丸藥

賀點松

老白和老黑都是賣祖傳丸藥的。

老白賣良心丸，有暖心，熱心，軟心，善心之功效；老黑賣黑心丸，有冷心，硬心，黑心，昧心之作用。老白老黑祖傳的規矩也一樣：每天出攤兒一百丸，賣完即止。

曾經有許多年，老白老黑在一條街上賣藥。街道兩邊，老白面朝東賣良心丸，老黑面朝西賣黑心丸。

當初，老白的良心丸很受歡迎，老黑的黑心丸則很少有人問津。每到傍晚收攤時，老白的良心丸已所剩無幾，而老黑的黑心丸卻差不多都還堆著。老白多次誠懇地勸老黑：“老黑呀，人心向善，自古皆然，你就別賣你的黑心丸了，過來幫我賣良心丸吧，我吃稠的，也決不會讓你喝稀的!”可老黑不干，老黑說：“祖傳的丸藥，管它生意怎樣，我還真賣定了。”老白搖頭嘆息。

歲月流轉。老黑的黑心丸漸漸暢銷起來了，而老白的良心丸生意倒有些冷清了。收攤時，看看剩下的丸藥，黑心丸良心丸每每相差無幾。老白就有些困惑，老黑則不免得意。

一天傍晚，老白老黑爭執起來，打起了賭。

那天收攤時，老黑看看自己剩下的丸藥，又看看老白剩下的丸藥，一得意，就對老白說：“老白，仔細看看吧，今天我又賣得比你多!你還勸我改賣你的良心丸嗎?哈哈!”老白說：“別得意太早!你不過是瞎貓碰上死老鼠罷了。我不信你的黑心丸會總比我的良心丸賣得好!”老黑冷笑道：“老白，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我的黑心丸以后肯定比你的良心丸賣得好!”老白說：“哼!”老黑說：“不服氣?打賭吧，你敢不敢?”老白說：“有什么不敢?”老黑說：“好!以一個月為限，我的丸藥要是沒有你的賣得多，我撤攤子走人，從此再不賣丸藥；可要是我的丸藥比你賣得多，怎么說?”老白說：“你要真比我賣得多，我從你褲襠下鉆過去!”老黑“哈哈”一笑說：“好!說話算話?”老白說：“我老白啥時說話不算話?”老黑說：“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到時候可不能反悔!”

打賭的結果，老白真的輸了。一個月下來，老黑比老白多賣了三百丸。

老黑趾高氣揚，當街一站，叉開腿，要老白兌現誓言。

街上冒出許多閑人，將老白和老黑圍在中心。

老白萬分困惑。可是老黑真的贏了。

老白從老黑胯下鉆過，灰白的頭發就全白了。

不僅如此。老黑的丸藥一天天搶手起來，甚至出現了排隊爭購、提前預定的盛況。老黑索性改了祖上的規矩，每天擺出五百丸，仍是供不應求。最終，老黑干脆撤了攤子，在老白的對面租了房子，成立了“老黑黑心丸批發公司”，當起了經理。

而老白的良心丸呢，生意一天不如一天，往往是天黑收攤時，一百丸丸藥還一丸不少地放著。

老黑多次鼻孔朝天地到老白的攤兒前，勸老白撤了攤子，改賣黑心丸算了。還說看在多年一起擺攤賣藥的份上，批發時愿意給老白多打幾折。

老白每次都斷然拒絕了老黑。

老白依舊每天擺出一百丸良心丸，靜候顧客。

老白看起來更憔悴更衰老了。

老白的眼睛里，充滿期待。

【原載2006年10月(上)《小小說月刊》】