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媽的點評

流　沙

老媽大字不識幾個，但她卻是位出色的“雜文家”，她經常用最普通的話；對世道人心作辛辣地點評。

目前偷偷搶搶的事，每個城市都避免不了。老媽有一次在陽臺上晾衣服，看到街上有一群人追著一個人，那個人跑啊跑，跑不動了，索性坐在地上喘氣。追他的人一擁而上，對他拳打腳踢。

那人在喊：“我要報警，我要報警。”

老媽站在陽臺上大笑。現在是老百姓喜歡打110，壞蛋也喜歡打110。吃晚飯的時候，老媽作了總結性發言，她說，我覺得這小偷也怪可憐的，面黃肌瘦，路都跑不動；我覺得他沒有錢吃飯，才走上這條道的。這充分說明，這世道要是富的太富，窮的太窮，肯定是要出問題的。

老媽的發言，有偏激之處；但仔細想想，其間道理未嘗不是如此。

我原先在一家工廠上班，工作特忙，怎么個忙法呢，就是丁班回到家里，仍然有寫不完的材料。老媽問我，是不是工廠里每個人都是這樣的。我說：“就我一個人是這樣的。”老媽很驚訝。我委婉地解釋說：“那是因為領導看得起我，有意栽培我。”老媽思量著說：“你們領導連你的生活也不顧了，還會有意栽培你?”老媽這句話，后來成為我的人生格言。假如你的上司連你的生活也不會顧及，把你當成一臺工作機器，你以為這是尊重你，那你還是早點醒醒吧。

老媽對世界是不糊涂的，她很少看電視，對這個世界上發生的政治事件漠不關心，她總是以自己的利益出發，或者以感覺出發，評判一件事的好和差。

因為我所住的房子處于拆遷區，我一直考慮買房子。我說一套房子要五六十萬，老媽無言。有一次我和她聊房子，她說，一套房子五六十萬，做了一輩子人，也就賺了五六十萬，人為一套房子活著，不值得。

后來我和她到房產公司去談，老媽一般對這些裝潢得富麗堂皇的地方縮手縮腳的，但到這家房產公司，她卻大大咧咧的，面對漂亮的售樓小姐和財大氣粗的老總，朝向呀，質量呀，問呀問。她還批評了那家公司的老總，不是很委婉：“你房子造了那么多，價格還那么高，鈔票是子孫三代也用不完了。反倒是我們，這鈔票要還二十多年。房價，你們可不能再漲了。”

氣宇不凡的老板僵在那里，一句話也答不上來。

[原載2007年3月A《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