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三點兩點雨　到處十枝五枝花

時下發(fā)表雜文報刊很多，優(yōu)秀雜文頗如“有時三點兩點雨，到處十枝五枝花”(李山甫《寒食》)。雜文，一般都是小中見大，弦外有音，須細(xì)讀方解其妙。我在選編《2006中國最佳雜文》時，閱讀了一千多篇雜文，對有的篇章，隨手記下點滴“感覺”，也算一孔之

另，本人看書，無論經(jīng)典，還是消遣讀物，很少一口氣從頭看到尾，總是有目錄的根據(jù)目錄，沒目錄的隨手翻翻，覺得哪兒有意思先讀哪兒。很多書刊這樣翻過就扔一邊了，愛不釋手的，才仔細(xì)讀。我打聽了一下，不少人有這種不良習(xí)性。

基于上述原因，我把我的感覺寫在“序”里，如能對喜歡雜文的看官在選讀這些雜文時有所幫助，我就很高興了——

《黃金包裝的“精神食糧”》，這篇雜文寫法俗套，什么“其一”、“其二”……“總之”，以及“拭目以待”之類；但是文末“黨政官員倒在黃金包裝的‘精神食糧、‘政治營養(yǎng)下面”這一句，頗具反諷色彩，甚至富有哲理，足以警世。官倒了，絆子卻是“精神食糧”和“政治營養(yǎng)”，滑稽吧?而石飛先生只是寫實而已。魯迅說：“非寫實決不能成為‘諷刺。”這年頭還有更多“實”可“寫”，不過有些實不便寫罷了；如果寫出來，沒準(zhǔn)兒可得諾貝爾獎。

《小品先驅(qū)劉姥姥》，我很不喜歡抄了人家大段大段文字，來“寫”自己的“雜文”這做派，但是安立志先生這篇例外。他關(guān)于劉姥姥在大觀園鬧笑話的引述，稍多一些，但是讀來不覺厭煩，因他所引詳略得當(dāng)，不失時機稍加議論，饒有趣味。作者由劉姥姥之“演技”、神態(tài)、心智，關(guān)照當(dāng)代小品“大腕”，戲謔中不乏尖酸——今之“大腕”能接受嗎?別看人家開涮鄉(xiāng)下人可博億萬人傻笑，你刺激人家，人家沒準(zhǔn)讓你吃官司。

《辦公室主任自畫像》，這個可憐的主任，相當(dāng)于北京話所說“催巴”，有一點權(quán)，但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鞍前馬后角色，作者把他寫活了。這是官場常見的一個“標(biāo)本”，具有典型意義。此文用可感的、具有代表性和概括性的形象說話，即用了魯迅開創(chuàng)的“取類型”寫法。文中用以自嘲的民謠，機智俏皮而恰到好處，極富時代氣息。

《聽取“哇”聲一片》，一位歷史學(xué)家，從語言交融的歷史演變，說到對當(dāng)下“流行語”的寬容，娓娓道來，頗具親切感。這本是刊登在高雅“學(xué)報”上的大文，但面目不像另一些硬邦邦的高頭講章那么可憎，稍加刪節(jié)，竟成一則知識含量頗高而生動活潑的雜文。雷頤教授說到的“奔馳”，有人還譯為“笨死”呢。又，超短裙哪有“迷你裙”性感?其實語言也應(yīng)該現(xiàn)代化——“現(xiàn)代化”(modernization)，不就被譯林高手翻成“媽的奶最香”嗎!

《誰是紅樓夢里惟一的成功女性》，雜文題材不一定全是“反腐”，也沒有必要都寫得十分沉重，總讓人凝眉苦讀。周珣小姐這一則，算是雜文“次旋律”吧，語言曉暢，一氣舒卷，看起來挺輕松。咱們讀《紅樓夢》也許不甚留意，但是經(jīng)周小姐用雜文筆法，把作為賈府全盛時期的“過來人”和大廈傾倒之前的“享福人”，尊榮有加，八十三歲高齡才壽終正寢的史太君，雕琢得如此通透，令人艷羨，都不無感嘆吧。不過周小姐忘了提醒世人，賈老太那“成功”，是一般大小女人望塵莫及的。

《老友的故事》，我不認(rèn)為敘述事情的散文和講故事的微型小說，也算雜文。李國濤先生此文，雖然題中說是“故事”，骨子里卻是重“議論”的。這故事令我想起鄭板橋兩句詩：“烏紗略戴心情變，黃閣旋登面目新。”當(dāng)然還有尤侗之詩：“英雄短氣莫須有，明哲保身歸去來。”從大人物的交友中讀出“世態(tài)炎涼”，人們會覺得此“涼”更涼，能涼到骨髓。

《吹牛外史》，莊亭先生研究“吹牛”有成，寫“吹牛史”顯見功力，那么得心應(yīng)手，揮灑自如，又不忘偶爾鉆出故紙堆尖銳地關(guān)照一下現(xiàn)實，遂成一篇豐滿多彩的雜文。雜文不是空泛論道，也不是堆砌素材。豐富的知識、搖曳的文采和閃光的思想，三者相得益彰，融為一體．才算好雜文。

可以看得出，我于今年本子里選了相當(dāng)量“學(xué)者雜文”。前些年有人說：“學(xué)者應(yīng)多寫雜文，雜文家要少談學(xué)問。倘能如此，雜文也許會好看一些。”近年寫雜文的學(xué)者多起來了，有的寫得既富知識含量，也頗有雜文味，即“好看”。至于雜文家談學(xué)問，只要別鬧笑話，無妨；貽笑大方了，方家指出來，他接受了，別謬種流傳，大家共同提高，也沒有什么不好。

【選自王乾榮選編《2006中國最佳雜文》遼寧人民出版社版】

插圖／付業(yè)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