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對父母在養育自己的孩子時,都會對他的未來有種種設想,希望他成才,希望他有美好的性格,希望他與人為善……作為一個母親,我也如此。
我從小生活在一個教養嚴厲、成員間不善于表達感情的家庭,家長權威不容挑戰,小孩子幾乎沒有機會表達自己的真實想法。這種環境培養了我的逆反性格,在我進入青春期后,我和父母,尤其是和父親的關系進入一種劍拔弩張的狀態,我們之間的戰爭隔三差五就發生一次。如果不是因為懦弱,我不知道會離家出走多少回。
那個時候,我和父母幾乎沒有交流,我的心情、我的思想對他們來說不重要,他們不稀罕聽,對他們來說我只有服從的權利,而我的拒絕通常會招來打罵。整個青春期,我都是在摸索中跌跌撞撞地度過的,靠著自己和成人世界對抗。我始終相信我是有獨立意志的,有我自己的思想,他們可以不聽,但我有。
在我的整個成長過程中,我常常在發誓:等我以后有了孩子,我一定不能這樣對他。我發誓要做一個開放的、自律的、講道理的、能平等對待孩子的母親,永遠不要做那種忘記了自己曾是一個孩子,忘記了曾經有過的熱情、沖動、愛和天真。只剩下精確的得失厲害計算的大人,去壓制孩子。
當我做了母親,想把我的一些想法告訴孩子時,就想起了這些誓言——只是我的想法,我可以把它們擺出來,把我為什么形成這些想法的原因擺出來,讓她自己決定是否接受,怎樣接受。我要教她的是思考問題的方法,而不是結論;我該給她的是生活態度,而不是生活道路。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的道路終需自己走。沒有人有權利,也不可能代替他人活一輩子。孩子和自己一樣,也是獨立的、和你有同等尊嚴的個體,而且終將有一天離你而去,過他自己的人生——這個普通的、淺顯的道理,在我們中間卻常常不被意識到。每當我看到周圍的人重復著老一輩人的人生,用家長的威權壓制自己的孩子,我都有拍醒他們的欲望。
這就是我想到寫這樣一組信的原因,我寫它,不只是給女兒,也給我自己,給看到它的每一個大人、每一個孩子。我想用自己的態度去影響別人,告訴他們,你正在做的,并不一定是正確的;告訴他們,平等地對待別人,哪怕是個幼稚的孩子,是可以的。
這一組信,我有很多東西要寫。我想在我還記得我如何經歷那段惶惑的青春歲月時,可以站在同情的立場上像一個朋友一樣,和我女兒對話。不要等到我慢慢被成人世界磨蝕之后,自作聰明地去灌輸,而完全不知道孩子內心里的抵制與輕視。真到那一天,我才會真的失去我的孩子,而放她自由,給她獨立卻并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