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規雜文的類型很多,書信體是其中之常被作家們選用者。
有經驗的作家都懂得,自己的作品盡管在動筆之前已經有了充分的題材,但如何使作品的藝術效果更理想,那永遠是他們的追求。為此,作家們已經習慣。根據題材的性質、輕重等來選擇最佳的藝術形式。可以說,最佳題旨與最佳文體如同鳥的雙翼,這也許正是檢驗作家的思想高度與創作嫻熟、藝術造詣的標尺。
宋燕的雜文我還是第一次讀到,她的系列雜文《給女兒十年后看的信》讓我感到作者出手不凡,起點很高。從選題到立意,從構思到語言,作品不僅靈活通脫,且情感充盈,有較強的震撼力與感染力,目前這樣有血有肉結構完整的雜文并不是很多。
《獨立思考》、《生而平等》、《你的自由》三篇作品所涉題旨,是人們可遇而不可求的人生坐標,然而在社會實際生活中。我們看到的卻并非如此,不僅殘疾人與正常健康人不平等,連鄉下人與城市人都不平等,窮人與富人不平等,平民百姓與有權的官員也不平等。這其實也不必舉例證明,我們目前竭力宣傳和作為奮斗目標的“和諧”即是最生動有力的佐證。孩子有自由嗎?在家里。父母“愛”得不自由,在幼兒園、學校.老師“管”得不自由。至于獨立思考,不必說有時候不讓你獨立思考,即使讓你獨立思考了,幾千年來傳統的思維和文化基因,已經禁錮得人們不習慣思考了。“從眾”文化,服從文化已經牢牢地束縛了人們的獨立思考能力,人云亦云已成為普適的文化習俗。
誠然,雜文創作的最佳取向,應該包含以上諸多理念。
然而,這些亟需的人生營養如何哺育?顯而易見,作者宋燕的切身體味讓她不吐不快。當這些縈繞心頭的選題不時地撞擊作者,使其產生創作欲望的時候,作者的靈感火花進將出來,便流暢自然地動筆了。
也許作者這個創作選題已經醞釀了多時,只是由于一直未找到最佳的表現形式而擱淺,一旦觸摸到最佳的藝術取向,便一發而不可收,洋洋灑灑流淌于筆端。
作者宋燕找到了題旨與形式的最佳取向。
作者的資源被其充分調動起來:年輕的母親,五歲的女兒,自己幼年的苦澀經歷,面對許許多多需要“培養”、“教育”的青少年,帶著童年枷鎖記憶卻要讓更多人擺脫桎梏的責任感,作者親切而真摯地告訴孩子“不管是窮人還是富人、正常人殘疾人,有一些東西,始終是一樣的:他們有機會來到這個世界上,是一樣的;他們對獲得美好未來的期待是一樣的;他們作為人生就具有的尊嚴是一樣的”。
人性是千差萬別的,但人性是可以矯正的,人生道路是曲折的,但每個人都可以設計自己的人生并努力實現之。作者針對我們的傳統陳舊倫理,提出了世界上許多民族業幾形成的理念,“我生下并養育了你,但并不因此就有了主導你人生的資格。每個人的一生,都該由自己負責。我必須不斷地提醒自己這一點,不讓愛變成枷鎖。”對于世世代代遵循傳統那個“父父子子”關系的人們來說,“不讓愛變成枷鎖”是多么新穎而又令人警醒的意識與信念啊!
采用書信體也是作者創作的最佳取向之一。書信是一種生動、自然、靈活、親切的敘事、描寫、抒情、倫理的好形式;書信體猶似與人促膝談心,極易拉近彼此情感。就作者的這個《給女兒十年后看的信》系列而言,如果不是采用書信體,那么,其中的一些內容就有可能受到擠壓和逼人,且閱讀起來也會感到不舒暢。
確定了書信體,受信人的選擇也十分重要。給朋友同事?不宜;給兄弟姐妹?不宜;給父母或丈夫或自己的學生?不宜。作者選定自己五歲的女兒。作者也是女性,也從五歲時經歷過,一個女孩從幼小到成年,可能有種種能預知和不能預知的際遇,而且又是母女關系,許多知心話可說,深的淺的,遠的近的,公開的隱私的,行文自如,情感親切。選擇“十年后”再讓女兒看信,此是藝術匠心。體現了年輕母親的預感、預約,信中所寫女兒可能的人生際遇和感知,是未定數,此其一;其二,假如是女兒已到成年或正逢少年,她的價值觀已形成或即將形成,其人性的底色已鋪就,就不如一張白紙,盡涂人生的亮色;假如女兒正當青少年,就不必寫信而是面談了,那便不是現在的作品了。
雜文尤其是上乘雜文,都需要作者充盈情感,或激越或悲憤,或傷感或溫柔,或愛憐或惋惜,或親切或痛恨……宋燕的這幾篇作品既有溫柔的開導又有對自己幼年遭遇的傷感,既有對女兒的愛憐又有發自肺腑的親切期望……這樣的作品往往會潛移黙化地引導讀者身臨其境,不同經歷不同學識不同年齡的讀者,一會兒可能是女兒,一會兒又可能扮演年輕母親的角色,作品一旦達到如此共鳴的程度,無疑便是文學作品的最佳境界了。
2007年7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