒關系。”這樣錢還能要來嗎?
這種要錢的文化,并不僅僅限于大學。美國人對慈善事業的捐助,是其GDP的7%,英國才1.8%。這并不僅僅是美國人慷慨大方,也是因為人家募捐如同逼債,你不給也不行。比如公共廣播電臺,募捐就是通過廣播向你喊話:“我們從政府得到的資助遠遠不夠。沒有聽眾的幫助,根本無法維持。想想看,每天我們給您的生活帶來了多少信息!當然,您不捐,我們也會存活,您還會收聽。不過,這就好像別人付錢給您白聽。想一想,您愿意做這樣的人嗎?”我一邊開車,一邊聽著這樣的嘮叨。七歲的女兒在后座上早坐不住了:“爸爸,我們捐了嗎?”“沒有。”“可是我們在聽呀。”看看,我要是再不捐,就和小偷差不多了。甚至當地的警察也來要錢,說警察的工作很危險,保護著你們的生命和財產。可是我一看報,一個交通巡警一年竟掙十幾萬美元,超過我工資的一倍還多,他們應該給我捐才對。
看看我的小女,從小就學會為學校募捐,別人對她的行為既支持又尊重。這樣長大后,要錢就能大大方方;不這樣長大,像這樣要錢可不容易。
中國的大學,不學這種要錢的文化是不行的。不過,日后想要錢,現在就要把學生當作學校的主人。如果人家畢業后只覺得被你宰了一刀,以后誰還會給你錢?
[原載2007年5月14日《今晚報·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