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雪梅
時評今天的熱鬧,可能是“青年話題”這樣的言論版在創辦之初未曾料到的。此前,是雜文的天下。一些雜文欄目,比如《中國青年報》的“求實篇”,吸引了一大批讀者。實際,雜文和時評有著某種內在關聯,在直抒胸意表達個人觀點上,它們是異曲同工的。即便在時評很流行的今天,雜文依然有強大的生命力,一些時評文章里,經常有著雜文的味道,而一些雜文里也有時評的影子,很難將它們斷然區分開。
以我的理解,時評就是對某件事情(不一定就是眾所周知的新聞事件),發表自己的意見。所謂的“公民寫作”,說白了就是大家平等自由地表達自己的觀點。從這個意義上講,每個言論版都是某種形式的“公民寫作”,只不過,有些寫作者是專家、學者、特約評論員,有些是平常百姓。形象點兒講,就是“大嘴”發言和“小嘴”說話。
“青年話題”走的是“小嘴”說話的“草根”路線,這是一種風格;再有一種,走的是“精英”路線,“大嘴”發言,以特約評論員、學者專家的專欄見長。兩種風格各有所長,體現了不同的編輯理念。在普通公民尚缺少充分機會自由發言之時,“青年話題”依然希望自己能是一個讓公眾說話的廣場。
當下一直靠自由來稿支撐的“青年話題”面臨一個如何保持特色的問題。現在各家報紙的言論,具有某種“趨同”傾向。如果不強調地域性(有些都市報優先評論本地事),我們時常會在不同省市的版面上,看到相同的文章。作者們在選題和表達方式上,也日漸“同質”化,大家會不約而同地選擇同一個有“價值”的新聞,進行內容大抵相似的評論。
作為一個編輯,這樣的“趨同性”,很讓人頭疼。你看一百篇來稿,可能有三分之一都在寫同一題材。原本是一種自由表達的文體,卻像是被人為地套上了某種約束,漸漸地變得人云亦云、亦步亦趨起來。對某一個有“評點”的事件,不管有無興趣和研究,只要它具備“價值”(不排除能發表這一價值),就站出來滔滔不絕一番,這樣的作品,到底有多大意義?
講大道理的話,就是人所共知的那些東西。而且這些大道理是絕對錯不了的,放諸四海而皆準。像礦難、污染、腐敗等等事件,都可以追根溯源到制度漏洞、管理缺陷、人治大于法治之類的大概念、大道理,說它們有沒有用?有用。可一而再再而三的都是這些大面兒上的道理,你就很難說它是學習材料,還是獨立思考后的作品。
我有時覺得,某些作者有一種“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情結。對于某種價值觀、某種理念,他未必就接受,可他知道,這樣一種表達能起到“驚人”的效果,也就但說無妨。可能我有些迂腐,總覺得自己都不接受的理念,怎么可以拿來堂而皇之地教訓人?如果僅僅是為了“發表”為了“驚人”而說話,還有多少真正屬于自我的思考和表達?
所以,我很珍視那些真正關乎“小我”的文章。其一,它不是高屋建瓴的宏大敘事(我不是說宏大敘事不重要,但事事都推及諸如和諧社會、民主自由、憲政、法治這樣的高度,其實是缺少說服力和實際意義的。組成個人生活的,并不是那些高開高走的宏大敘事,而是很多個看似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是一個個鮮活的平凡人物和行為點滴),比如王學進的《鼓掌練習:被迫為人喝彩的教育虛假》。其二,它有個人經驗或經歷的佐證,甚至有時候,它就是個人經歷。這種經歷,并不是純自我的東西,它具有某種共性,能夠窺一斑而見全豹,比如馮俊鋒的《我是弱者,因為我是記者》。其三,它有個人研究,也就是要有“附加值”(“附加值”是西方評論寫作非常強調的一點,指的是在評論中,能告訴讀者新聞之外的其他信息,它是對新聞的解讀和再發掘),不是對新聞的簡單評論,而是通過自己的調查研究,為讀者提供更多的信息,并在此基礎上闡述觀點。
曾經有讀者說,“青年話題”選用的文章,常是地方報紙不用的。就我個人的編輯理念而言,我喜歡那些不追求時效、眼球,而關照“小我”,平和深厚有“人味兒”的好文章,不管它是時評,還是雜文。
插圖/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