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生活總是相似的”

阮　直

我一直以為這句名言是托爾斯泰的“知識產權”。幾天前我那從沒讀過一本小說的二舅從他個人的生活體驗中也概括地實現了一次與“英雄略同”的壯舉、

二舅何許人也?乃村上一家小企業的“守夜者”。每天晚上人家都下班了，他護廠打更：別看社會地位不高，可他從無自卑感，每月掙五百元錢，養一妻一女，女兒初中畢業沒考高中，到城里一處長家當了保姆，已三年有余，大開眼界、每年春節回來，就通過處長家的生活變化來講述城里人的生活狀態和文明的生存方式。

二舅每每都認真聽著，其實他更欣賞的是自己女兒的“閱歷”范圍擴大，表達時的語言豐富了，至于那位處長家的好日子好像他并不關心。可二舅娘卻多多少少表示出了自己這半生的遺憾之情，羨慕人家住的是洋樓，坐的是小車，吃的是山珍海味，休假時還常到這個“田園”，那個“山莊”去療養；家中還有健身房、跑步機、腳踏車之類的玩意。

三年來，經女兒的不斷描述、講解，二舅終于對城里處長一家人的生活方式、狀態有了大概的了解。

終于有一日，在二兩白干下肚之后，二舅說出了一句與托爾斯泰略同的“名言”：“這好日子其實差不多。就說這首長住的房吧，雖說樓高，可是床并不高，我們兩家應該沒啥區別；原來吃大魚大肉，我吃不起，聽說如今的處長也向我看齊，改吃粗糧、吃野菜、吃農家肥灌大的蔬菜了，這可是咱家幾十年一成不變的老食譜，這也和我差不多，更與我老漢接近的是處長如今也喜歡早晨起來走上兩公里了。我如今生活改善了好多，有了自行車，少走了不少路，可有意思的是處長反倒每天在室內玩起了那個沒有輪子的‘腳踏車，這處長當得不和我這個老農一樣了嗎?看來要實現幸福的生活標準并不難。”二舅的女兒說：“把一張床放在一百萬元買下的屋子里，與放在一萬元搭成的茅屋里，你再躺在床上，感覺是不同的。再說咱家吃野菜是為了省錢，人家在星級酒店吃野菜是吃‘譜，是吃‘原生態、你室外騎單車是趕路，人家在室內踩腳踏車那是鍛煉身體。”

二舅不懂，但二舅深信一個理兒，如果他若是那個處長，他不會干那種脫褲子放屁的事，上班下班騎自行車，晚上就不用再費傻勁在室內鍛煉了。最好是自己騎著自行車，一直騎到郊外采些野菜，回到家里做著吃，一盤野菜能省下一只豬腳的錢呢。

可惜的是，二舅這輩子連當上個副村長的希望也不會有，所以他不能體會到城里處長的幸福生活。可是誰能不讓二舅相信他“幸福的生活都是差不多”的體驗呢?

[原載2007年第4期《中年讀者》]

插圖／不期而遇／瓦倫丁

(烏克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