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世界遺產食客如云，知音有幾？

何樹青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遺產吃遺產。加上最新列入世界遺產名錄的高句麗王城、王陵及貴族墓葬，中國共有三十個遺產可吃。

誰在吃?怎么吃?世界遺產邊的食客人體分為五種：遺產繼承人、遺產監護人、遺產鑒定專家、游客和求學者。

根據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遺產委員會對世界遺產的認定，世界遺產代表著人類這種生命體所能創造的最高文明，它的繼承權當屬全人類共享——不限于一個國家的人類，也不限于一個時代的人類，而是指在遺產創造出來以后的所有人類，只要是人，就是世界遺產的繼承人。

全人類的嘴加起來很多，對遺產的食欲旺盛，但沒什么口福，因為筷子總是不夠長。再說全人類是一個多么虛幻的概念，這個藍色星球現在是以國別分而治之的，在國家之中又有城市的分屬。這時，世界遺產的遺產監護權，就落在了遺產所在地。例如我們以往稱之為“父母官”、今天稱之為“公務員”的一類人，代表“全人類”行使著世界遺產在中國各地的監護權。

世界遺產監護人的責任之重大不言自明。但是花了那么大代價來申報，造了那么大聲勢來宣傳，對手那么多，全球名額又那么有限，能名列“世界遺產名錄”殊為不易——世界遺產不可避免地被推向了名利場。

從外表上，看不出中國的世界遺產與旅游景點的區別。甚至，世界遺產成了旅游景點的最大招牌。這正是諸多“申遺”動機中最不可言說的部分，即把申報世界遺產視為打造城市品牌和旅游經濟增長點的舉措。

世界遺產監護人不一定認識到世界遺產對于人類文明的里程碑和標本意義。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本來就不可能人人都是文化大師。但他們對于世界遺產申報的熱情迷惑了我們，我們原以為他們至少可以不破壞，比如“無為而治”。但他們對申報遺產的付出一定要索取當下的回報．于是他們對遺產“積極保護”，憑著他們的“不懂”來建設，有時不過是以保護的名義開發，以開發的名義破壞。他們是饕餮之徒，想物盡其用，在當代甚至當屆任期內就把遺產的剩余價值榨干。現狀有時曲解到了以為世界遺產是一盤生意，一盤只要沒有拆掉就無過失的生意。

全人類來了，全人類此時的身份是游客。游客沒有被告知保護世界遺產的責任，他以為買了門票便有權“開吃”了，在這份世界遺產上消費各種旅游產品，如在長城上買“不到長城非好漢”的T恤，在泰山系同心鎖，在最佳攝影點說“茄子”。他們一度有最好的機會實地考察和體味世界遺產，但因為隨團旅行和趕路心態的緣故，他們不能，只是把世界遺產當做一次更有噱頭的旅行。

食客如云，知音有幾?我們能指望的是遺產鑒定專家，以及來自社會科學、自然科學領域的求學者．而這兩類有能力辨別和傳承文明的食客偏偏就是數量最少的。

盡管如此，盡管一代人或許不能理解上一代人遺產的精妙之處，但世界遺產名錄上的名單還是越長越好。對遺產所在地來說，申報和保護世界遺產是“以空間換時間”的思維：任何一份世界自然遺產或文化遺產上都附著了地域文化及文明史(時間)，讓出空間給它們，不拆不建不開發，在它們以外的空間再發展城市，以此告訴世人這里具有文明的教養，歷史悠久而文化燦爛，并不是一個短命的城市，一個千城一面的城市。

【原載總第183期《新周刊·網絡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