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語重組（之三）

倒背如“鋒”

當年函谷關關長尹喜有些道行，見紫氣東來，知老子欲隱，便要求老子寫點什么作紀念。老子見尹喜誠心一片，就“道可道，非常道”一番，寫下五千言。尹喜見好就收，沒讓老子背背看；若一味堅持，恐怕老子也出不了關。

長江后浪推前浪，自古英雄出少年。十一歲男孩李洪彬，往北大電教中心講臺上一站，雙目微閉，侃侃而誦，把《老子》八十一章從頭背到尾，從尾到頭再背一遍。掌聲如雷可以理解，畢竟記憶力驚人；質疑如潮也是理所當然，劍走偏鋒算是重溫“葵花寶典”?

倒背如流是夸人功底深厚，經典爛熟于心自會不絕如泉。可若把倒背如流落實到《老子》身上，猴子吃麻花——滿擰，不免給人添堵；可以表示驚訝，恭維卻是打死也不敢。

《老子》不是回文詩，倒背起來無異于死記圓周率那些小數點。倒背下來除了能證明記憶力出眾，并無其他價值可言。就像李哩教授所說：“倒背經典的小男孩如同倒立練功的歐陽鋒，既損壞了自己的資質，也傷害了經典的精神”。其實小學生本人未必長這心眼兒，說不定家長想揚名，欲嘗畸形快感，才采取這非常手段。嘆可嘆望子成龍從來就一廂情愿，怕只怕古人“傷仲永”總是不絕現實版。

紅袖添亂

紅袖添香夜讀書，想場景溫馨逼人，品況味和睦誘人。小蠻添香白居易，朝云添香蘇東坡，柳如是添香錢牧齋……代不乏人。其境歷歷，其樂融融。

既稱雅事，當有遺風。丙戌年四月初，江蘇鎮江某高校男生宿舍，一夜忽有A4紙打印廣告飄門而入，上書“有美女陪讀晚自習或四六級，早點聯系早得美女”。聯系不能白聯系，中介費三十到五十元你得埋單。“美女”全部出自本校，月租費一百五十到二百元不等。考慮到青春年少，力必多也旺盛，私人空間無窮小，日久難免生情，廣告先打預防針“友情提醒”：“若與美女出現曖昧關系，中介一概不負責任”。男生連夜開起茶話會，討論此事是否可行。多數人認為中介是拿陪讀當招牌，巧賺男生錢財；也有不少“開明派”主張試一試，給咖啡加點糖要好過白水加檸檬。

后來中介也承認近乎炒作，其實未必可行。同窗共讀需四載，互相激勵是常情。撞出火花助學業，不花鈔票照樣靈。若是租個紅袖來添香，豈不等于宣告自身魅力趨于零?“友情提醒”分明此地無銀三百兩，讓你想入非非才是真。要是晚自習沒人陪就上不下去，這書我看念不念都行。

開棺論定

1967年夏天，唐心臟病發作，瀕臨死亡，陳寅恪寫下一副預挽愛妻對聯：“涕泣對牛衣，載都成斷腸史；廢殘難豹隱，九泉稍待眼枯人”。遺恨塞乾坤，悲霧纏華林。既是生挽，也是自挽。國人一向主張蓋棺論定，開棺自挽，未免操之過急。今有青島初一教師安排學生在作文中自擬悼詞，引起家長不滿。

另媒體同仁卓群，負笈于美國密蘇里新聞學院，第一節課老師琳達便出題：花五分鐘給自己寫一份悼詞。可見大洋彼岸，對生挽并無禁忌。琳達問：有多少人寫了自己家財萬貫，讓朋友們羨慕?無一人舉手。又問有多少人成了首席主持人，聲名遠播?還是無人應聲。待問到有多少人成為好記者受人尊敬，舉手者已有一半。最后問有多少人寫自己是個好丈夫、好妻子、好朋友、好兄弟、好姐妹?幾乎全班都舉起手來。

看著學生不明其意，琳達解釋說：“你們的回答表明，很少有人希望別人記住他生前有多少財富，擔任過多么顯赫的職位。更多的人希望自己死后有親友想念，受別人尊敬，希望自己的存在給別人帶來了快樂，改變了一些東西……我讓你們寫下這些話，也是讓你們意識到什么東西對自己最重要”。一旦誘惑來臨，“你們都可以想想自己今天寫的悼詞，也許它會幫你們看清楚一些東西”。

插圖／朱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